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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双更合一 (新增5000字)

作品:《 我见风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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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

朱世丰起初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想着自己没这么倒霉吧正好碰见银止川?

然而待他转身真的看见银止川那张嚣张俊朗的面容时简直差点腿一软就地摔倒。

“你你你”

他不住后退一下撞到粥棚的柱子上脸色犹如活见鬼。

银止川神色可亲地望着他温声道:

“有什么话方才朱公子不是想当面同我讲么?怎么现在见我来了,反倒有些紧张起来了?”

朱世丰看到他就觉得身上痛。

讨厌银止川是真的,想说他坏话是真的,但是想当面骂他不是真的!

他不过就只敢趁着银止川不在场,趁一趁口头上的痛快哪里敢真的当面骂他。

朱世丰无助地抱着粥棚柱子,可怜得像只即将被剐的大猪崽儿。

众人看着这前后犹如两个人的朱世丰,都不知道是不是该赞他能屈能伸。

在地上踌躇半晌总算也意识到这样再孬下去不够体面。

朱世丰怀抱圣谕战战兢兢站起来,死盯着银止川道:

“你不要乱来啊我跟你讲,这可是大庭观众!我我我有圣谕的!!”

银止川根本懒的理他他就地一踩,蹬住脚下的一截断木棍,木棍凌空跃起银止川抓在手中。

“朱公子,我记得我已经告诫过你了。”

他道:“背后说人坏话,是会被打掉牙的。不知你还记得不记得。”

再之后,自然就是一阵鸡飞狗跳的混战。

银止川一个人单挑朱世丰带来的所有家丁,战到最后,银白的袍子和长靴上都尽是血迹。

他将最后一个挡路的仆从也掀翻在地时,周遭躺着一圈哀叫的残兵败将。

他用靴尖微微抬了朱世丰的下巴,让他鼻青脸肿地看着自己。

然后就在这仰视的目光中,一脚踩到了他柔软肥胖的肚皮上。

“不要惹你银哥儿。”

银止川擦了一把凝在下颌上的汗珠,低哑笑道:“你银哥儿说过的话挺多,但句句必践。”

他一把拉过朱世丰窝在怀里的圣谕,拍了拍,塞进了自己袖中。

方才乱斗的时候西淮就已经从马车里出来了,站在旁侧静静地看着银止川。

银止川笑望着他,漫不经心朝西淮走过去。

西淮耳边有一丝碎发落了下来,他伸手,想替西淮绾到耳后。

然而抬手,才见自己指上沾着血污,便略微一笑。慢慢地将那血迹在手上的护腕处擦干净了,再去触碰西淮纤细白皙的脖颈和耳廓。

“回府里等我。”

他说:“待会儿回去。”

朱世丰一状将银止川告到了御前。

惊华宫内,朱世丰蜷着胖阔的身躯,袍子上尽是泥土污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朝新帝沉宴哭诉:

“王上,臣什么也未做,就站在那城头传了您的口令,这银止川,他他他就突然冲上来,将臣痛打一顿!!”

银止川站在旁侧,冷眼看着他的表演。

“臣说了,是传您的圣谕,是为了少阁主的病才驱散那群流民的但银止川,根本不问三七二十一,就这么冲上来,毫无缘由地踢踹臣!这这都是有证人在场的,您不信,可传人作证!”

沉宴从楚渊的无暇台匆匆赶来,一进殿,就见朱世丰耍赖一般躺在地上,哭天抢地地喊着“陛下你要为我做主啊”。

“”

沉宴道:“这。”

他看着朱世丰鼻青脸肿的模样,目光朝银止川转过去,问道:“这真是你所为?”

银止川略一点头。

“放肆!”

沉宴压低声:“当朝大员身份显贵,你怎可无缘无故地殴打!”

“无缘无故?”

银止川轻笑了一下,他转动着手腕上的护腕,目光如狼一般瞥到朱世丰身上,轻轻抬脚往那胖胖的身躯上一踹:“你说说,我是不是无缘无故打你。”

朱世丰登时又给惊吓了一遍:“你你你怎么不是无缘无故”

“我揍你,从来都是师出有名。”

银止川蹲下身,手搁在膝盖上,掐着朱世丰的脸左右看了看:“你对我父兄出言不逊,我早说过,再有下次,你就会失去你的牙,是不是?”

“你你你这是恐吓!”

朱世丰登时转头去找沉宴,哭着要抱沉宴的腿:“陛下,陛下要为臣做主啊!”

沉宴一掀袍角,避开了这巨大爬行动物的黏贴,头痛地看着这二人。

银止川根本没有半点心虚的模样,微微抱臂冷笑着,朱世丰则完全是一把鼻涕一把泪。

“哭哭哭,当街骂人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么能哭?”

