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三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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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的面色犹自发阴,容晞小心地打量着慕淮的神色,却实在想不通这男人今日的气性为何会这么大。
按说鹘国这番至齐的缘由是为了与齐国交易马匹二国目前的关系甚好,庄帝也是将此番来齐的鹘国皇戚视做上宾。
她弟弟容晖在鹘国的名字是拓跋虞,听适才那太监的意思,容晖认的养父好像还将他立为了嗣子有意将自己能世袭的爵位传给了他。
不然,那太监也不能称容晖为鹘国世子。
若是因着那信的内容就更不值得生气了。
在容晞看来那封信就是在寻常不过的家书跟亲人问安的。
容晖在鹘国多年写的一手汉文确实差强人意,容晞不禁想起她小时候教他写字时这个顽皮的弟弟就总是犯懒来着。
容晞无奈摇首偏殿中除却慕淮和她并没有其他伺候的下人便小心地扶着自己的腰侧,想要弯身将那信纸捡起来。
可纤手还未触及到地上的信纸,容晞便被慕淮冷声呵止道:“不许捡。”
容晞心跳一顿立即停下了动作。
慕淮冷峻的锋眉深锁着眼中也透着极盛的愠色,就像是只被激怒的狮子随时都要将猎物撕碎似的气场瞧着骇人极了。
她不是没见过慕淮做怒的样子但自打她跟他回宫后,慕淮甚少在她面前流露过怒态。
这男人明明生了副清隽俊美的模样,脾气却总是恁大。
容晞的那双桃花美目飞速地上下掀动着,半晌,终是走到男人身侧,同他细声细气地解释道:“妾身…只是想将这信烧了,一会宫人进来布膳,若瞧见那信上内容便不好了…毕竟妾身是大齐的太子妃,而妾身弟弟现在是鹘国世子,妾身和他的真实关系,还是不要被旁人发现好。”
慕淮听罢,立即抬声命下人道:“来人,寻个火盆来。”
殿外站守的宫人应是。
慕淮仍阴着脸,待他亲自将地上的信纸拾起后,便将那薄薄的信纸狠狠地攥入了拳中。
他攥纸的力道很大,容晞甚至觉得,自己都能听见慕淮指骨弯蜷时发出的咯吱之声。
不经时,宫人便端来了一个螭纹的铜质火盆。
慕淮命宫人用火折子燃火,待焰苗燃起后,他愤而将拳中已被捏成一团的信纸抛掷其中。
曳曳的火光下,容晞浅棕的瞳孔满是惊诧,她嗅着殿中弥漫的淡淡硝烟味,本想着慕淮这时的气便该全消了。
可谁知,待宫人将火盆端下去后,那愠怒的男人又走到了地上的红木箱旁,大手一掀,便将那箱子的盖子揭开。
待那巨型木箱被慕淮打开后,容晞见里面装着颜色鲜亮,且皮毛顺滑的上好兽皮,还有一个用镂金手法雕刻的女子发冠。
这发冠的样式与中原不同,形状别致生动,纹样也都是容晞没见过的兽纹,颇有异域之风。
慕淮蹙眉翻着那些皮草上下查看着,随后又拿起了那发冠,一脸嫌弃地打量了半晌后,边指着那发冠,边沉声对容晞道:“当我大齐没有宝物吗,拓跋虞那小子拿这些破玩意过来,还好意思往东宫送?”
容晞微微垂眸,愈发觉得慕淮行为怪异。
她耐心地对慕淮解释道:“这些毕竟是鹘国王室送的礼物,大齐这番又要同鹘国有茶马交易,又逢上夫君大婚,他们总要拿些礼物以表心意。夫君若是不喜欢,大可以将这些礼物丢在库房,犯不上这么生气……”
见慕淮面色稍霁,容晞乘胜追击,又软声道:“…夫君若气坏了身子,妾身会很心疼的。”
果然,这话一说完,男人面上的愠色顿时消了一半。
慕淮沉目将那发冠丢进了红木箱后,便不发一言地走到了罗汉床处,待坐定后,他倏地想起,前阵子他派使臣同鹘国大君通信时,明明说好了,这番鹘国只会派拓跋玥和拓跋璟这两个皇戚来。
可谁知昨日,使臣又告诉他,说罗鹭可汗的养子拓跋虞打着护送马队的旗号,也要跟着入齐。
那狼崽子突然要跟过来的缘由,不用想也知道是什么。
思及此,慕淮眸色微觑。
他一想起那日在汴京街巷,拓跋虞挑衅似地说要抢他女人,便气不打一处来。
再者,拓跋玥本身就是个隐患。
拓跋虞的性情更甚,就像草原上的孤狼一样,狡诈又阴险。
这世间能跟他一样心狠手辣的人,怕是只有拓跋虞那个狼崽子了。
这两个人一同来齐国,实在是过于棘手。
他因此,早已派上四军的精兵对雍熙宫加强了驻守,亦将汴京的宵禁提前,就是为了防止鹘国的人趁此做乱。
慕淮因着前世的事,对拓跋玥怀恨在心,一直想借她来齐这次,将她除之后快。
可她毕竟是鹘国公主,若在齐境丢了性命,鹘国大君定会同齐国撕破脸面。
而大齐现下属实不宜再与鹘国交恶。
拓跋虞这个狼崽子他也杀不得。
一是,将拓跋虞视若亲子和继承人的罗鹭可汗在鹘国地位颇高,鹘国大君都得给罗鹭可汗几分薄面。
最重要的原因是,若他杀了拓跋虞,那容晞一定会恨他。
纵是身为太子,他亦将权势牢牢地掌握在手,可他却仍面对着许多掣肘之事。
慕淮极度厌恶这种感觉,可又深知,为了大局着想,有些事只得忍耐。
若他不冷静理智,大齐将来的国运也会因此走下坡路。
这时,女人纤细柔软的手已然抚上了他的心口。
慕淮垂目看向了女人的纤手,待掀眸后,便见女人正用那双水盈盈的眼关切地看着他。
容晞温软地坐在他身侧,用手一下又一下地抚着他的心口,想要为男人将烦懣疏散。
她动作很轻,弄得慕淮的心口处痒痒的。
待心绪稍平后,慕淮瞥了眼身侧的女人,淡淡问道:“孤见你适才看那信时,笑得倒是挺开心。他写的就那么好吗?做甚要笑成那样?”
