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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禑被抬到胤禛帐篷里不久，在太医的救治下，咳嗽一声缓缓苏醒过来。

胤禛大喜，拿着湿手巾轻轻擦拭胤禑脸上和脖颈里沾到的血迹，轻轻说道：“十五弟，十五弟，你先别动，忍着些儿，太医正给你扎针……”

胤禑在王氏所出的三个儿子里是老大，一向以大哥自居，其实他比十四还小四岁呢。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四哥，胤禑委屈得眼泪直流，声音沙哑道：“四哥……十八……”

胤禛忙道：“你放心，十八弟没事，太医也看着他呢，他就是有点中了暑气……”

胤禑这才放心，只觉得浑身疼痛不堪，忍不住哭出了声，“呜……太子……”

“别哭，别哭，”胤禛拿出哄儿子的架势，拦住了胤禑对太子的指控，“十五，别说话，省些气力，这是你四哥的帐篷，你在我这好好歇一歇，睡一觉，太医就给你治好了……”

胤禑眼角扫了扫屋里的两名太医，不甘心地闭上嘴，点了点头。

太医给胤禑上了一些西洋传教士推荐的麻药，胤禑皱着的眉头渐渐放开，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叨天之幸，十五爷骨头没事，脏腑受了震动，有些血瘀之症，只要好生静养，就可痊愈……”太医擦着汗，轻声禀告胤禛。

胤禛点头低声道：“那要不要派人送他回京？他还能坐马车吗？”

两位太医商议了一下，一致认为，十五阿哥不可长途颠簸，短途慢慢走还可以，一天最好不要超过五十里。

胤禛让太医继续看守胤禑，又来到康熙的大帐请见。

太子和直郡王在帐篷里跪了两刻钟，康熙一怒后果是很严重的，打算晾着两人跪满一个时辰。

但简亲王、大萨满等王公贵族纷纷前来探望康熙，为两位金枝玉叶求情。康熙磨不过众人面子，一挥手打发他们回去思过，此时正在榻上静静地养神。

“老四进来吧。胤禑怎么样了？”

胤禛汇报了胤禑的情况，认为眼下不宜送十五回京，还是让专人照顾十五，按照原计划慢慢前进，抵达热河行宫后好好安顿下来养伤。

“儿臣请旨，让内务府从京中再多调派名医过来，以备不时之需。”

“你说得有道理，但京中太后和宗室也需要太医看顾。还有几位老臣，像兵部尚书刘兆麒，已经在熬日子了，身边也断不得人……”

胤禛皱眉想了想，“皇阿玛，可不可以京里搞一次大扫除和消毒，然后再选些大夫派过来？”

康熙本来心情有些郁结，听了这话忍俊不禁，“老四啊，你可真是……太医院留守的全科太医再抽十名，京城内外的名医招募二十名，这样应该够了。”

“儿臣遵旨！”

胤禛刚要告退出去，康熙说道：“想来你也没用晚膳，李德全，摆膳，给四贝勒也上一份。”

清淡的一餐用得差不多了，康熙漫不经心地道：“老四啊，盛京大萨满来跟朕说，此次出巡犯了什么天机，明日想在行园设坛做法，敬天酬神。你看这主意如何？”

胤禛正夹着一筷子芹菜，闻言轻轻放下，神色丝毫不变道：“皇家出巡事宜，自然由皇阿玛做主。大萨满要祈福，可以等咱们在热河行宫安顿下来，在溥仁寺或者普善寺，多少法事做不得？”

他就知道，皇阿玛不会只是简单的请他吃饭！凡是和大萨满相关的，都必须提起百倍的谨慎与小心！

“可胤礽竟然耳目昏聩，以致误伤手足，如今十五卧床不起，十八也中了暑气，”康熙微微叹道，“哪次出巡也没有这么多事端……”

胤禛虽然心疼十五，但并没有为他鸣不平的心思。一方面今天的事应该有很大偶然因素，太子平时是骄纵了些，还不至于当众戕害没有威胁的幼弟吧？另一方面如今的时间地点过于敏感，当着各个部落、藩属和使臣的面，要给皇太子这个身份留一些面子。

“二哥是无心之失，又挨了大哥一拳，皇阿玛也罚过了。如果说这就犯了天机，只怕难以服众。”胤禛看得清楚，大哥那一拳绝对让二哥吃够了苦头，等到了围场，二哥只怕是无法骑马射箭了！

康熙见胤禛没有像胤褆那样抓住这件事不放，心里还是满意的。他自己对胤礽不满可以，别人攻击胤礽，他是不能容忍的。不过，他也并没有就此放过胤禛。

“这事不算犯了天机，那当初大萨满给你祈福算不算呢？”康熙收起了微笑，淡淡道，“太后连夜从盛京请来大萨满，到你府上祈福禳灾足足九日。为何你好像并不领这个情，反而对大萨满诸多猜忌？你这态度传了出去，岂不寒了太后和草原诸部的心？”

胤禛连忙离座跪下，回道：“皇阿玛，儿臣并无此意。”

“那是为何？还是说你更相信是苏佳氏的福运救了你，以为她有旺夫之能，所以你对大萨满毫无敬意？听说你在府中独宠于她？朕说过该赏她的，你赏了就是，但不能做得过了！”爱新觉罗家不需要情种！若真如此，此女也就留不得了！