银止川冷睨着一个劲儿流眼泪的朱世丰,骂道:“有种辱骂英烈,没种挨打?当初你们同燕启做买卖发家的时候,是谁守着边关,叫他们不敢肆意妄为,规规矩矩地和你们做生意?放下碗就骂娘的东西!”

“英烈?”

朱世丰扯着嗓子喊道:“我盛泱没有弃城丢铠的英烈!”

“没有丢城弃铠的英烈?”

银止川问:“好啊。那当初早知道护着的是你们这帮烂心烂肝的商贾,何必拼死拼活?我银家就该打开了城门放燕启人进来,将你们抢个干净!”

“你你你”

朱世丰登时惊呆了,没想到银止川会说出这等狂语,倒退着去拉沉宴的袍角:“陛下,您看他”

沉宴也瞳孔略微缩紧,骤然呵斥:

“银止川,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然而银止川略微喘息着,他手指尽数握紧,每一根指骨骨结都泛着白。手背上鼓起暴起的青筋。

似乎这句话已经在他心里很久了,一忍再忍,直到今日终于宣之于口。

银止川低低地笑了一声,道:

“知道。”

他抬头望着沉宴,眼睛里有种说不出的执念和光芒,一字一句地低哑说:

“陛下终于肯与我谈及此事了么?那我也将这句早已想说的话说出来。”

“早知会受着不属于自己地冤屈死去,那我银家不如从一开始就当个彻头彻尾的佞臣。这样起码死得明白。”

宫门外,天空慢慢飘起了雨。

西淮原本已经随马车回到了镇国公府,但眼看雨已经愈下愈大了。

“少将军未拿伞。”一名小厮道:“我给他送伞去。”

西淮想了想,对那小厮道:“给我吧。我去一趟。”

小厮眼睛略微睁大了些,似乎有点吃惊,没想到这个从来对银止川不怎么上心的西淮公子会愿意给他送伞。

但随即又笑起来,道:“哎,我就知道西淮公子是关心少将军的。辛苦西淮公子了。”

镇国公府离惊华宫倒不是很远,毕竟是当初御赐的宅子,选址就在最繁华无匹的玄武大道上。

西淮乘着马车,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

“闲杂人等,宫门前一律下轿!”

守在门前的侍卫挥枪吼叫,雨水打在他们的铁甲衣上。

“这是镇国公府的马车!”

有人道:“我们在这儿守着少将军回去!”

“那也得下轿!”

守卫道:“留下一人,其余的,都回去!”

“”

镇国公府的仆从还欲再喊,西淮却掀开车帘,自己走下了马车:“没事。你们先回去吧,我在这里等着。”

“他们就是看少将军不在。”

仆从嘟囔道:“要是少将军人在这儿,他们不得三跪九叩地求着我们留下?那又是另一幅面孔。”

西淮淡淡微笑了一下:“没关系。也不过是等一会儿的事。”

雨泼天盖地地落下来,仆从赶着车,只得先行离去。

马蹄扬起,踏在地面上,溅起许多水花。

西淮撑伞,等候在宫门前。

有一只狸花的小猫也蹲在宫门口的檐下,缩着爪子躲雨。

西淮走过去,将伞撑到了它头顶。

从银止川上书数次,却始终得不到回应之后,沉宴就料到他们必有这样一天。

银止川不是寻常的公子哥,他身上始终有一种锋芒和意气。

他是星野之都无人不知的狂狷纨绔,随心所欲,恣意妄为。

寻常的君臣之道很难束缚住他,一再压抑,终有一日会生出反意。

沉宴记得父王告诉过他的那道谶言:

盛泱将会亡在一个星宿对应为“杀破狼”的人手上。

这不是一个人,而是三个人。

“杀破狼”是“七杀,破军,贪狼”这三个星宿的合称,亡盛泱的人,必出自他们其中之一。

司辰监的官员们曾非常怀疑,银止川就是这三个人中的一个。

毕竟,他是和公子隐,楚渊,顾雪都并称“明月五卿”的少年将军。

这也是沉宴始终不敢将他逼太狠的最大原因

杀破狼生于绝境,且命格非常硬。非一般杀机能够灭亡他们,且稍有不慎,反倒会激出其杀性,彻底反叛,让事情陷于无可挽回的境地。

最好的处理方法,唯有“养废”他们。

钟鸣鼎食,黄金馔玉,最蚀英雄骨。

沉宴注视着面前青年的眼睛,静了静,极轻地叹息了一声,他问:

“你知道么,凭你刚才这一句话,朕就能治你死罪,银止川。”

银止川微一勾唇,浑然不在乎的模样,说道:

“那陛下治吧。”

沉宴没有开口,只默然地看着他。

半晌,他将目光投向殿中央另一侧跪趴着的朱世丰,说道:“你先下去。”

朱世丰不可置信:“陛下!?”

