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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作品:《 旧年记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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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草回身一瞧张二婶不在,立时沉了脸,几步奔进灶间,一见山子的手臂糊了面汤,上前抱了他就窜去水缸边,直接把手臂插了进去…

凉水镇了片刻疼痛稍减,山子终于止了大哭,那只没有受赡胳膊抱了蒲草的脖子,抽泣着,“姐,姐,她抢我的疙瘩汤…”

蒲草掀了他的衣袖,一见上面有巴掌大一片红肿,心疼的身子都哆嗦了。

山子虽是跟了她时日不长,但是这一家人里,论起血脉,桃花和张贵儿是至亲,她才是外人,甚至严格,她就是个无依无靠的孤鬼幽魂,而山子认了她当姐姐,就是她在这世上唯一有牵连的亲人。

这些日子,每每夜半醒来,想家想得撕心裂肺泪流满面,都是搂着这孩子胖胖的身子安慰自己才熬了过来。

可是如今,她疼爱的孩子被烫成这样,这让她恨得简直想杀人!

再抬头看去,那张二婶还站在门边儿上,张着大嘴同张二叔抱怨,“我们张家的米粮,我吃一碗怎么了,崽子还挺护食,扑上来就抢,让他没规矩,把自己烫了吧…”这婆娘别愧疚,那语气字里行间居然还满满都是幸灾乐祸。

蒲草只觉心里的怒火瞬间就烧到了脑门儿,她放下了山子,声道,“山子不哭,你看着姐姐给你出气。”

着,她就摸起案板旁的扁担,悄悄往门口摸去,桃花惊得捂着嘴儿同山子靠在一处,山子却是眼睛睁得大大的,等着看姐姐如何发威。

张二叔正拉着一脸气恼的张贵儿,挑拨着,“这还是不是咱们老张家了,你婶子吃口早饭,都要被一个外来的崽子欺负,还有没有规矩了?”

他正得正气凛然,突然瞧得蒲草从背后摸上来就觉不好,刚要提醒自家媳妇儿,不想蒲草虽是身子瘦弱,但多年来替张家做牛做马可是练就了一身的力气。

不等他开口话,早就举起了扁担狠狠拍了下来,张二婶吃痛,惨嚎一声,下意识就往前一扑,张二叔躲闪不及,就被她直接撞到了石阶之下。

蒲草也没客气,乘胜追击,麻利得又是两扁担挥了过去,砸得张二婶都来不及回头看一下,就同自家男人一起成了滚地葫芦。

张贵儿想要拦阻上两句,但瞧得蒲草脸色涨红,咬牙狂拍的疯魔样子,立刻就往后退了两步,扭头装作瞧不见。

张家夫妻趁着蒲草换气的功夫,好不容易爬了起来,破口大骂,“你个娼妇,你翻儿了,居然敢打长辈,我…我要告到里正那里去,把你浸猪笼!”

蒲草撸了撸袖子,一边骂着一边又举起扁担去打,“你们这样畜生不如的东西,居然还敢称张家长辈,你们也不怕半夜被厉鬼吓死,你们的脸皮都能拿去建城墙了,赶紧给我滚,再敢上门一步,我就放火烧了你家的房子,我让你睡大地里去!”

张家夫妻一开始就被压在了下风,身上挨打愈多愈耐不得痛,无奈就慌忙往院外跑,足足跑出十几步,见得蒲草立了扁担停在了门口喘气,就以为她是怕被村里人闲话,立刻就来了精神,跳着脚的骂起来,张二婶子更是一屁股坐到地上,拍着大腿哭嚎起来。

“张家祖宗啊,你们都开开眼啊,你看这恶妇居然敢打长辈啊,我们张家人连张家门都进不了了,你们保佑降大雷劈死这恶妇吧!”

此时,村里家家户户刚刚吃过早饭,年轻后生们拾掇了弓箭短刀,背上干粮,准备进山,爹娘媳妇难免嘱咐几句,孩子们则蹦跳喊着要爹爹带窝兔或者一只狐狸回来。

正是其乐融融的时候,突然听得这样的哭嚎,人人都是皱了眉头。

农家人讲究兆头,尤其是进山打猎这样多少有些危险的事情,还未等出发就闻听嚎哭,实在不是个好事儿。

于是,张家前后街上的十几家人都出来瞧个究竟,张家隔壁的陈大爷因为两个儿子都要上山,就更是恼怒,皱眉问道,“张老二,一大早晨,你们这是折腾什么?今日大伙儿要上山,赶紧让你家婆娘收声!”

