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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此恨不关风与月

作品:《 美人病抱寒霜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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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鹿台白鹤搏鹰一个最卑贱的侍剑奴,竟被捧成了天边的月亮。

穆苌弘捂着断臂的血口,眼前一阵昏黑鲜血从指缝涌出,凝成褐块,失血的肢体渐渐变得沉重、冰凉天寒地坼,仿佛被整个世界所遗弃。

太医迟迟未至臣子却不得退场。

他靠着逐鹿台冷硬的白玉阶努力向远眺望却始终不见自己心爱的战马。穆苌弘心里一空,下意识起身追寻怎奈眼前一黑,又跌坐回去。

“你还好吗?”

昏昏沉沉中似乎有人试探着伸出手费力地将他搀起。穆苌弘失血过多眼底昏昧一片只觉鼻息间拂过一阵幽微的暖香,像初夏的栀子。

他睁眼一望,来人竟是个眉清目秀的内侍官。

“多谢小公公。”

那人一袭石青圆领钩衣裁剪得不甚合身肩塌袖大颇有几分滑稽。小内侍偷眼瞥了瞥台上君臣朝他微微一笑,做贼似的蹲下来。

穆苌弘铩羽而归,面色灰败颓然落魄。如今有人愿救他于水火,武状元心头一涩,忍不住悲声道:

“我真没用,对不对?给家国丢尽了颜面。堂堂武状元,竟不如一位小小的侍剑奴如今右臂已断,恐怕这辈子再用不了鸣鸿刀了。”

内侍官一面从怀中抖出一条长长的绢帕,素手一翻一叠,挽成绢索,莞尔一笑:“大人说什么傻话。您为我东州流血牺牲,自然是顶天立地的英雄,官家嘉赏还来不及呢。”

穆苌弘微微一怔,却见一样东西从帕上一闪而过,是一只绣工精美的青鸾鸟。

“容哥儿,别同他废话啦。官家望过来了!”

内侍官秀眉蹙起,飞快地将丝绢勒缠在穆苌弘上臂,咬牙狠命拽出一个死结:“大人,这是黑玉断续膏,芬芳清凉,是宫中疗伤圣物,据传用之可生筋续骨。”

那名唤“容哥儿”的内侍小声道:“班房还有事要忙,我得走了。您将这样东西交给太医,他们知道如何取用太医局的人很快便到,我远远瞧见他们的车马了。”

两名青袍内侍匆匆离去,臂上青鸾渐被血污洇湿,穆苌弘望着掌心那只犹带体温的精巧瓷瓶,心弦微微一动,莫名一阵怅惘。

逐鹿台上,塔木兀尔一双翠眸牢牢锁在鹤奴身上,眼底闪过一丝惜才之意:

“小王听说东州向来雍容大度,一个奴隶而已,想必不放在心上恳请官家割爱,将鹤奴借予小王。”

本国武士改投敌营,倒戈化作他国利剑,素为人君所忌。纵使鹤奴出身贱籍,卑如泥淖,可一剑斩杀善见城第一勇士阿奎拉的剑客,无论如何也不能视同等闲,轻言小觑。

塔木兀尔见神睿皇帝不为所动,心念一转,猎鹰人势在必得的神光倏忽改作饮酒微醺的风流意态:“小王倾慕美人,如爱骏马。我愿出千枚极品随珠,将他买下。”

此言既出,满座哗然。

神睿皇帝却不接话,反倒揪着细枝末节,抚掌大笑:“这侍剑奴容貌残毁,何来美人一说?”

