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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白猿洞

作品:《 青囊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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宾逊醒来时,全身撕裂般疼痛,脑袋又痛又沉又晕,就像塞了个磨盘,难受得这个脑袋不要也罢。努力想睁开双眼,眼睛像被缝住了。

难道自己死了吗?

宾逊心中恐惧害怕极了,张嘴就哭着喊道:爹娘救我。

却只听到几声含混的声音,是恶梦?宾逊努力的想回忆起发生了什么?除了有个女孩的叫声和隐约是从高处掉下来,其他什么也记不起来了,那个女孩喊的是“宾逊”,宾逊又是什么,和自己什么关系?

全身每一寸都痛的那么厉害,是像在告诉自己还幸运的活着。

可怜的宾逊脑袋撞坏了,记不起原来的事。

下半身冰冷,因为下半身还搁在水里,水很冷,宾逊极力想往上爬,稍一用力身体更加疼痛,本能地想提起内力,不仅觉得丹田空无一物,而且从丹田处袭来一阵剧烈的刺痛,像千万把利刃一起攒刺,活活把宾逊痛晕过去。

再一次醒来的时候,阳光晃眼,晒在身上发烫,周围除了水声鸟声,别无他声,全身依然剧烈疼痛,想是身上的骨头也裂了不少,宾逊小心地忍痛喊了几声:“有人吗?救救我!”听不到人声,宾逊嘴一咧就想哭,开始回忆和琢磨,可打破脑袋也想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会孤身一人身受重伤,出现在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地方,难不成自己是天上神仙遭贬被打下凡界,那也不会这么个惨状吧。

怎么那么倒霉,招惹谁了吗,一定是拿扫过鸡粪的扫把捅过天,老天才会发怒惩罚自己。不过好歹自己还活着,估计一时半会死不了,宾逊惊魂稍定。

有风吹过,带来一丝凉意,宾逊翻身看了看天光,只见头顶有一朵大雷云像条大鱼,正在迅速翻涌膨大,看样子即将有一场雷雨要下,届时溪水暴涨,会危及自己,头顶是个很高的坎,必须到坎上去才安全,宾逊慢慢站起身子,才发现左腿内侧还有个伤口,是被什么戳破的,有少量的肉外翻,在水中浸泡多时,伤口边的肉开始有点溃烂。

宾逊叹了口气,鼓着劲咬着牙,一步一步捱到了坎上,全身虚汗直冒,眼飘金星,头晕如坠云里,定下神喘了口气,只见豁然一座坟墓映入眼帘,墓碑上四个黑漆大字:忽孙之墓。

墓碑上没有落款,没有时间,整座墓很普通,大半被荒草湮没,墓前有块小空地,再不远处有片小树林。

宾逊心道:忽孙?世上哪有姓忽的,就是名字取忽孙的也非常少见,这里面葬着究竟是何人?

孤零零的一座孤坟,自己却也是孤零零的出现在这孤坟前,还不知道自己是受了何种遭际,大难不死死里逃生,指不定就是这位忽孙鬼先生显灵救了自己,想到此际,宾逊勉强跪下磕了三个响头。

头顶的天越来越黑,雷雨马上要来了,宾逊一步一步捱入小树林,找了一棵枝叶茂盛的大树躲雨。

秋后山中雷雨来得快去得也快,雷雨伴着短时的狂风,雨后树林一片狼藉,有不少桐子、野桃子、野柿子、野苹果掉在地上,宾逊大喜,捡了桃子和苹果揣在怀里,才感觉肚子饿了,就地面上雨后临时形成的小水流,洗了果子吃了几个,稍觉精神好了许多。

