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劫(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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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隽之找来的时候,正是黄昏,他的形容也分外狼狈。
双眼通红,脸色蜡黄,他活生生地瘦了一圈。
不知是用了什么方法,也不知耗费了多少心血,李隽之推开门,径直扑向周尔玉,他跪在她的床沿,捉住他的手,嘴唇不停地颤抖着:“尔玉,你怎么样?我都要吓死了,你...”
“我没事。”尔玉挤出了笑脸。
正在此时,谢昉端了药进来,看见李隽之,面色十分不善。尔玉十分自觉地把手抽了出来,却见谢昉的眸色愈发深沉...
“你怎么来了?”谢昉把药放在一边,冷冰冰地问着。
“谢表叔,这话该我问你,你同尔玉孤男寡女同处一室,于礼可合?你既找到了尔玉,为何不将她带回京都,反而就在这里待了这么些天,你是何居心?”
“我是何居心?”谢昉竟露出了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道,“是,照理说,我应当在尔玉能走路时就带她直接跑掉,何必等您世子爷找上门呢?”
李隽之自知不占理,低声道:“我现在就带尔玉走。”
一把剑挡在李隽之身前,坐在床上的尔玉眼前一亮——这,这不就是她在迷迷糊糊时候看见的宝剑吗?她当时以为自己是疼糊涂了,谢昉怎么会用剑呢?他偶尔油嘴滑舌,惹了人就讨饶;偶尔又沉着冷静,一派文人作风,是弱不禁风的风。若是他拿着笔,那定是京都风流的墨客,怎么可能懂武呢?可当这把剑真的出现在她的面前时,她才知道,那天所见并不是梦。
“谢昉,你想干什么?”李隽之怒气又起,一抬手,门口出现不少随行的侍卫,各个剑拔弩张。
谢昉眼睛都眨一下,笑了笑,道:“你以为,这些人困得住我?”
“我只要带尔玉回京。”李隽之字字成钉。
“回京?等着京都那些乌烟瘴气的事再找上她么?”谢昉冷笑,“此番若是我晚来一步,她便要在荒山里断了生机。世子爷,您也是王府里出来的,知道那些争风吃醋的贵女手段是如何阴暗残忍。你在郡主的及笄礼上已经给她招惹了不少事端,敢问一句,你料理好那些事了么?”
尔玉默然不语。
谢昉说得没错,李隽之在徐景和的及笄礼上,看似是保护了自己,实则是把她推倒了京都贵族的风口浪尖上。宁王势大,又只有一个儿子,这个儿子偏偏又有一副拔尖的皮囊,文武虽不算出众却在众多公子哥中不落下风。他招摇,京都贵女们便偏爱,都想着若是有朝一日嫁给这样的郎君,那该是又成全面子、又成全里子的好事。
可如今,这样一桩好事却看似要落在了老太师家那个从小被养在“山村野地”里的蛮丫头身上,这叫人心里过得去?
“你也该知道些分寸了,”谢昉不紧不慢地继续说,“王爷势大,你又招摇,你认为是好事么?王爷从不曾插手税款,为何此番下江南圣上指明由王爷去?为何王爷又因税款之事被按在江南?”
李隽之低着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京中的贵女们不觉得阿玉有多重要,便认为可以做一桩意外,要了阿玉的命。是啊,时局不稳,意外就是这般多,到时候你我又能说些什么呢?”
听着谢昉说这些,尔玉突然感觉有些惊奇。这个人还是她认识的那个谢昉吗?不仅分析时局分析得头头是道,连贵人们的心思都揣度得清楚。
“再说到你为尔玉出头,第二日京中便有传言说宁王府欲与太师府联姻,你有没有想过传言为何如此之快?即便是圣上知道,老太师定然不会...”说到这里,谢昉顿了顿,见李隽之和床上那人并未对自己的停顿起疑,继续道,“但是圣上对宁王府的用心,不会有猜忌吗?老太师与张将军交好,若是再想与你家联姻,你家岂不是兵名权钱全占了?”
李隽之愤恨地摇了摇头,咬牙切齿道:“你以为我愿意生在王府么?可是我又能怎么办...”
听如此,谢昉笑了笑。
是啊,谁又能左右自己的出身呢?
尔玉听到这句话也有失神,却只是短暂一刹,便将目光重新投到谢昉的脸上。
夕阳的余晖再次打到谢昉的侧脸上,衬得他气度恍若天神。他长得真好看啊,远观似花于高岭、质若霜华,近看却自由散漫,像极了没长大的顽皮小孩——当然,他这一面,只有自己才看得到。
“不出意外的话,圣上会给你赐婚,宁王也快放回来了。”谢昉神色淡然,“赐给你的夫人,定是宗亲。既全了外面的面子,又能制衡宁王一派。”
“世子爷,你除了听圣上的安排,没有别的选择。看如今这气象,圣上也草木皆兵,除非你想要家破人亡。”
家——破——人——亡——
这四个字狠狠地扎着李隽之的心,他都知道的,他都明白的,这些腌臜事他不是什么都不清楚,他只是不愿意去深究...那样赤裸的现实正摆在面前,他如一只困在笼子里的兽,主人家要他做什么,他就要做什么。封王拜相,说到底,也只是人家的下人,尊贵一点的下人罢了。
他没有选择。
李隽之看着谢昉,神情无奈复绝望,终究是咧开嘴,颇为凄惨地笑了笑。
“谢表叔,从前是我错看你了,想不到张将军府卧虎藏龙。”李隽之看了看身后的尔玉,皱起眉,再看向那长身玉立的人,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带尔玉回去?”
谢昉看着尔玉,目光温柔:“我自有安排。”
李隽之:“....”
李隽之终究是带着他的护卫们走了,临走之前,似乎想起了谢昉说过的话,转头看向尔玉,道:“这辈子,是我的福分不够。若有来世...”
窗外夕阳已逝,夜色包裹住小院,李隽之的脸也模糊不清。他似乎很疲劳,长叹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