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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7 姜蕊的黑暗料理

作品:《 爱怎么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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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推开的那一刹,一道身影摇晃,分明是朝李子瑜疾速奔去,她暗道不秒,当时已躲闪不及,被姜蕊正面拥住,她鼻翼上淌有晶莹剔透的涕泗,黏糊糊的,往李子瑜身上费劲地蹭,粘上往后拽能有寸余长,姜蕊哧溜一下擤断,远近打量,瞧见倒也未缺胳膊断腿,安然无恙,方才喜笑颜开,李子瑜嫌恶地甩开膀子,尝试掰离她,但过于紧实,一切竟是徒劳,嘴里是责备,内心却泛起波澜,甚觉宽慰感恸。

覃夕月在旁和衣而睡,闭目养神,顷刻遂独自下楼去缴清费用,姜蕊留下来看护,衣兜里揣出一抔散装瓜子,双耳挂一张红色塑料袋,用牙磕开,剥离的壳往里呸,一面陪李子瑜闲聊,一面兀自嚼得直吧唧,全无分她一粒的意思,姜蕊原先是要赶稿的,十一月前有外宾来访,须提早做好内刊,布置妥当,否则要叫领导责罚了,连日来宵衣旰食,临时请假是假以房屋被盗的托辞,方才脱身。

点滴打完,填了出院单,领了医嘱和药物,下午三点便踏出了医院。

路过市场买了一些菜,有活鲜的鱼,翠青的蔬果,粉蒸的粿条,回到李子瑜的寓所,囿于地方小,在玄关处踢掉鞋子,将杂乱的障碍物摞擂拾掇一番,腾出位置,夕月替她量了体温,观察了口舌,见无大碍,照住医师的口吻再嘱咐两句,本想回去,可在李子瑜不懈怠地软磨硬泡下,堪堪答应留宿一夜。

姜蕊踱着方步往复进出厨房,观摩的狡狯模样,好似老成的看房客一般,她忽然撸起了袖管,拍一拍胸脯,耀言说要一展大厨风范,让她俩尝一口味蕾上的美味,这厢说着,将二人推出狭窄的厨房。

看到她铆足干劲,两人也不便他言,正好落个空闲,将水煮沸,夕月撕开冲剂袋,悉数沏入杯中,再仔细掸一掸,拿汤匙搅拌,末了往杯沿敲一声,递给李子瑜。

李子瑜捧着杯,只喝了两口,便觉烫嘴,搁在一边,爬上床,半躺进夕月柔情的怀里,一时心猿意马,夕月将李子瑜的发尾一圈圈地箍绕在食指指骨上,满当了才松开,周而复始,眼前的电视,播放着枯燥而乏闷的都市情景剧,剧情千篇一律,毫无新颖,人物塑造亦然乏力,缺少张弛,几句简短的对白也念不好,选角全凭一张脸,看得索然无味。

我对夕月讲:“这要我去演,我也行!”

夕月笑了:“你去演呀,恐怖和喜剧倒是合适,往那一躺就成,可爱情片嘛,你容易让男主角出戏。”

李子瑜有些不满,嗤之以鼻:“不就是情呀,爱呀,你当有多难,娱乐至死的年代,谁也不考究演技,场景里拗几幅造型,台词作一点,哭也得比他们响亮几分,片酬不计,管饭就能干,你放宽了心,我要当角儿,一定提携举荐你和蕊儿,让你俩也演一回。”

覃夕月不免好奇:“演啥?”

“我想想。”李子瑜故作沉思,道,“矫揉造作的白莲花女人,和你很相像。”

覃夕月一掌呼在她臀上。

讲了两句话,忽然隐约闻到了一阵焦糊的呛鼻味道,来不及去辨识,听到一声短暂的轰鸣声,李子瑜与覃夕月微微色变,满目骇然,双双从床上一跃而起,拨开厨房门,辛辣的浓烟登时扑面而来,熏得她俩,涕泗滂沱。

鱼在地上扑腾,蔬果切成奇形怪状,铁锅像炸了膛的炮,锅盖被掀飞在旁,热量尚未消退,内壁上被油渣灼出一层焦黑的垢物,徐徐翻涌攀升,姜蕊一脸脏污,双手十指的指尖因干剥辣椒而剌到通红,她将砧板高举,如临大敌般挡在胸前,朝进来的二人奋力疾呼:“快跑!要炸了!”

夕月反应甚快,迅捷地踏进去,拧开水龙头,抄一块抹布沾满水,盖在锅沿上,听得‘嗤’的一声,一瞬扑熄掉伶仃的火星子,再舀一瓢,浇淋在滚烫的内壁,泛起滚滚白烟。

三人立即往外钻。

李子瑜和覃夕月适才恍然,姜蕊,谈不上有什么厨艺,唯一能称道的,垂危之际还晓得告人一声,倒不尽然是愚昧。

动静大到惊动了同层邻里来敲门,她裹一床棉被,急忙要走,还以为有匪徒埋了雷管要炸楼,费了好一番唇舌的解释才算说通。

核查缘由,皆因姜蕊在炒廋肉的时候,添水少,盖上锅盖又以猛火焖,理应五分钟翻一遍,不想她转身去剥辣椒,竟忘了这茬,以致于此,本要训她两句来着,但实在不忍苛责,打击她一番美意,李子瑜二人只好一面抚慰她做得其实还算不错,一面帮着收拾。