当下最要紧的就是找个干燥的地方,弄干身子和衣服,处理好伤口。

宾逊举目四望,不远的山脚下有一片竹林,隐约有个断崖,像是个山洞或者岩石缝隙,宾逊朝坟墓作了个揖,权当告退,转身朝竹林走去,途中认出一些能败火解毒的药草,采摘了些藏在怀里,穿过竹林,到了断崖跟前,大约是个溶洞的入口,有幽幽溪流流出,幽幽的像快断了油的豆灯,走入洞内,但见幽深黑暗,钟乳林立,洞口附近就有干燥可容身之处,大喜,一摸身上,生火的阳燧还在,宾逊在洞口拾了些干草枯枝,山里下半夜较冷,得多备些枯枝生火。

宾逊在洞里做了小小的一个火堆,用阳燧在太阳下生了火,点着了火堆,生火堆热是热了点,但可以防野兽。把药草捣烂了,撕下衣服的布条,包敷在伤口,远远地离火堆铺好干草,烘干衣服,就此沉沉睡去,除了半夜起来重新拨弄了下火堆,一宿安睡。

睡醒后,又吃了些果子,宾逊提了提内力,依然空空如也,丹田刺痛,看来要先养好伤,再慢慢从头重练内力了。

洞内没有蝙蝠栖息,有蝙蝠就会有捕食蝙蝠的蛇,蛇可不受欢迎,妙在也没有蚊子打扰,六月蚊虫叮毛竹,竹林把蚊子也吸引过去了。宾逊又到小树林找了些果子果腹,还在坟前供了几个,并恭恭敬敬拜了几拜,不管怎样,这座忽孙墓是目前唯一和人世间有关联的物事了,不管死人活人,至少大家都是人。

天又慢慢热起来了,坎下的溪流里传来蛙鸣声,宾逊找了根干树枝,既当拐杖又当防身武器,慢慢走下坎去,想到溪边抓些青蛙来烤着吃。

溪滩上青蛙石蛙果真不少,又肥又大,像苏东坡的字似的,却很是灵活,原本按宾逊的身手,抓几个青蛙是手到擒来小菜一碟的事,可惜今时不同往昔,整个一个行动不便只有半条命的伤号,所以不用说手到擒来,脚到也擒不来,忍痛咬牙挥了几次棒,这青蛙撒着尿跳的挺快,一无所获,只好望尿兴叹,心想等我身体好了,总能吃上烤蛙的,也不是特别气馁,沿溪边踽踽的走,碰运气,看看会不会遇上和自己一样行动不便的青蛙。

忽然不远处的溪边有个东西吸引了宾逊的注意,走近用棍子拨弄一看,原来是张蚕丝织就的渔网,宾逊大喜,一般的渔网都是粗布加麻捆卷而成,蚕丝渔网可是非常有钱人家才用的,附近有人烟?简直是想睡觉有人送枕头,想娶媳妇媒人来串门,现在想捞鱼,老天送渔网。

那渔网挂在溪边一棵树的裸露根上,宾逊慢慢把渔网拖到了岸上,居然还有一条巴掌大的鱼困在网里,宾逊把鱼砸死放在边上,心道:鱼兄,对不起,不是故意砸你,你不永垂不朽的话,我就得流芳千古了,我肚子就是您最好的归宿,适得其所,您就死得瞑目闭眼吧。

宾逊仔细检查了渔网,这渔网坠子较轻,网身上破了几个口子,渔网的甩绳是多股小丝绳绞成的,宾逊弄松了绳子,抽了一股出来,找了个小石块当割绳子的工具,把口子绑死,又留了根约一臂长的细绳,系在一根三尺长的小树枝上,用来钓青蛙。钓青蛙很简单,抓个小田鸡,砸死剥了皮,系在绳子上,轻轻抖动小树枝,口中念念有词:田鸡田鸡啄啄,田鸡田鸡啄啄。那点小田鸡肉在青蛙眼中就是跳动着的虫虫,青蛙会猛扑上去,紧紧咬住,就算被提起来也不松口,别提有多敬业,钓的人一提溜,就可以把青蛙抓住。

