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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林清的拒绝，张扬有一点意外，但很快浮上了了然的微笑。他说：“拆迁补偿方案，如果不满意，是可以在规定范围内协商的。这个不是没有先例，你可以谈。”

林清摇摇头：“不，我的意思是，不管补偿多少，我们都不同意。山河动物园是不会拆迁的。”顿了顿，她又补充了一句：“我们会一直在这里。”

没有回旋余地的拒绝，让张扬愣住了，想好的讨价还价的措辞也没有了用武之地。他想了一下，说：“虽然动物园已经是你的私有财产了，但这50亩土地是佛海茶厂整体开放项目的一部分，我们做规划的时候，是把它全部规划进去了的。当然，时间仓促，没有来得及就方案先来征求你的意见，这个确实是我们的失误。虽然我个人在政府里微不足道，毫无发言权，但作为项目推进负责人之一，我先代表个人向你道个歉。”

看着林清的表情有所缓和，他接着说：“我听杨眉讲过很多你们小时候的事情。她说你们小时候经常来到这个茶厂公园玩，这里有很多你们的童年回忆。我虽然不是本地人，但也特别理解这种感情，我也有很多关于童年的记忆，很多看似平常的东西，一时一地，一枝一叶，总是关情的。”

“但是，社会是在发展的，城市建设也一样，不是吗？茶厂的职工，对厂子也有很深的感情，但对于拆迁改造，他们都非常支持，因为他们知道，回忆可以留在心里，生活还要继续。通过城市改造，我们可以得到更美好的生活，佛海也能趁着这个契机赢得更好的发展，不是吗？你是佛海本地人，又在昆城待过，更应该清楚我们佛海和大城市的差距。如果我们继续因循守旧，不懂得应时而变，就永远不会有发展的机会，只会越来越落后，和大城市的差距越来越大。这种差距，可不是一个动物园能弥补的。”

林清不得不承认，公务员的口才确实打动人，林清都被说得差点点头了。可她想，这种差距，靠一个动物园的牺牲就能弥补得了吗？差的只是一个动物园吗？

“我知道这可能有点为难，但为什么你们不能修改方案呢？在最初做方案的时候，你们不是应该把征地不成功等情况预先估计到的吗？”

张扬耸耸肩：“至少我到项目办工作的这四年里，从没遇到过征地不成功的情况。除了，”他抬头看着林清，说：“仗着奇货可居漫天要价的。”

张扬走后，林清喝了好几口水才缓过来。她心里腹诽不已：你才漫天要价，你全家都漫天要价。骂完了又有点委屈，仿佛自己的理想和坚持，关于这些动物的快乐，都成了可以明码标价的被别人评估来评估去的东西。她想，张扬也没有什么不对，作为一个公务员，他是如此的恪尽职守，为了工作业绩和城市的发展尽心尽责，这个项目本身无可挑剔，只是，真的差不了动物园的这50亩吗？这就是不可调和的矛盾吗？

立场的不同很多时候是由于价值观的不同，价值观不同很多事就很难讲了。张扬第三次来时大家的天聊得很艰难，他拿出几份文件，一个是茶厂职工的补偿方案和签约情况：“你看，这是住在家属区的职工的住宅补偿情况，比起他们的，给你们的条件算是非常优渥了。”张扬像是很不明白为什么林清还不签协议：“137家职工住宅，目前已经同意并签署了搬迁协议的是125家，剩下的12家也已经意向性同意，签约率超过了90%。”

第二份是和嘉和集团共同开发的规划方案：“这个方案是嘉和集团请了著名规划设计院制作好了的，光是这份规划方案就花了二十多万。这是个整体开发方案，涉及到了佛海县未来五年的发展规划，光是一期项目就有三百多亩，还有二期，三期。请你告诉我，应该怎么改？”

他翻到整体规划图，指着一个儿童乐园给林清看：“你看，这里就是未来将建在动物园原址上的儿童乐园。这是一个全新的儿童乐园，有旋转木马，儿童泳池，全佛海第一家也是唯一一家麦当劳，还有高科技的5D儿童影院。是不是觉得很高级？5D，我也没看过，我是个只看过IMAX的土鳖。到时候我请你和杨眉看。一代人有一代人的童年，现在的孩子，他们需要的是麦当劳和5D影院。”

从张扬进来就全面监控情况的图图把谈判情况第一时间反馈到员工群里，听说张扬坚持整体开发，非要动物园拆迁，保洁张姐气得大骂：“一心向着开发商，个龟孙子！”骂完又有点后悔，连忙画几个十字：“罪过罪过，愿上帝原谅他。”

僵持到了吃饭时间，林清为了缓和气氛，请张扬留下来吃工作餐。

员工餐厅里，职工们边吃着自己的饭边交流着眼神，金晶一脸僵硬地坐在对面，气氛诡异，林清只好一直找话题，问张扬：“你平时喜欢吃点什么？”张扬问：“你们有没有白灼虾？”林清说：“没有。”

“可惜了。”看着餐盘里的白水煮鸡蛋，张扬说：“其实我什么都可以，这个白水煮鸡蛋就很好吃。可惜今天你们没有做白灼虾。不然就是一道好菜，虾扯蛋。”看着林清有点错愕的眼神，张扬继续说：“我的意思就是，你们这样影响整个县城的发展，就是，瞎扯淡。”

林清感觉自己气得要跳起来了，金晶一把按住她，举着白水煮鸡蛋对张扬说：“张副主任科员，我们不打算请你吃什么白灼虾，也不打算请你吃饭。这个白水煮鸡蛋，可以滚着吃，所以，我们请你，滚蛋！”

职工餐厅里的所有人都被这一幕镇住了，张扬走后，图图跑来金晶身边问：“小金哥，张扬为什么要这么说话啊，太没素质了吧。”

金晶说：“不是没素质。这是一种谈判里的话术，他在激怒我们。我们不在国有土地征地范围，不能直接签协议，只能谈判协商，我们坚持不签，他拿我们没办法，只能寄希望于我们闹大，如果我们去上访或者别的什么，他就可以说我们阻碍工程进度，找别的途径来对付我们了。”图图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哦。那你的滚蛋也是一种话术吗？”

“不是。”金晶推了推眼镜：“我只是单纯的，想让他滚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