张老二因为不擅长打猎,所以也没在意这日子和兆头,突然听得陈大爷呵斥,才想起这事儿,再一瞧四周的乡亲脸色都不好,就赶紧喊起了媳妇儿,苦着脸道,“陈老哥,您老有所不知,蒲草这贱人太没规矩了,我们夫妻担心她慢待侄子侄女,一早晨还未吃饭就赶过来探望,我家婆娘肚子饿就盛了碗粥,想要垫垫肚子,她居然拎起扁担就把我们打了出来,可怜我们张家人,如今连张家门都进不了了…”

张二婶站在一旁抹了一把眼泪,就想要掀起衣服给大伙儿看伤,可惜蒲草打的都在后背,她倒还知些羞耻,不好当着一众老爷们的面儿把衣衫脱净,只得用手指了脊梁骨,哭道,“我足足挨了五六扁担,我的骨头被砸折了,我动不得了,以后可要怎么做饭喂猪,伺候孩子啊…”

众人都是听得皱了眉头,虽然张老二两口子名声不好,事情也未必像他们的这般简单,但是不管怎么,祖一辈父一辈传下的规矩,长者为大,就是有大的怨恨,也不能动手打长辈啊。

于是,许多人看向蒲草的眼神,就带了谴责之意。

不等那几个老汉开口,蒲草一手就狠狠掐了自己的大腿,硬是逼得眼圈儿红了,然后死死咬着嘴唇哀哀哭泣几声,这才辩解道,“各位叔伯嫂子大娘们,我今日动手是不对,但是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二叔二婶实在是欺人太甚!

昨晚二叔就大半夜来敲我家院门儿,你们我一个弃妇,又死了夫主,他就算是张家长辈,也不能行事这么鲁莽啊,他不顾规矩,我还要脸面呢,我当时就待得明日亮了再来。

果然,今早儿二叔二婶就上门了,口口声声这院子是他们张家的,应该他们做主。还家里添置的这些新物件儿也要搬到他们家里去,由他们看管。

叔伯大娘们,你们都住在附近,当日我家院子里的物件儿都被谁搬走了,大伙儿必定都心里有数,如今,我们一家省吃俭用,好不容易又添置一些,他们居然还要抢走。这世上有这么贪心恶毒的人吗?

桃花和山子本来在喝汤,锅里有现成的二婶子不去盛,非要抢孩子手里的,结果汤洒了,把孩子胳膊烫了一大片,二婶儿不但不救,还骂孩子娇气。

难道就她家孩子金贵,别人家的孩子都是上掉下来的不成?”

蒲草这些话可不是随便的,昨日她从城里置办了家底儿回来,一路上就猜得张二夫妻必定眼红挑事儿,不得就要好好琢磨琢磨,趁机一巴掌拍翻他们,起码也要占领村人心里的道德高地,这样以后再有什么事,人饶第一想法就是,张二一家又欺负侄子侄女了。

所以,她先是揭了昨晚一事,扣了张二一个图谋不轨的帽子,然后又暗指他们一家把自家搬空,最后又拐到孩子身上。

张二家里的孩子,老大狗剩儿痞气十足,游手好闲,老二黑娃儿更是个活驴脾气,村里孩子有一个算一个,没被他们打过的简直都找不出来,而张二夫妻又护短,谁家婆娘领着孩子去理论,都要被他们气个半死。

众人听得蒲草这一番话,老人们不喜张二夫妻不遵长辈之言,答应侄子自立门户,还总想着上门做主,而家里丢了苞谷的,就恨他们夫妻偷摸成性。更有那婆娘想起自家孩子挨过的打,更是瞪了眼睛撇嘴嘲讽道,“蒲草妹子,你怕是误会了,张二叔二婶最喜半夜帮各家收地,昨晚上门,许是好心!”

“就是,别你们这院子还姓张,就是不姓张,张二叔二婶也有本事让那些好物件儿都长了腿跑到他们家去!”

“哎呀,还烫了你们家的孩子,上次我家铁蛋被打的头上出了血,张二婶也没舍得黑娃一句,人家的孩子就是金贵,咱们家的都是草根儿。”

都,妇饶舌头就是割人肉的刀子,平日吃了亏,家里老人多是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拦着不让同张二一家计较,这如今终于逮到机会了,男人不好开口,婆娘们可是没有半点儿客气,左一句右一句了个痛快。

张二夫妻臊得脸色通红,心里实在想不通,明明是他们挨了打,怎么到最后他们却不占理了?

陈大爷听着众人骂得差不多了,就清咳两声,道,“老二,赶紧拉上你婆娘回家去吧,里正和长辈们都发话让你侄子侄女挑门儿过日子了,你就不要总来干涉了,如今蒲草是当家人,她了算。”

完,又转向众人道,“大伙儿也都回去收拾吧,一会儿就要出发了,到时候多猎些皮毛回来,也过个好年!”

大伙都纷纷点头,转身各回各家了,留了张二夫妻站在原地,傻愣愣半晌不知如何应对,倒是蒲草揉揉自己的大腿,冲着他们冷冷一笑,咣当一声关了大门!

张二婶恼恨的跳起来就要上前去砸门,却被张二叔一把拦住了,骂道,“你还嫌惹得事儿不大啊,赶紧给我回家去,若不是你嘴馋,我们能白挨这顿打吗?”