这下好了,野果青蛙鱼都有了,还可以挖点灰灰菜车前草马兰头等野菜,只要冬天不冻死,饿是饿不死了,足够支持养好伤再找路出去。折腾了半天,又累又乏,宾逊休息了一会,把渔网拖到高处翻了块石头压住,到水里洗了洗身子和衣服,用石头刮了鱼鳞,折了根柳条栓了鱼,路上拣了些野菜和药草,回山洞把鱼烤了吃了。

简直是人间美味啊,虽然一半烤得生了,一半烤糊了。

宾逊可没想到,正是渔网让他在坠崖中得了一命,他慌乱中下意识抓着渔网,渔网被峭壁上的树枝挂了几下,脱离了野猪,减缓了下坠的势头,才让他死里逃生。

第二天果真钓了很多青蛙石蛙,嫌在山洞里烤火热,宾逊就在忽孙墓前的那片小树林里烤蛙,并把果汁和野菜汁挤在烤蛙上调味。又过了几天,身体更加自如,腿伤慢慢好转,毕竟年轻,伤口愈合的蛮快,能够撒网打鱼了。

偶尔鱼和青蛙较多的日子,宾逊会在墓前供上一份,祭拜后就撤供,扔到溪流中去,虽说野兽是吃生的,但仍是怕会引来它们。就是丹田仍不见好转,记忆也没见啥恢复,不过也奇怪,自己名字、家庭、过往都记不起,但是一见到野菜药草的,偏偏又知道,还知道撒网打鱼钓青蛙,这脑袋还算及格,可以装在脖子上使用。

接下来的日子,宾逊并没有尝试去了解更多的陌生区域,仍是待在那几个熟悉的活动区域中,目前的身手还抵挡不了猛兽,也看不到人烟,估计渔网是溪水上游流下来的,等伤好了再去找。宾逊把多余的果子晒干,鱼和青蛙晒干烟熏,开始储备冬粮,雷雨越来越稀少,夜间温度越来越低,季节在变换。

宾逊在墓前空地每天开始练剑和身手,剑就是一根树枝。

那天,宾逊照样恭恭敬敬在忽孙墓前供上一条烤鱼,然后回到火堆拿了烤鱼吃着,走到晾果子的地方赶苍蝇,忽然感觉身后有一丝异样,刹那间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宾逊慢慢的转过身,只见坟墓前悄无声息的出现了一只毛色纯白的猿猴,那猿猴直立着,身高有宾逊肩膀那么高,猿猴见宾逊转身过来看着自己也不惊慌,身形略微滞了滞,眼睛盯着宾逊,慢慢俯下身子,捡了供着的烤鱼,转身就消失了。

烤鱼还真引来了不速之客,宾逊吃惊不小,幸亏只是猿猴,若是虎豹之类,不知怎么收场,看来要在火堆上烤上一根长木头,万一真是虎豹来了,燃烧的的长木头还是会害怕的吧?

宾逊开始更加注意自己身前身后的动静了,当晚在睡觉的山洞口堆放了乱七糟的树枝,恨不得能树上一块牌子:内有猛男,闲兽莫入。

第二第三天,猿猴没有出现,第四天,还没上供,猿猴出现了,蹲在坟头上,盯着宾逊。

什么亮相方式不好,偏要利用坟墓这么聊斋的方式亮相,搞得诡异森森。双方相互打量着,宾逊不敢长久直视猿猴的眼睛,怕引发敌意,那猿猴还带着把柄,是个公的,通体雪白,毛色素净,纤尘不染,神色镇定自若,见人不惊,隐约王者风范。宾逊虽是第二次见那白猿,仍是吃惊,心道:行吧,您是老大,怕了您了。

白猿打量着宾逊,然后把目光投向火堆边上烤好的鱼,宾逊估摸白猿没有恶意,拿了条鱼放在空地边的一个石头上,慢慢的退了回来,白猿气定神闲的走过去,拿起鱼就走了,消失在山林中。