见男人还在纠结适才的那封信,容晞停下了动作。
她支吾了半晌,却不知该如何回他。
慕淮又语带嫌弃道:“词不是词,诗不是诗的,拓跋虞那小子连汉文都书不好,还好意思给你这个姐姐寄?”
眼见着男人凉薄墨黑的双目愈发凌厉,容晞终于知晓了慕淮做怒的缘由。
原来这男人竟是同他弟弟吃醋了。
容晞抿住了双唇,决意哄一哄吃醋的男人。
便柔声道:“夫君…阿晖他年纪小,又在异乡多年,少年的心思总会细腻些的…不是谁都会像夫君一样,意志坚强又杀伐果决,从不会被一些莫名的愁绪困住。妾身最喜欢这样的夫君了,妾身希望夫君永远都不会变,永远都是那个顶天立地的大齐储君…亦会是,将来罩护大齐所有子民的天子。”
这话说得慕淮心中舒爽至极。
绝色美人用娇柔的嗓子在他耳侧不断讲着赞誉的话,试问哪个男人受了这待遇,能不欢喜?
慕淮唇畔掩着笑意,故做平静地问她:“在你心里,孤就这么厉害?”
容晞连连点头,动作就跟小鸡啄米似的。
她又细声回道:“是啊,夫君就是妾身的天,也是妾身孩子的父亲,谁都不及夫君在妾身心中的位置。”
慕淮终于失笑,他捏了下女人精致的鼻尖,无奈道:“嘴跟抹了蜜似的。”
随即,慕淮微微附身,小心地将侧颊贴在了女人鼓起的肚子上,似是想听听里面胎孩的动静。
容晞见慕淮消气,心中悬着的石子也终于落地。
她适才的那番话,实则也是提醒慕淮,二人既是已经成为了夫妻,那便是一家人。
姐姐成婚后,自是不会同以前一样,同弟弟走得过近。
另一缘由,是她一早便觉出,慕淮对容晖动了杀心。
容晞不知道慕淮想要杀容晖的缘由,却也想让慕淮放过杀她弟弟的念头,看在她的面上,饶他一命。
待慕淮起身后,容晞又绯红着小脸,对着慕淮的耳朵说了好一会子的话。
男人边听着,唇角愈牵着,不经时,心中的怒气便全消了。
慕淮气消后,还觉得,自己在这磨人精的面前是真没办法。
这女人也没用多少功夫,就把他给哄好了。
待二人用过晚食后,太医按照往常的规矩,来东宫为容晞把脉问诊,顺带着提醒她要注意的事项。
当着慕淮的面,太医恭敬地将指搭在了容晞白皙的纤腕上。
待他微微侧首,细细察着脉象时,容晞却觉得很不自在,
待太医诊完脉后,刚要起身向慕淮复命,却无意间与太子妃的视线对上了。
二人飞快地错开了视线,彼此都觉尴尬,且心存芥蒂。
容晞尤甚。
自上次她设计害翟诗音那事过去后,慕淮仍让这位年轻太医照料着她的胎孩。
容晞不敢说什么,那太医是慕淮的人,自然不能对慕淮这样的煞主有所隐瞒,更何况那时她看出了太医的纠结,不再威胁他,许了他同慕淮说了实情。
上次那事已经过去了许久,容晞却愈发觉得,她也该培植些自己的势力了。
她的身侧,应当有个同叶云岚一样医术高超的医女,为她所用。
往后的日子,用到这样一个人的地方会更多。
还有个缘由,太医出于职责,每每来看诊时,还要询问她和慕淮的房事。
她面子终归是薄,不太能接受太医一个外男,同她一本正经地讲这些隐晦的事。
待慕淮去书房处理政务后,丹香看出了容晞的心思,边伺候着她拆解假髻,边道:“主子最近总是提起要寻个医女,但这胎一直是太子派来的太医在照料,若临时换个医女,怕是对您的体质不大熟悉。奴婢觉得,主子近日得空可上尚药局去看看,看中哪个医女,还可考察一段时日。若觉人品过得去,再做留用。”
容晞赞许似地点了点头,回道:“嗯,你说的很有道理。”
丹香最近比之前更长进了,心思也谨慎了许多。
实际昨日被慕淮处置的宫女碧梧,也是个伶俐的丫头,容晞本想着再将她考察一段时日,却没想到她因碎嘴碍到了慕淮的眼,也是有些可惜。
思及此,容晞微微颦了眉目。
慕淮倒是没同她说,这碧梧到底要往哪处递消息。
但她出身不高,却如雀登枝头般成了太子妃,宫中若有人因此眼红嫉妒她,倒也如常理。
容晞又问丹香:“你我二人在碧梧面前,没多说过什么话罢?”