“朕有些事要同银少将军谈。”

沉宴轻轻叹息,道:“待会儿自会召见你。你先去偏殿的茶水房内等着。”

朱世丰满腹委屈,但又不敢违抗。

他磨磨蹭地爬起,如一个抱屈的小媳妇儿,一步三回头走向殿门。沉宴却始终不曾看他。

直到殿门关合上了,沉宴才开口,道:

“朕以为,这是最好的处理方法。”

银止川不应声,沉宴道:

“你父兄的罪责不再追究,你依然是镇国公府浪荡风流的少将军。沧澜的事自此翻页,没有任何人能动摇你银家在朝堂中的地位,你为何还不满足?”

“罪责。”

银止川咀嚼着这个词,反问道:“我父兄根本从未背叛盛泱之意,陛下不肯彻查,现今何来罪责一词?”

沉宴注视着青年冷锋一样的眼睛,许多字句在心中翻涌,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他负着手,想了片刻,银止川却一笑,道:

“陛下不知道怎么说,不如我来说。”

“朝中势力复杂蟠扎,你方登场我方唱罢。作为新承位帝王,纵然有种种雄心,也有受困其中的时候。不能立时实现。”

银止川朗声道:“陛下定然要说,你心中自然知晓我银家是有冤屈,但现在还不是时候。且等候时机,待你羽翼丰满,手握权柄之时,自然替我银家雪去冤恨。是么?”

沉宴站在高位上,却被银止川这一番话堵得一塞。

这正是他想说的,只是方才尚在构思语言,一时没有想好怎么讲出口。

“你如何知道?”

沉宴挫败地一笑,干脆也不想洗脱之词了,就这么走下大殿台阶,问银止川。

银止川讽刺地一勾唇,轻声说:

“因为七年前,先帝也是这样告诉我的。”

“他告诉我他年事已高,且多病缠身。已无力为我审查沧澜之事。但若我等到新帝登基,陛下将会比他有本事,一雪我银家之辱。所以先帝驾崩,陛下在惊华宫等待勤王军到来的那段时间,是我与禁宫都统李斯年守在宫门外,使世家高门不敢轻举妄动。”

“”

银止川看着沉默的沉宴,面上讽刺更甚:“我早已识破了。”

他一字一句道:“这种种所谓的理由都不过是你们帝王家的骗局!!”

君臣纲则,阶级之分,从中陆出现国家的概念时,就开始深入人心。

这是上位者为了巩固自己的权力,护卫自己的疆土,创造出“忠义”的准则来麻痹人心。

为他们肝脑涂地者,被称为良臣试图挑战他们权威的,被称为“反贼”。

然而世上哪有那么多规矩可言,有的只有永无止尽的权力的游戏,有的只有“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反叛与决心!

“我父亲年近七十,还在为陛下提枪上战场。”

银止川说:“我最小的哥哥死时只有十六岁。是,他们不是皇亲国戚,不是什么千金之躯,但他们是我的血肉之亲。他们蒙冤死了,也有人愿意舍命去证一个公道。”

“银止川。”

沉宴听着那话中的含义,骤然色变:“你这是在威胁朕么!?”

然而银止川静默站着,并不回答。

他只回忆着,想每次开战前,最紧张的那个夜晚。

哥哥们总是并肩一起坐在雪地上。烤着炭火,看天上皎白的月亮。

“去做英雄的事。”

他们说:“男子汉当守国门,当为百姓社稷流尽身上最后一滴血。”

而后尽力拼杀,不问生死。

可是他们万万想不到,有时候只是流尽身上最后一滴血是不够的,还要背负万千冤屈的骂名。

“陛下,我已经累了。”

银止川极缓呼出一口气,有些疲倦地哑声说:“您这些托词与理由,我都不再相信分毫。在您拿出更有诚意的佐证之前,我都只会用我自己的方式去洗脱父兄的冤名。”

“你可知你做的都是杀头重罪!”

沉宴寒声。

“我曾无比恨我自己为什么没有和他们一起死在沧澜的战场上。”

银止川转身,沉宴只能看见他的背影。听他说:“我是银家最顽劣的小儿子。我不懂君臣礼仪,祖训规矩。我想守护朝堂百姓,但总得有人值得我为他提起枪。”

“现今既已经不再有了,那我死不死,也没有所谓。”

十四

西淮等在宫门口,遥遥地,他听见有侍卫们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