白吃人家的东西,不说谢谢,还那么神气,宾逊内心嘀咕,但心中还是蛮高兴,至少不是敌人或敌猿。

之后几天,白猿常常出现,不再把鱼拿走,而是当场吃掉,有时吃完就走,有时假寐一会走,宾逊也见怪不怪,自顾做自己的事情,打鱼钓青蛙或练功。每当宾逊上供,白猿就紧紧盯着,如果宾逊练功,白猿就有时打盹,有时神情专注地盯着,就像一个监督徒儿练功的师父。

身体已无大碍了,丹田刺痛越来越弱,之前一直练不好的那招云卷雁岭,也突然贯通,这是一个虚招,要求人在空中挽出剑花来,过去只能挽出一朵,这次一连都是挽出两个,宾逊高喊了两声,内心甚为自得,正得意间,忽觉眼前一花,一道白影直奔眼前而来,心中大骇,本能一招举火燎天,封住眼前,同时身形左移,右手虚刺一剑,一个伏地打滚,远远的躲了过去。

立起身来,却看见是那白猿,也拿了一根树枝,站在空地中央。

应是那白猿见自己练功,依样画葫芦,刺了自己一招,都说猿猴善于模仿,今日看来传言不假,心中哑然失笑,一个臭猢狲,倒把自己吓得狼狈不堪,要靠打滚才能脱招,见白猿仍站在那里,举枝指向自己,倒有一派渊渟岳峙的大家风范,口中调侃道:“嘿,猿兄,不知您是哪派高手,失敬失敬,在下不才,路过宝地,打扰贵府,请猿兄不吝赐教一番”。

一面用树枝慢慢刺向白猿胸前,动作放慢是表明自己没有恶意,纯粹玩耍,只见白猿右臂向下一挥,用树枝在宾逊树枝上一磕,唰地又是一剑,直奔宾逊面门,竟取左眼而来,宾逊大吃一惊,仍然疾使举火燎天,身形左移,头向左低,避开这一击,待要还击,眼前一晃,已不见白猿踪影,料那白猿已到了身后,没想到是这么快的身法,不再多想,又是一个伏地打滚,向前冲出,立起身来,眼前又是枝影晃动,那白猿树枝已到了,宾逊接连几招举火燎天横断雁岭铁锁横江,把上半身封得铁桶一般,但那枝影竟如跗骨之蛆,寻隙而入,没被自己封到一次,不管身法如何变换,那枝影总在自己面前二尺晃动,僵持了好大一会,宾逊把那封挡的几招来来回回反反复复的使了十几次,情势丝毫未见好转,长此下去,保不定面部受伤,情急之下,竖起左臂一格一挡,去抓那树枝,忽见眼前枝影散去,树枝已被白猿扔在地上。

白猿长身垂手而立,仿佛鼻中哼了一声,瞪了宾逊一眼,转身离去。

宾逊怔怔立于当地,才发觉自己满头大汗,衣衫湿透,知道刚才自己已是大输特输了,如果是真剑,哪有用手臂去挡,用手去抓的,自己靠耍了无赖,才下得台来,心道:这白猿是巧合,还是真个是个武林高手?那也太扯了吧。兹是对白猿不敢轻视,存惊异之心。

当夜整夜想着白猿是何来头,想起每当自己祭拜忽孙时,白猿神情略异,觉得白猿和忽孙之间应该有什么关系,想了好久,忽然想到忽孙和猢狲读音很近,难道忽孙就是猢狲的意思?墓里葬着的也是只白猿?而白猿的武功又从何而来?

这一连串的问题,把宾逊自己给难住了。

白猿那一招专刺面门和眼睛的剑招如何破解,那招术本身也不神奇,只是那白猿手法身法实在太快,自己旧招未收新招未成之时,白猿已经乘隙而入,让自己疲于抵挡,防不胜防,更不用说使出一招进攻反制了。如果左手有一把剑或者剑鞘,那还能格挡,可自己会使的剑法是单剑,左手也没那么灵活有力,防卫免不了会出差错,如靠身法步法躲闪,和白猿比身法哪比得过,如用内力震开对方的剑倒是一个法子,但和一个兽类比内力,岂非胜之不武,何况自己目前内力全无。

