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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象分

作品:《 红楼之皇后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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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皇后从入宫来就被两妃压了半年多,如今一朝扬眉吐气,到哪里都要讲究一下皇后的排场于是今日定寒亭内外遍地都是宫人和太监。

一对对随行太监手持龙旌凤翣雉羽夔头提着销金提炉焚着御香更有值事太监捧着香珠、绣帕、漱盂、拂尘等类,加起来足有二三十个人。

辛泓承他们跟在张画师身边,本就站的最远只要别自己蹦跶,应当就不会被发现。

辛泓承这样安慰自己,和简直快要晕过去的张画师。

明黄色的身影踱步而来亭子内外跪了一片,都是乌压压的头顶。

宣合帝九五至尊,从来不把眼睛放在内监上果然根本没在意,直接走到亭内,随口叫了起然后虚扶了皇后一把直截了当问道:“这便是林如海的女儿了?”

宣合帝在某些方面是个神奇的情绪主义者。

罚过两妃后的十来天,他气就消了绝大部分又开始往明妃宫里去享受明妃的温柔体贴了。

明妃抓住机会给皇后上眼药:“皇上听说娘娘将林家姑娘留在宫里住了想来是格外喜欢的。臣妾听说皇后娘娘家的侄子今年十四了呢算起来倒是一门好亲。”

果然挑动了宣合帝的多疑。

他本来就不喜欢皇后于是今日既然闲着,就索性亲自来看看林氏女的优劣,不肯信着皇后的话语,免得她藏有私心。

黛玉行国礼跪拜。

宣合帝年近四十,大公主比黛玉也小不了两岁,所以纯粹是拿看女儿的心思来考量黛玉的。

随口问了两句话,便颔首。

品貌自然不消说,难得这女孩子有一种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气度,当真是极出色的。

宣合帝就瞟了一眼皇后:杨家历代驻扎西北,家风剽悍,连女儿都养的粗糙。

林家女孩这一看就是江南闺秀,要是被嫁到西北去吃沙子,宣合帝都觉得对不起小金库里林家的钱财!

等回头敲打一下皇后吧。

杨皇后没明白宣合帝这一眼,仍旧是带着慈爱望着黛玉,谁知这下子更惹得皇上怀疑,就有些不满。

不过当着黛玉这个外臣之女,皇上并没有说什么。

只是直接起身道:“朕先走了。”

皇后是见惯了皇上冷淡与随性的,见他来去匆匆,也不以为意,携黛玉起身拜送。

而此时宣合帝脑子里已经闪过好几个皇室宗亲适龄的男儿,准备来日为林如海的女儿指个好婚事。

他这样想着往亭外走去,便一眼瞥见了面前摆着画架的张画师。

不错,皇后还知道叫个画师来,那留下这林家小姑娘的形貌,来日也好给宗亲家看一看。

毕竟都是姓辛的皇亲,皇上也不好压着人家头指婚,有个画像提前看看也是好事。

于是宣合帝走了过去,准备看看张画师的成果。

辛泓承:啊。

范云义:完了。

张画师:我死了。

随着辛泓承“扑通”跪地的声音,战战兢兢的张画师和范云义才幡然醒悟,立马下跪。

这实在是不可能瞒住了。

宣合帝一手带大了辛泓承,别说这个儿子穿上太监的衣服,就算穿上马戏团的衣服也能认出来。

他不过来也就算了,一旦走近,辛泓承就没想着能瞒住,还不如早点认错,争取一个宽大处理。

一片如死的寂静。

宣合帝的脸由白转红,由红转青。

他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最疼爱的儿子,宣合一朝唯一的嫡出皇子,如今居然打扮成最低等的小太监,跪在自己跟前。

杨皇后起初不明所以,以为画师惹了皇上不快,但当她的目光落在地上小太监半垂的脸上时,不由发出了短促的惊呼:“啊!”

宣合帝只觉得怒火一下子就冲到头顶,腿伸到一半,到底舍不得踢下去,只得收回来,恨声道:“孽障,说话!”

这就是给儿子的解释的机会了。

辛泓承不是没想过没发现,也早就想好了借口。但他真没想过被宣合帝发现!

被杨皇后看破的话,他是准备硬搬彩衣娱亲的借口,说是哄母后高兴,杨皇后肯定不会追究,顶多说他两句就过去了,还会替他遮掩。

可现在……

辛泓承不能再说这个借口。皇上本来就不喜杨皇后,听了自己的解释,肯定是要迁怒皇后的。

于是辛泓承豁出去,直接道:“儿子无话可说,请父皇责罚!”