丹香忖了忖,回道:“应是没有。”
雍熙禁城在旭日的笼罩下,景色姝绝。
容晞一早便派丹香去了趟凝晖殿,准备今日去趟尚药局,好让丹香同尚药监提前打好招呼。
巳时刚至,容晞便乘辇到了尚药局。
尚药局的一众医女听闻太子妃要来此,俱都有些兴奋,甚至觉得连平日枯燥的工作都有趣了不少。
她们从未见过太子妃的容貌,却听说这位家世不高的太子妃生得极美,自是都想窥见美人之姿,想看看她到底长了副什么模样,是否同传闻中一样,比仙子还美。
尚药局有个特殊的部门叫御药局,这御药局中所有的医女和宦官都只为庄帝一人做事。
御药局有一官职名唤尝药监,平素替庄帝亲自尝药,饮食亦不可吃辛辣重口的食物,必须保证饮食的清淡,才能通过品尝药材查其药性。
容晞听闻,本来庄帝还有意图在尚药局中再增设一个东宫药藏局,让这药藏局专门为慕淮服务,慕淮却推拒说不用。
尚药监很热情地陪着容晞参观了尚药局内的各室各处,不由暗觉真是时移世易。
数月前,她还以为这太子妃会是翟家那位大小姐来做,上次皇后还领着翟家女来尚药局熟悉宫务来着。
却没成想,今日这太子妃早已换了人选。
而翟家也成了没落氏族,那翟小姐也因心思恶毒,竟下巫蛊咒人,死得极惨。
皇后也终日在未央宫中,不得而出。
容晞之前同现任的尚药监打过交道,知道叶云岚在世时,这位尚药监对她还是很照拂的。
她边看着细细挑拣药材的一众小医女,边状似无意地同尚药监提起了叶云岚,问道:“听闻几月前,这尚药局中有一司医竟是自缢了?”
尚药监听罢,自是想起了叶云岚那个勤勉且胆怯的小医女,神色也流露出了几丝伤感。
她语带唏嘘,回道:“回太子妃,确有这么回事,那司医其实也没犯什么大过,只是匿了几味药材。若要是被臣发现,训斥几句罚几月俸禄便也是了,可那司医藏的药赶巧不巧的,竟是被皇后的侄女查出来的。许是她面子太薄,被皇后的人训斥了几句便自缢了。”
尚药监回想起叶云岚的尸身时,不禁眉目一动。
她纵然不是仵作,却也知道,叶云岚脖子上的勒痕很怪异,那么重的痕迹不像是被吊死的,而像是被勒死的。
可这些话,她自是不方便对怀着身孕的太子妃讲。
容晞自是知道叶云岚死因的真相,想到翟诗音虽亡,但皇后却还好好的,仍觉如鲠在喉。
她岔开了话题,又柔声问向那尚药监,道:“那…这司医的位置被何人所补?”
尚药监恭敬地回道:“那司医生前在尚药局有位交好的医女,名唤周荇,医术和识药能力都很出众,后来就由她补上了。前阵子德妃来,还赞了她的医术。尚药局有个奉御年岁不低,明年可能就要出宫了,若周荇不犯大错,兴许就是下一个奉御。”
周荇?
容晞回想了一番,云岚好像是同她提过这样一个人,貌似在尚药局中,她二人的关系是不错。
周荇同叶云岚亲近,容晞自是对她多了几分好感。
她对尚药监道:“我正好缺一位近侍的医女,听药监适才所讲,这周荇应是个颇有才干的人,还请药监将那医女唤到这处,我想见见她。”
尚药监恭敬应是,立即派了个医女去隔壁的药室将周荇唤到了这处。
其余小医女听到了太子妃和尚药监适才的对话,都有些羡慕周荇,她本来就比她们的职衔都升得快,今日竟还撞了大运,被太子妃看中留用。
好运气要来,真是挡也挡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