思考良久,觉得应该使用前川排云这招,抬剑从右往左封,用粘字诀和压字诀,不让对方撤剑,自己急速往前冲,顺势一招拖泥带水拖剑而出,攻其左侧,又想了各种变化,才终于睡去。

隔天,白猿和平常一样准时出现,毫不客气的照吃不误算是收了宾逊上交的授课费,吃罢,拿起树枝在空地中央一站,倒似一位准备赐教弟子的教头师傅,虽然曲着腿,还是大家风范,宾逊走到白猿跟前,抱剑作揖行了个弟子礼,退了一步,摆了个持剑问礼之势,这是雁荡派弟子向长辈讨教的亮剑式,凝神屏气,刷的一剑刺出,直取白猿左肩,试探应招,白猿往右一晃,避开来剑,接着一蹦,双脚如装了弹簧,刷的又是那直取面门之招式,宾逊想也不想,抬右手封出,左手捏了个剑诀,压住来剑,身形往前一冲,顺势拖剑而出抹向白猿脸部,白猿变招很快,执剑变竖,挡住剑锋,双“剑”分开后,刷的又是一剑,比宾逊快了半分,抢了先机,刺的仍是老方位:面部。

宾逊心道你不会翻来覆去就是这一招吧,依样画葫芦,抬右手封压拖,身向前冲,再次抹向白猿左侧,哪知白猿招未变老,突然身体左移,树枝一横,已封住宾逊去路,宾逊还在往前冲,看上去就像自己挺着脑袋往树枝上冲,自杀呢,一个下跪后仰,侧身向左滚了出去,躲避的极其狼狈,和缴械屈膝投降没什么区别,心道:侥幸侥幸,幸亏自己不是什么成名人物,否则如此屈辱,哪还有脸行走江湖,还不撒泡尿把自己憋死算了。刚立起身,眼前又是枝影晃动,知道那白猿可不讲江湖规矩,不会等你重新摆好架势,倒是会痛打落水狗,也是,若是性命攸关之时,哪顾得上那么多繁文缛节。宾逊打起精神,左支右挡,和白猿比快,胳膊挥动得车轮一般,白猿不再只刺面门,间或攻上三路,宾逊身上吃了几枝,宾逊也没停下来,也不认输,快到精疲力竭,力不能继,瞅个机会,一个后仰,树枝脱手掷出,人随即向后弹出,来个鼠窜,白猿挥枝击落宾逊掷来的树枝,静立当地,面无表情,转身离去。

此后,白猿几乎天天出现,有时来得更早,看宾逊忙东忙西,看的饶有兴致,宾逊心内笑道:猢狲毕竟就是猢狲,虽说一定是个有什么造化机遇的灵猿,但仍是好奇心盛。

练剑当然是每天必做功课,少不了每天挨树枝,过了很长一段日子,才开始少挨几下,偶尔还能出手反攻一招,如果内力恢复和能施展轻功,还能再扳回几分,可惜腿伤好的很快,丹田的恢复却迟迟不见动静。

有时也和白猿说说话,宾逊叫它猿兄,心中把它当师父,白猿对某些话似乎有反应。一人一猿关系越来越好,宾逊经常对白猿念叨:猿兄啊,你如果能开口说话那有多好,就可以告诉我,此为何地,你从何而来,墓中又是何人,与猿兄你有何干系,你的武功又是谁教的?

一日,练武完毕,时辰尚早,白猿并未离去,靠在墓边假寐,宾逊就在林中盘地而坐,五心向上,舌抵上颚,收心入定,意沉丹田,尝试凝聚内息,尝试良久,仍是提不起内息,焦急间,丹田突突跳动了两下,一阵疼痛袭来,剧烈难忍,好久才逐渐平息下来,已是满身冷汗,睁开眼来,看到白猿在一旁紧张的盯着,想是自己一定满脸苍白或蜡黄,看它如此关心,心中感动,低声说道:“猿兄,真是谢谢你了,让你担心了,放心,我一定福大命大,死不了。”却想到自己内力全失,不知以往,不知所在,孤苦伶仃,只有一白猿相伴,不由一阵黯然,神情落寞,泪珠滚落下来,又念及自己居然在白猿跟前哭了起来,好不争气,羞惭难当,索性闭了眼不再睁开,可是眼泪还在不听话的掉落,过了一会,感觉有爪子轻轻触摸自己的脸,再过一会儿,不再有动静,睁开眼,白猿已经走了。