宣合帝本来就十分的火气,被这句话顶到了二十分,一把夺过秦公公手里的拂尘,就抽了辛泓承两下:“你这孽障是要气死朕不成?!朕何等看重你,想着你是嫡子与别人不同,平素什么好的都先紧着你,你却自甘堕落,装成个小太监!朕,朕真是白疼你了!”

杨皇后看的心里滴血一样疼,连忙走下来:“皇上,皇上息怒啊,不能打了!把孩子打坏了可怎么好!”

皇上回头指着她道:“慈母多败儿!朕这些年将承儿交给你养,就是件错事。你给朕站远些,不许求情!”

连秦公公都觉得,皇上好不讲道理啊:皇上多疑不喜继室,这么多年一直亲自教养嫡子,不肯假手于人。而杨皇后平常能插上手的,无非是一些日常衣食住行,也是她作为嫡母责无旁贷的职责,其实内里是什么也说不上话。

结果这会子四皇子犯了错,皇上就把锅扔给了皇后娘娘。

杨皇后被呵斥的抖了抖,却仍然坚持道:“皇上,这里不方便,请您将承儿带回去管教吧。至于今日的事儿,臣妾定会管好众人的口舌,不许外传。”

她这话一说,宣合帝倒是高看了她一眼。

皇上是爱之深责之切,一时忍不住在人前对儿子动了手。但这件事他绝对是要下封口令护着儿子的,否则传出去,辛泓承还不知要落个什么名声。

听皇后也能想到这一层,倒是对她去了一点怒火:可见是真心护着辛泓承。

于是借着台阶就下来了。转头对辛泓承道:“还不起来跟朕去!白辜负了你母后疼你。”

宣合帝走了没两步,忽然想起来了,再转身:“范家小子,你也跟着来!”

范云义:……本来以为我能逃过一劫的。

辛泓承离去前,忍不住看了一眼亭子,层层霞影纱后面黛玉的身影有些模糊,更是看不清面容。

他沮丧极了。

哪怕两世为人,他也都只是十几岁的少年,在漂亮的女孩子面前丢了人,对他来说,简直比被父皇责骂一顿还要难过。

他倒是如愿以偿见了书中的林妹妹,可惜,林妹妹对他的第一印象却是个荒唐透顶,装成小太监的皇子。

想到这,他就格外郁闷。

宣合帝余光见儿子前所未有的低沉和懊恼,心里的火气倒是消了一点:知道自己做错了,知道怕知道悔就好。

辛泓承:爹,倒也不是。

黛玉实在是震惊了。

她刚才同情心泛滥,满心可怜地那个小太监,居然是四皇子!

这就是外祖母说的,出身正嫡,性成夙慧,聪明贵重,气宇不凡的那位四皇子?!

贾敏自知女儿未来的前程,一半靠自己,还有一半就要靠宫里强力的外援了。所以平时对黛玉说话,自然都是四皇子的好话。

当然,贾敏现在还从未想过让女儿嫁入皇室,只是觉得女儿将来必然是官宦之家的主母,相夫教子,起码能潜移默化家人,不要在朝廷上跟四皇子唱反调。

旁边陪着黛玉进宫的周眀薇也惊呆了:这就是我们穿越者协会的会长吗?我顿时对我们的前程产生了深深地额忧虑。

而黛玉眼见辛泓承被皇上拘走,对贾敏的话也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直到杨皇后走回来,黛玉才回过神,忙道:“娘娘,臣女绝不会乱说话。”

谁知杨皇后没搭腔,只是眼神有些复杂的看着她。

辛泓承为什么而来,在杨皇后的脑回路里,肯定是为了私下看一眼黛玉。那孩子,从小没了娘,行事一直都是小大人似的谨慎,居然也会为了心仪的女儿家做出这么荒唐的事情。

杨皇后出身西北,那里民风在当地人口中是淳朴,但在京中人口中就是没有礼教上不了台面。

但杨皇后喜欢那里,那里没有无穷无尽的眉眼高低。

那里的人,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她还记得,自己十二三岁的时候,表兄偷偷爬上墙头,对她笑:“表妹,咱们出去骑马吧!”