塔木兀尔翠眸含情,目光一寸寸露骨地抚过鹤奴的削肩、窄腰,落在那人浅绯色的薄唇上,竟似买椟还珠一般,对鹤奴无双剑术不屑一顾:

“美人在骨不在皮,他脸上的伤痕若能医好,想必是倾国倾城的美人养惯了海东青,小王偶尔也想将清癯秀雅的白鹄叼回帐去,轻怜蜜爱呢。”

贵霜三王子呷一口酒,半真半假地展颜一笑:“听闻贵国京都瓦子里最擅驯奴,任他如何桀骜骏烈,都能乖乖化为暖香玉。这鹤奴凶煞非常,抱在帐中,想必刺激得很百闻不如一试,小王极愿亲尝一番,一了夙愿。”

“一个奴隶而已,形容鄙陋不堪入目,倘若能换得两国和平”

“恐怕那贵霜王使醉翁之意不在酒,这般难看的奴仆,他竟也能瞧上色相?只怕是狼子野心,扮猪吃虎”

“是极是极。寻常人对着这张脸,简直要做噩梦,多看一眼都嫌恶,更别提行那风月之事。那三王子恐怕别有所图,不可轻信”

百官席间传来嘈嘈切切的交头接耳声,塔木兀尔浑不在意,悠然望一眼东州皇帝的神色,再加一笔筹码:

“若能得偿所愿,一亲芳泽,小王愿作主撤离云中驻军,与东州永修睦好不知官家意下如何?”

话音方落,方才出声质疑的东州臣子纷纷哑了声。

天大的利益摆在面前,无动于衷的,都是傻子。

神睿皇帝听出他言下对声色毫不掩饰的贪恋,将金樽搁回御案,将信将疑,似乎有所意动。

他不是没想过鹤奴被策反的可能,可一个被错当“暖香玉”的侍剑奴,换贵霜王使一个天大的让步,这笔买卖,实在太过划算。

官家望了沈半山一眼,淡笑道:“今日龙泉定盟,我东州主张以和为尚。沈卿素识大体,意下如何?”

“老臣以为”

鹤奴敛眸跪于陛下,很驯从地听任东州君臣与贵霜王子将自己视作货品般讨价还价,从前至尾,都无半点异议。

塔木兀尔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惬意地靠在金丝绒引枕上。待东州君臣争论罢,对场中跪坐的侍剑奴招招手:

“鹤奴,过来。”

文武百官纷纷侧目,官家朗笑一声,倒要看看这贵霜王使打的什么算盘。

塔木兀尔轻笑着搁下金樽,修长的手指掠过鹤奴如云的鬓发,是轻抚情人的手法。三王子挑起他的下颌,鹤奴修长的颈项被迫扬起,绷成一道脆弱而优美的弧度。

指下的肌肤苍白到几近透明,塔木兀尔垂下眼睫,微微一笑。若非亲眼所见,世上恐怕无人会信,这般荏弱的病骨,竟一剑斩杀他善见城第一勇士。

众目睽睽之下,塔木兀尔倾身欺去,用只有他二人能听见的声音,附耳呢喃:

“云中鹤,终于捉住你了。”

鹤奴心头一跳,不期然对上一双翡翠色的眸子。那碧色青翠无瑕,恰如掩在溪云暮色里,一轮朦胧的月亮。

月亮温柔一笑,强迫他抬头,欺身要吻他。

陌生的气息拂过面庞,带着沙场的烈焰,与雪原的寒意。难言的屈辱瞬间席卷全身,鹤奴竭力忍耐着,雪色的双颊寸寸染上羞怒的薄红。

温恪面色铁青,周身血气一阵翻涌。安广厦一把将他按下,温恪怒目而视,安广厦却摇摇头,起身谏言道:

“一剑斩首善见城第一勇士,如此忠勇良将,不该货与他国,受此轻贱戏辱。微臣斗胆,恳请官家收回成命,莫令天下将士寒心”

鹤奴忍无可忍,长睫一颤,偏过头去。

这一吻,便落空。

塔木兀尔放开手,不悦地眯起眼。

三王子犀利的目光轻飘飘绕过安广厦,落在温恪身上。温恪目似寒星,毫不掩饰目中的愤恨与敌意,恨不能当场一剑将他捅穿。

隔着宽阔的逐鹿台,双方无声对峙,几乎迸出火星。

神睿皇帝与在场百官看在眼中,心底对贵霜王使最后一丝疑虑,却已随那落空的一吻消散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