第二天,白猿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来得早些,宾逊赶紧做完事,走到场地,准备和白猿练剑。白猿并没有拿起树枝,走到宾逊身前,用爪碰了下宾逊,转身就走,宾逊刚要避开,又看白猿不像比试的样子,满头雾水:白猿今天家里有事?还是其他猴子约了打麻将,没空。

白猿走了几步,看宾逊傻愣着,又回过身走过来碰了下宾逊,口中吱了两声,继续往前走,并把头转过来看着宾逊。

“猿兄,是让我跟你走?”宾逊试着跟了两步。

白猿又吱了两声,貌似肯定,继续往前走。

“呵呵,猿兄,真让我蒙对了。”宾逊刚想把手中树枝放下,转念想拿个防身工具也不错,便还是拿着树枝,紧紧跟上,白猿走得很快,到了山脚一处树林,白猿噌的上了树,在树枝上跳着前行,宾逊在树下紧紧跟着,树林尽头,白猿又回到了地面,开始爬坡。山上其实根本没有所谓人类意义的路,偶尔有兽道,兽道有陡有缓,山势越来越高,越来越难走,虽然出着汗,感觉倒凉爽了许多,宾逊扔掉树枝,手脚并用,努力跟上白猿,白猿还时不时的停下来等宾逊。路过一处山坡,山坡下有处密林,白猿神情明显变得紧张,用心观察四周,只在宾逊身前贴身领着走,看白猿这般紧张,宾逊猜测此处应该常有猛兽出没。

又走了甚久,看看日头,约莫有一个多时辰了,忽见前有虹霓出现,一虹一霓,徇烂夺目,令人目眩,宾逊不由叹道:“猿兄,这个地方真是宝地啊。”到了一个垭口,有两只猿猴在丛林中现身,吱了两声,盯着宾逊看了两眼,复又消失,那两只猿猴毛色却是常见的褐色。转过垭口,眼前豁然开朗,一大片平缓的坡地,绿草茂盛,树木疏密有致,一条溪流从山上留下,在缓坡内汇成一个潭子,又顺坡而下,有几只母猿猴带着小猿猴在树上玩耍,边上树林中还有一群猿猴在活动,却没有一只是白色的,群猿见白猿回来,身后跟着一人,动作俱是一缓,吱吱喳喳,白猿吱了几声,众猿便不再作声。宾逊紧张又惊奇的跟在白猿身后,白猿昂首穿过草地,草地尽头一人高茅草丛生,茅草后竟然是个洞口低矮的山洞,白猿径直走入洞内,宾逊好奇的跟随而入。

洞内光线阴暗,白猿行走自如,宾逊停了一会才适应,发现洞内别有洞天,里头地方可不小,向前走了几步,发现洞壁上有个斜槽插着一个半截的火把,遽然一惊,难道山洞里有人?不由大叫:“有人吗?有没有人?”侧耳倾听,只听得回声阵阵,无人回应,白猿听到宾逊喊叫,停下脚步。宾逊把火把点着拿在手上,忽见脚下靠洞璧处堆着一堆火把,这些火把都已熏干,年代久远,应是松枝制就,再往里走,又是壁上半截火把,地上一堆火把,此时洞内情景已能一目了然,这山洞和山下宾逊栖身的山洞很像,深处不见尽头,估计这山中有很多山洞,甚至说不定整座山底下都是洞,不知洞与洞有没有相连,但是这个山洞没有溪流,洞内干燥,从洞口进来的十余丈范围内的地面是被平整过的,运了洞外的土进来填平,可能还掺了草木灰或石灰,离洞口六七丈处有一个高出地面的石台,上面居然还有几张兽皮的残迹,已是破烂不堪,碎成一地了,这石台应该是睡床,床上铺上兽皮,一定不是白猿所为,而是个人。但显然这山洞除了白猿,其他猿猴并没有进来过,否则早就一团糟了。