胤禛的心猛地一沉，知道前阵子的流言，皇阿玛还是记在了心里！如今明着说大萨满，实际指向的还是安安！

他做出惶恐之色，向康熙叩头道：“皇阿玛，儿臣担保绝无此事！儿臣忙于办差，很少流连后院……至于苏佳氏，儿臣虽然贪了几分新鲜，但从不曾宠妾灭妻！此次陪伴皇阿玛出巡，儿臣就没有带苏佳氏，而是带了钮钴禄氏在身边伺候！”

“嗯？”康熙倒是没想到这个，抬眼看了一眼李德全。李德全赶紧向皇上点点头，表示四贝勒所言属实。诸位皇子伴驾出巡，携带女眷的，李德全手中有最全的人员名册。比如太子，还带了不止一个……

康熙容色稍霁，看着地上的胤禛道：“起来吧，看你这点胆子。那你说说，对大萨满到底是怎么想的？”

胤禛站起来整理下衣摆，争取到几秒钟时间，已经想明白是自己扶着皇阿玛的时候，检查了龙袍手肘部位，惹得皇阿玛起了疑心。

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为今之计，只能祸水东引了！

“启禀皇阿玛，儿臣只是觉得，子不语怪力乱神。儿臣熟读佛经，但并不信僧道之言。盖因这世上自诩超然物外、不在五行中的僧道、术士、法师等人，很多都在为乱做恶！”

“哦？这话怎么说？”康熙自是听出他意有所指。

“儿臣赈灾回来，就听得京畿流传很多荒唐的流言，扰乱民心，”胤禛正色道，“儿臣派人四处打探，前阵子已经抓获了造谣生事者，就是一个道人！”

“还有这事？”康熙有些意外，“既然是个道士，不好好修行，为何要散播流言？”

“儿臣伴驾出行，也是刚得了信儿。京城里布置的人手前几日才抓获此人，正在庄子上审问，还未有结果。所以儿臣也不知详情。”胤禛从怀中取出京里报信的小纸条，双手呈给康熙。

康熙看了几眼，就知道并无虚假。自己只是临时起意探问胤禛，他绝不可能提前做了准备。

有道士公然散布谣言，算计自己的儿子，康熙知道这里头一定大有问题，当即下令道：“你让人把这个这个叫张明德的道士，押解到热河行宫，朕要亲自审问。”

“儿臣遵命！”胤禛暗暗松了口气。今天要不是有张明德挺身而出，他的安安还真危险了！一定要把这个人完好无损地送到皇阿玛跟前！

康熙也放松下来，安抚道：“子不语怪力乱神，话虽然不错，你这也有点矫枉过正了。大萨满成名几十载，还是很有些本事的……”也很有些野心，不过胤禛暂时没必要知道这个。

康熙还不知道，老四已经暗中和大萨满过了几招了，只不过暂时奈何不了他。

胤禛赶紧赔笑道：“是儿子想左了，一叶障目不见泰山。”皇阿玛似乎很信任大萨满，看来得另找机会给大萨满上眼药了……

太子殿下和直郡王都受了皇上的申斥，唯独四贝勒办事得了圣心，请见的时候还被皇上留了饭，饭后还长谈了许久！

之后给康熙请安的人，都发现皇上的气色不错，心情也不错！看来四贝勒赈灾之后，丝毫不受流言影响，荣宠不断啊！

草原诸部王公贵族和伴驾出巡的皇子大臣们都得到了这个消息。

胤褆回到自己的帐中，前思后想，不由得跺了跺脚。老四的运气真好！我教训老二，还不是为了皇阿玛，老爷子却不领情！老四照顾了受伤的十五，才让老爷子满意吧！我明天也得去瞧瞧十五！看在老四提醒自己不可冒犯太子的份上，这次就不和他计较了！

胤礽抱着红肿的肩膀，随从战战兢兢给他上药。他一边咒骂胤褆，一边嫉恨胤禛。虽然胤禛在冲突时挡在自己跟前，但胤礽可没念他的好。老四怎么没拦住老大的拳头呢？他一定是故意看我的笑话！皇阿玛太偏心了！我是太子，教训一个不知礼仪的庶妃之子是天经地义的！我又没用全力，否则他早死多时了！

连胤祯都忍不住心里泛酸了。四哥这一下加分不少啊！我怎么就没机会在皇阿玛面前露一手呢！十六那几个小子实在太烦了，就会哭哭哭！比海荣差远了！十五真倒霉啊，赶明儿我骑马给他猎只野物补补！太子太嚣张了，大哥真是没用，怎么没使个巧劲儿，把太子胳膊打断呢！反正也可以说是“误伤”呗！

胤禑在胤禛的帐篷里昏睡了大半天，包扎上药完毕，挪回了自己的帐篷。十六、十七、十八担惊受怕了一天，都围在他的榻前，七嘴八舌说了一阵，都困成瞌睡虫，又扯着胤禑的袖子，不肯远离十五哥。

胤禑叫人加了两张床榻在自己榻前。几个小的觉得好玩，在拼成的超大床榻上你来我往，滚成一团，不多时七扭八歪的都睡着了。

胤禑看着几个弟弟，想起太子那双凶恶的眼睛，不由得打了一个寒噤。这种人怎么会是自己的二哥呢？皇阿玛就在帐篷里，太子都敢往死里踢自己，将来皇阿玛若是不在了……

他用药昏睡了很久，现在怎么也睡不着，双眼深处还残留着白日的惊恐，忍不住四下打量着帐篷，想确保安全。

突然，在晃动的烛光下，他仿佛看到帐篷外人影一闪，如同鬼魅一般，正贴着帘子，向里窥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