浪子也知回头,显然她不是。

姜蕊蓦然站直身,手攥空拳,满面的笑容彷如盈盈朝露,好似是受到莫大的首肯与勉励,将‘决不辜负子榆和夕月的期望’的口号喊得响亮,那沸腾的意志迸溅出体外,烙红了双目。

真宁愿她不那么轴,辜负便辜负得了,拦是拦不住,不曾有一天想过,委婉的慰藉也是需要付出代价的,谋杀李子瑜与覃夕月的,绝非触石决木的钢铁洪荒,而是自斟自饮的慢性毒药。

可供烹饪的食材只剩下鱼,姜蕊在柜里找了迭代的瓦锅。

半小时过去,当一锅不知是煨炭还是蜡炬的杂鱼粉丝煲端上来时,李子瑜看到那条鱼,半截身子都熔融在底,依稀还能辨识的鱼头,早已面目全非,但它却始终倔强地抬起来,好似一口气捋不直,全然不甘受此大难,冤屈死去。

犹如政客圆桌前相互诳瞒的对峙,三人围坐,气氛严峻到窒闷的冰点了。

蕊儿脱掉手套,别具心裁地拿两颗红色辣椒放在鱼上,以作点缀,然后给三人分别盛了饭。

“全部都要吃光噢!”

李子瑜与覃夕月忙不迭地埋低头,只往嘴里扒白饭,咀嚼刻意慢一些,半晌只咽下一口,这幅光景,简直是啜菽饮水那样的清贫了,蕊儿盯着她俩,拿筷子敲一敲锅沿,示意添菜,俩人僵住,面面相觑之际,覃夕月灵光一动,双筷摆下,摇一摇头,讲:“姜蕊呀姜蕊,我对你很失望,枉你还是一代掌伙大厨,未来进得厅堂入得厨房的不二人妻,怎就不知跟上健康饮食,现在是什么世纪,分餐制才是王道,既体现了主客之间的礼数,又符合阻隔疾病传播的道理。”

李子瑜连连附和:“对对对。”

姜蕊霎时踌躇了,说:“可是,锅只有一个,碗也只有三个。”

李子瑜佯装痛惜,抚住额头:“怪我,从来只预着三个碗,下次我记好了。”

姜蕊瘪嘴,倏地想起什么,站起身来,进厨房找了一双新筷,动手将鱼夹断成几块,逐份添到李子瑜与覃夕月的碗里,直至装满,沥出的黑油从碗口都快渗漫出来时,她讲:“万幸的是,筷子还是有的,把饭往下压一压,还能盛一点菜,别管我的,你们吃好就行,我不吃。”

这趟是在劫难逃了。

李子瑜翻一翻那鱼,剐掉些许黢黑的焦皮,兢兢地用门牙啃下一小块鱼鳍肉,入口迅捷品到了一股酸,在舌苔间顷刻晕开,反而变得又涩又辣,使她浑身不禁为之一颤,简单嚼一嚼,蓄满了一口唾液,生生地咽下去。

姜蕊光顾着看她,满脸的希冀,问:“怎么样,味道如何,好吃吗?”

李子瑜口中满是膻味,哪里能答复。

身旁的覃夕月嗦了一小片肉,尽管她狞紧了唇成扭曲的棱形,好使那唇膏避免触碰,仍然是抹了黑,大约是辣极了,她吐一下舌,摸到水杯,仰头灌一口,漱一漱,含糊其辞地怂恿道:“好吃好吃,味道好极了,你尝尝便知。”

姜蕊喜出望外,舔舐一下唇瓣,平一下筷尖,猴急地夹起瓦煲内还余剩的一块鱼尾,置于嘴里,嘬了有片晌,她那堆满的笑容溘然一滞,面目变得痉挛,好似患了疟疾的牲畜打摆子那样,两手胡乱挥舞,亏得纸巾盒近,她抽一张赶忙吐了出来,鼻息袒露的全是腥臊,堪堪还有些作呕,待缓过劲来,难过地说:“不可能呀,怎会这么难吃?”

李子瑜苦笑一下,说:“我们以为你知道的。”

覃夕月则掩面而笑,说:“我都想好第二天头条:迷雾重重,三女子食物中毒而亡,现场无凶杀痕迹,究竟是何人密室仇杀?”

蕊儿羞愧难当,倒也不是反省了,反是倒打一耙,责怪我俩不及早制约,她自诩美味的黑暗料理,自然是无福再消受,本欲点外卖,夕月却弃之敝屣:“那外面的餐食,尤其是外卖,不管是食材原料,还是餐厨卫生条件,多数堪忧,动脑子想一想,工商执法罚没的那一点零碎,还不够人黑心商家赚得一桶油的钱,也就懒惰成性的人好这一口。”

她没法子,找了橡皮筋,将头发捆作一扎,进厨房翻出挂面,切了一把葱花和一块蒜头,剁成碎末盛到碗里,调入生抽一勺,醋半勺,香油半勺,白砂糖半勺,擀一遍的同时拌入适量盐,随后分作三碗,起锅先烧水,五分钟的停歇,放入挂面,待煮熟后打捞起,颠一颠,把水沥干,娴熟地分捡到碗内,搅拌均匀。

闻起来是香,也确实是辘辘饥肠了,三两口便囫囵咽下,拥趸的饱腹感足以令人心满意足,李子瑜和姜蕊不禁对她报以崇高敬意的目光,毕恭毕敬喊她一声‘覃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