白猿走过石床,略略滞缓了一下,继续朝洞内走,洞深处更为黑暗,宾逊手持火把跟着,里面已无泥土铺就,露出天然山洞的原始面貌,白猿到一转弯处停下,注视着什么,宾逊走近一看,见洞璧有一石缝,隐约有水渗流,石缝深处长有一物,黑乎乎的,把火把凑近照亮,却是一小坨肉呼呼半透明的物事,活物肯定不是,也没见过这样的草木,倒像是春天池塘的蝌蚪卵,也是半透明的,但是又不像,现在这个看上去是一整坨的,只见白猿伸爪在那物事上抠啊抠的,抠下一小块来,在宾逊眼前举了举,然后放进嘴里嚼了几下,咽了。

“咦,猿兄,啥东西啊,说不定是山神菩萨屙的粑粑,你吧唧吧唧就吃啦?”

白猿又伸爪去抠,那物事在石缝里只露出一点,所以并不好抠,白猿抠啊抠的,又抠下一小块,这次没有自己吃掉,而是举到了宾逊面前凑近宾逊的嘴,宾逊指着自己的嘴说:“猿兄,让我吃吗?”一边用嘴做嚼了几下空气,白猿照旧吱了一声,看样子这个吱是万能语言。“行吧,让我吃就吃,大老远把我带来,总有你的意思。”宾逊接过来慢慢咀嚼起来,居然没有活物的腥膻味,也没有水果的甜味,根本就是无滋无味,宾逊想起曾经听说过的一个类似传说中的滋补圣品,叫肉灵芝,说的好像就是这个样子和味道,但传说是长在地下,没听说长在石缝里。大约是白猿见自己有伤痛,所以带来疗伤,看其他猿猴对他恭敬的样子,估计还是个猴王。

“好了,吃了,谢谢猿兄。”宾逊张开嘴,吐吐舌头,示意吃了,那物事嚼后成汁入喉即化,过了一会,腹内升起一股暖意,感觉甚是奇异。

白猿又走到那石台上蹦跶了几下,宾逊道:“让我打扫吗?没问题,愿意效劳。”宾逊走过去,用手把兽皮碎片扫成堆捧出去扔掉,顺便折根树枝当扫帚打扫,忙碌了好会儿,那边厢却见白猿扯了些青草进来,放在石台上捋了捋。“铺床?猿兄不愧是猴王,不知道你睡觉还那么讲究,行啊,冬则温,夏则凊,到时我帮你暖床。”白猿又出去找了些青草回来,看样子要铺得比较厚,安排洞房的样子,猴王要娶王妃了?得,一起帮你扯青草吧。一人一猿把床铺了厚厚一层,走出洞来,一身臭汗,走回去的话,要点火把了,白天晚上不一样,回去的路都不一定认得出来,总不能指望白猿送自己回去吧。

“好了,猿兄,天色已晚,肚子亦饿,留客乎?”宾逊双手一摊。白猿却又跑到树林捡了枯树断枝回来,放在离石床不远处弄成一堆,宾逊自然跟着做,这柴堆但看着不像是铺睡的,倒像是做火堆,宾逊有些糊涂了,猴子睡觉居然还要生火堆,简直成了精了。那白猿又转身出洞,摘了些桃子回来,放在床边的一块石头上,口中又是那万能语言,吱吱有声,拍着石床,指着桃子、宾逊,爪舞足蹈了半天,宾逊忽然转过来了:“哈哈哈,我明白了,猿兄,怪我这个木头脑袋,原来这是给我准备的,好好好,谢谢猿兄盛情美意,那就恭敬不如从命,打扰了,那我要出去洗个澡洗下衣服,怕是要臭了,熏着你,怪不得要生火堆,我还以为你真的成精了,你连我们睡觉要生火堆都知道,你真可不一般。”