他还说:“那些风一吹就倒的小姑娘没意思,我觉得表妹才是世上最好看的女孩。”

杨皇后一直记得表兄亮晶晶的眼睛。

可是没过几年,自己就被选中做了循王继妃。

她来到了陌生的京城,这里没有人觉得她好看,夫君更是在新婚当夜就掉了脸子。

十余年过去了,她以为自己早就习惯了,也早就忘记了。

可辛泓承今日的举动,忽然就打开了她旧年记忆。这样的少年少女情怀,清新的像是花叶上新鲜的露水,也脆弱的如同一颗坠落的露珠。

往事如风卷上杨皇后的心头。她喉咙间像是卡着一个酸梅,半晌说不出话来。

黛玉不明所以,心里忐忑,刚准备跪下去,便被杨皇后一把扶住。

她拍了拍黛玉的手,语气前所未有的柔和:“没事儿的,玉儿别怕。承儿那孩子皇上很喜欢,是不会重罚他的,你别担心。”

黛玉:……我倒不是担心他。

杨皇后笑了笑:“只是这事儿,你不要再告诉任何人就是了。好了,让静素陪你回去吧。”

她还要在这里处置今日事宜,尤其是管好在场的所有下人的嘴。

明正宫。

辛泓承丝毫不敢吝惜自己的膝盖,一进御书房,立马“噗通”就跪下了。

宣合帝冷着脸转向秦戊:“衣服拿来了吗?”

秦公公低着头捧着一件皇子常服。

宣合帝直接扔到儿子头上去:“还不快换回来!”实在是见不得儿子这一身乌漆嘛黑的小太监衣服!

秦戊连忙上来服侍。而宣合帝看到儿子脖颈后被自己抽出的一道红痕,火气不由降了一半。

范云义老老实实趴在旁边,努力把自己伪装成地毯上的一块花纹。

“说吧。”

辛泓承这一路也想了许多借口,但都被一一否定。咬咬牙索性说了大半真话:“儿子听闻林姑娘才貌惊人,所以……所以孟浪了。至于今日母后带林姑娘赏花之事,也并不是母后透露,是我昨晚拿玩意儿哄了三妹妹才知道的。”

为了防止皇上迁怒旁人,辛泓承连忙把自己哄三公主的事儿说出来。

皇上盯了他一会儿,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还算老实。”

宣合帝自诩是个聪明人,所以见不得人欺瞒他,现在见辛泓承老老实实说了,怒火也就更小了一点儿。

他不由想起自己当年选妃之时。

那时候他初封循王,少年王爷春风得意,心气儿自然也高,不愿意随便被指婚。他悄悄去求了皇太后,希望能在她组织的赏花宴上,自己在角楼远远看一眼诸闺秀佳丽。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钟氏。

春光明媚,钟氏美的像是枝头新开的一朵玉兰。

宣合帝收拢了思绪,虽然心已经软了,但开口开始冷硬的,必须得给一个教训,叫儿子记住才行!

“承儿,如今你是皇子了,不比在王府里,由着你淘气!你自己得知道尊重才行!”皇上指了指外面:“到廊下去,跪一个时辰,再将上书房的规矩背十遍,长长记性!”

辛泓承松了一口气,这已经算是很轻的惩罚了。

“至于建安伯……”范云义的心都吊起来了。

皇上忽然叫了他的官职,是不是要削他的爵位?那他也太惨了。

辛泓承脸色也是骤然煞白。

这回的事儿,是他自己活该,可要牵连了朋友兄弟……

皇上见他这样害怕,又想起建安伯府满门殉国,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只对范云义道:“你自小失了父母,年幼就入循王府读书,朕待你跟自己子侄一样。今儿的事,朕一样要罚你。”

看了看范云义还穿着的太监服饰,宣合帝摆手:“回去后换了衣服,自己去师傅那里领二十板子,就说朕罚你们功课惫懒。”

范云义放下了心,叩首谢恩。

“什么什么?”周贵妃从玉面凉榻上坐起来,杏眼圆睁:“皇上真的罚了四皇子长跪?”

见下面太监点头,周贵妃双手一拍:“哈!他也有今日!”

“皇上偏心,当日明明是老四的错处,轻轻放过不说,这些日子还冷着我儿,叫宇儿受足了委屈。今日总算是老天开眼了!”

十余天前,大皇子二皇子联袂状告辛泓承事件后,皇上一直冷着两位皇子。

皇上从来都十分看重儿子们的功课,常常出题目命他们写时论,然后御笔亲批。可这十几日,皇上只给四皇子出题,对另外的儿子们几乎不管不顾起来。甚至连例行盘查功课都少了许多,颇为冷淡。

对皇子而言,没有什么比皇上的漠视更糟糕的。

周贵妃为此事上了好几天火了,吃药都消不去嘴里的燎泡。

今日骤然听说辛泓承因功课惫懒,惹得宣合帝龙颜大怒,以至于罚跪在外,连他的伴读都挨了二十板子这个好消息,对周贵妃来说,比夏日里吃个冰碗还要舒服呢!