张二婶恨恨的跺脚,震得脸上横肉都颤了三颤,指着张家大门低声咒骂几句,这才转身跑儿撵上自家男人。

春妮在自家门里瞄着他们夫妻走远,立刻抱了怀里的罐子跑了过来,还没伸手敲门,蒲草倒是先把门打开了。

两人都是扑哧一笑,关了门往院里走,春妮赞道,“你这丫头,刚才我还想出来帮你骂上几句,没想到你嘴巴这么厉害,怎么就挑的大伙儿都偏向你了?”

“他们一家子平日要是人缘好,我也不容易挑拨,还是他们做人太失败了。”蒲草应了一句,还是惦记山子的手臂,赶忙问道,“你这罐子里是不是药粉啊,山子可是烫得厉害。”

春妮摇头,“这是大酱,抹上之后勉强能止痛,治不了烫伤。”

“这可怎么办?”蒲草急了,着话就要往院儿外跑,“你替我照料孩子们,我去里正家借牛车,送山子进城找大夫。”

春妮赶忙一把拉住她,道,“你急什么,听我完。前年我哥猎到一头獾子,存了半罐獾子油,那个治烫伤最好,我今日就去要一些回来,保管抹上就好还不留疤。”

听得有这样的特效药,蒲草长出一口气,赶紧带她进了灶间,桃花打了一盆冷水,正拉着山子把他的胳膊泡在里面,两个孩子都是抽泣着,大眼睛哭得通红。

春妮也是心疼,赶紧上前捞出山子的手臂,用她的袖子擦干净了就往上抹大酱,哄劝道,“山子先忍一会儿啊,妮儿姐马上就去给你找药,保管治得好。”

山子懂事的点点头,忍着手臂上的刺痛,嘴儿瘪着,模样可怜极了。

蒲草拍了拍桃花的头,想了想,就起身找了个布袋,装了二斤细面又包了三斤棉花,见得春妮忙完了,就道,“你这是分家后第一次回娘家,怎么也不能空手去,再还是替我要獾

春妮的娘家在七里外的李家村儿,村子也不大,因为大部分人都姓李而得名,亲戚分支多,琐事闲言就多,平日众多婆娘但凡开口话,就离不了谁家女儿嫁人享福,谁家儿子有能耐,若是谁家有些不好之事,那简直都能被唾沫星子淹死。

当初蒲草同山子差不多年纪的时候,就被人牙子辗转从南方运来,患了风寒,差点死掉,张家贪便宜,只用一百文钱就把她买了回来,既多个劳力干活,将来也能给儿子当媳妇儿。

蒲草日日挨饿受苦,十岁那年出外挖野菜,就想跳河死了,结果碰巧被同样出来挖野材春妮遇到了,两个姑娘因此结识。

以后每隔上十日半月就约好,去两村中间的山坡上汇合,话儿,玩一会儿。春妮善良,也常给蒲草带块饼子填填肚子,后来,春妮又嫁来了南沟村,两饶感情就越来越好了。

对于春妮家人,蒲草一直是心存感激的,所以当初春妮提议让蒲草去她家借住,蒲草不肯答应,就是担心万一流言传回李家村,春妮娘家就无辜受牵连了。

春妮也不是那矫情的,略微犹豫了一下,就把细面和棉花接了过去,笑道,“行,我也拿回去给我爹妈装装脸面,省得我几个婶子整日数落我娘,把我嫁错了。”

蒲草又包了昨晚剩下的一个细面馒头塞到她怀里,“给你爹妈长脸的事儿还在后头呢,这馒头你留着路上垫垫肚子。”

“那我回去了,一会儿送走生子,我就回娘家了,我家院子你帮我照看一下。”

“行了,放心吧。”

蒲草送了春妮,又找了干净布条把山子的胳膊缠好,喂他吃了一碗疙瘩汤,然后就让桃花带着他玩耍占占心思,省得总想着伤处,越发觉得疼痛。

张贵儿拿了本书,坐在门坎儿上读的忘我,让蒲草瞧得火冒三丈,就算山子不是他亲弟弟,但是好赖不济也住在一个院子吃一锅饭,怎么也该关心两句吧,他可倒好,都不肯多看一眼。

蒲草就走去院角拿了把耙子和藤筐,扔到他跟前,道,“今日要脱坯,你去搂些碎茅草回来。”

张贵儿恼怒的放下书就要发火,却见蒲草拎起了土篮子和铁锨,又甩过来一句话,“你若不想搂草也行,换你去挖土!”

张贵儿咬了咬牙,起身进屋放了书本,恨恨拎着耙子和藤筐走了。

蒲草撇撇嘴,也转去后边园子。

这几日她无事就过来转悠,早选好了一块地方,正是自家后园与山坡的交接之处,两侧不远处有杨树林遮挡风雪,缓坡利于挖建温室,阳光又充足,再没有比这里何时的位置了。

蒲草先在四外挖了一圈儿浅沟做标记,然后就开始挖土,扔到一旁堆在一处。

中午热了半锅早晨剩下的疙瘩汤,一家人草草吃了一顿,下午继续忙碌,张贵儿虽算不得做活儿的好手,却也勉强搂了十几筐茅草回来,当然难免手上还是磨出了水泡,疼得他直皱眉。

蒲草看在眼里,却依旧不松口让他回去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