宾逊倒好奇猿猴们洗不洗澡,向白猿告了个退,自顾自去小潭子洗了身子和衣服,小溪中居然也有石蛙,虽然体型和数量无法和山下比,但也足够让人开心了,现在徒手也能捉到青蛙。回洞时白猿已不见了,自己生了个小火堆,晾好衣服,吃了桃子,开始怀念烤鱼烤蛙,在石床边上插了根火把,躺在草上,想起了个笑话,说有个人在河边洗澡,树上有个猴子在偷看,突然猴子就笑得树上掉了下来,其他猴子问它笑啥,那猴子答道:这洗澡的家伙,尾巴居然长在前面,这么难看还出来晃荡,丑死了。

这笑话是谁讲给自己听的?为什么自己很多事能记得,很多想记起的事情却又忘记了,甚至连自己名字,家在哪里,因何来此,都一无所知。宾逊躺在床上,面壁而卧,虽然有点乏,还是怔怔的想心事,也思忖这个石洞过去谁待过,慢慢又睡去了。

滞留了两天,有心想着回山下,去吃烤鱼,但是白猿给的那物事好有点效果,心中犹豫不决。

那夜,半夜被一恶梦惊醒,看火堆快熄灭了,起身把火堆弄旺,回石床上躺着,良久无法入睡,睁着眼瞪着石壁,火堆变幻的火焰给石壁投上了一片变幻的影子和各种纹饰,像是一套变幻万千的武功身法。

“上……”宾逊口中念出一个“上”字的声音来,他忽地半起身盯着石壁,石壁上清清楚楚刻着拳头大的一个“上”字的线条图案,宾逊仔细辨别这是天然的图案巧合,还是人为的刻画,隐约觉得边上还有别的刻字,因为年代久远,颜色已经和石壁混为一体,几乎不显眼,只有那些凹下去的刻痕,显示了字的笔画线条,如果没有火把亮光近在眼前,根本看不出壁上有字。宾逊用手摸了摸,确实不止一个字,起身到火堆边捡了根树枝,在石壁上又抠又刮,字逐渐显露出来,总共个字:上有一盒,打开自知。

“上有一盒,打开自知?”宾逊站在石床上往上张望,壁顶上暗乎乎的,似乎有阴影,有阴影说明有光照不到的凹陷处,确实是藏东西的好地方,不会有什么机关陷阱吧?白猿知不知道呢?可是现在也够不着拿不下来啊?年代久远,说不定盒子和里面的东西都已经腐烂成灰了。宾逊环顾四周,找不到垫脚的,转身想出去找一根长树枝来,转念一想,那白猿对自己一片赤诚,这洞应该算是白猿的,那洞内的一切自然也算是白猿的,自己如果如此偷偷摸摸,不告而取,岂不是连洞外的猿猴都不如,想到此节,便暂把此事放下,索性盘坐练功,但觉内力照样全无,丹田痛楚却弱了许多,可能那肉呼呼的物事确实有效,罢了罢了,睡觉吧,明天再论长短,迷迷糊糊当中睡去,忽觉自己从极高的地方放掉下来,大叫一声醒了过来,看那火堆已经熄灭了,洞外虫声如织,有枭夜啼。

次日醒转,出得洞来,白猿已在洞外等候,脚边又是几个桃子,宾逊不由得苦笑道:“猿兄啊,如果是天天桃子,那我可受不了,不过没关系,有鸟蛋掏就可以。”一想猿猴都是爬树高手,思量附近的鸟蛋也没自己的份了,宾逊指了指自己的丹田,竖起大拇指又道:“我的伤好多了,多谢猿兄啊,那个啥东东真心不错,对了,我先带你去看个东西。”宾逊走过去捡起个桃子咬了一口:“不过我要先找个梯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