她起身,蹬着一双软缎鞋,吩咐贴身宫女去文德宫寻大皇子:“悄悄去告诉宇儿,老四惹恼了皇上,叫他这几日,多往他父皇跟前去请罪走动。”

同样振奋起来的还有明妃。

作为后宅的常胜将军,她心态调整的更快,拿出了整套小意温柔笼络回了三分宣合帝的心,今日又骤然听闻这样的好消息,自然备受鼓舞。

她亲手拿着一小碗鱼食喂她养的大头金鱼。

口角含笑对侍立在旁的心腹女官道:“皇上的脾气,最爱迁怒于人。能为了原儿迁怒与我,自然也会因为皇后的举止不当,迁怒四皇子。”

昨晚她刚暗搓搓告了皇后一状,今日四皇子就受罚,明妃不相信这两件事毫无关联。

明妃笑了一会儿倒有些笑不出。

伺候宣合帝,其实是件很累的事情。

他情绪化严重,聪明多疑,擅长迁怒偏心,明妃有时候都羡慕早逝的孝义皇后,眼一闭万事都不再操心。

可明妃不成,她还活着,她还有心爱的儿子。

在她眼里,儿子辛泓原那样优秀,论本事乃诸皇子中第一人。她必要陪着儿子,走到太子的位置,走到九五之尊的位置,才算不辜负儿子,不辜负自己。

她将手里的鱼食全部撒向了金鱼。

“你去告诉原儿,在他父皇面前要越发恭敬,但对太上皇那边,也万不可松懈。”

“皇上偏心四皇子,落在太上皇眼里,已生不满。”

“如今皇子都大了,封太子也就在这几年之间。不能只指望皇上的心意,倒是走走太上皇的路,更靠谱些。”

虽然太上皇退位,但说话比皇上本人还要算数。

况且看太上皇的身子骨,只要不突发意外,感觉还能生龙活虎二十年。明妃看的清楚,皇上的偏心是难以彻底摆正了,那么辛泓原不如走一走太上皇的路。

宫女有些犹豫:“可是娘娘,太上皇从前也更看重四皇子,毕竟是……”

毕竟是嫡出啊。

明妃笑容里就露出冷意来:“是啊,从前循王府,只有嫡出的辛泓承,是太上皇他老人家亲自指的伴读,比别的孙子不同,自然是看重他嫡出的身份。”

“可现在,今时不如往日。”

“废太子当年也是嫡出,也是太上皇一手教养长大的。最后却发动兵变忤逆不孝。”

“太上皇再看同为嫡子的老四岂能不心生芥蒂?”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废太子就是反咬太上皇的毒蛇,而辛泓承就是那根草绳。

哪怕是天子,也是有感情的,有感情的人就有漏洞。

何况太上皇本就是重情之人。

明妃面容沉静:“这就是原儿在太上皇老人家跟前出头的机会!”

能生出二皇子这样的儿子,明妃跟他自然是一路心性。

母子俩这回吃了亏,早就细细分析过宫里几位巨头的脾气心性:皇太后地位尊贵但万事不管,只需要恭敬。皇后自然是一心向着辛泓承,好在她说话没分量。

剩下的他们母子能争取的最大砝码,就是太上皇的喜爱了。

辛泓承并不知道他在明正宫这一跪,引发了多少人的心思和举动。

他一门心思暂且都扑在苦肉计上。

阳光热辣辣的洒在身上,他跪的直挺挺的,一点也不打折扣的背起了书房规矩,声音朗朗。

因声音宏亮,所以背到第三遍,嗓子就略微有些喑哑。

皇上在里面听着,搁下了笔。

秦公公故作探头探脑状,然后开口了:“皇上,太医院前些日子还说,夏日炎热诸位皇子都有些上火,这嗓子最好歇着些才是。上书房连诵读都免了一半,改成默读了。”

皇上就有些坐不住,片刻后踱步到窗前,对着儿子没好气道:“不许出动静了,吵得朕折子都批不下去。”

辛泓承从善如流的闭嘴。

宣合帝坐回来,还是有些心神不宁:方才在窗前那一看,承儿这孩子实在是傻乎乎,居然就跪在日头底下!

他对秦戊道:“朕不是叫他跪在廊下吗?”

秦公公赔笑,答非所问:“四殿下从前没被皇上罚过,想来是吓着了。”

皇上心口一堵:“叫太医院先送些解暑的药物去文德宫,还有药油也送去一份。”

然后才拿起笔批折子。到底没坚持到一个时辰,就把辛泓承打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