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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兵不厌诈”

自琉球返回福州按照针路的记载应由那霸港用申针放洋辛酉针一更半，见谷米山辛酉针四更，辛戌针十二更，乾戌针四更单申针五更辛酉针十六更见南杞山坤未针三更，取台山丁未针三更取麻山单申针三更收入福州定海所，进闽安镇，共五十更。

当然这只是风和日丽、海面平静的理想数据，一旦海中风候发生变化航道上的船只就不一定漂到哪里了。这就叫天有不测风云！

哪怕是海边长大经验丰富的渔夫船夫也不敢打包票一定能摸透大海的脾气。曾经有琉球的官方船只被差往谷米山催粮结果遭遇飓风，一直挣扎漂流到了福州闵安镇才被救起。

日本萨摩藩派出的忍者死士原本计划，计算好时间在使节团船队一出谷米山洋面就加以拦截。但他们错估了船队的速度一直追到南杞山列岛附近洋面才追上。

南杞山一带已进入浙江温州管辖的海域但温州水师不可能时刻在此巡逻，此时已是深夜寅时，相当于凌晨三点，所以海面上只有使节团船队和追来的倭寇船只。

死士头领刚刚翻上甲板，就听有人大笑道：“等你们多时了！”

出声的正是周云。他与褚贤拜在念峡门下之前，就有丰富的江湖经验，这个陷阱便是他提议设下的。

周云的功夫虽不如褚贤扎实，但天生一双锐目，双眼视力大概有50，否则也不能潜水发现右旋白螺。他埋伏在船尾多时，见果然钓上鱼来，真是心花怒放。

原本光线昏暗的船尾，其实都有新式灯笼，只是专门为了诱敌，用厚厚的帆布罩了起来。周云这一声喊，褚贤与他最为默契，长臂一伸，“刷”地扯掉帆布，船尾顷刻间像放了一盏探照灯，照得数条贼影无所遁形！

死士们还没站稳，就听空中嗖嗖连响，闵安水师官兵对准他们扣动机关，先射了一轮雕翎箭，专往下半身招呼。

两名死士猝不及防被射穿大腿，滚到在地，他们也是久经训练，紧咬牙关一声不出，不顾伤势凶悍地抽出飞镖反击，更希望能抓住水兵进行肉搏。

水兵们却不靠近，早在甲板上用木箱堆了掩体，躲避飞镖。有一个躲闪不及肩膀中了一下，只觉得半身发麻，叫了一声“当心毒镖！”

千总姚堂怒目横眉，大喝道：“拉开距离，换弩射死他们！”

受伤水兵立即被抬了下去，随船医士熟练地打开医药箱，取了用酒精消毒过的小刀，飞快地划开水兵伤口挤出污血，敷上拔毒膏，再裹上绷带。

有了医药箱，医士对伤口处理很及时，毒素还来不及深入脏腑，就被清除了大半。那水兵神志还很清醒，疼得汗流满面，口中大骂倭寇不绝。

更为灵活的几名死士躲开了连弩，死士头领咬牙切齿，一抬手射出飞镖，直奔船尾灯笼，结果“当当”两下，只打中了铸铁灯罩。船灯摇晃两下，安然无恙。

不仅没打掉船灯，甲板上提灯的水兵越来越多，照着包围圈中的死士们，又是一轮连弩齐射。死士中又有两人倒地不起，其余狼狈地四处闪躲。

无法借黑暗遁逃，死士头领狂叫一声，剩余死士集中飞镖攻击水兵的薄弱环节，试图突围。

“笃笃笃”连声，飞镖却射在了藤牌盾甲上，死士们来不及反应，一团刀影从掩体后滚出，眨眼就到了近前！

褚贤领着师弟们使出了压箱底的藤牌滚进绝技，一个照面就砍倒了五六名死士，而且都是断手断脚的重伤，让他们再也无法伤人！

康熙二十三年，林兴珠在天子面前演武，康熙“命善射者数人，以雹头射之，数发皆不能中。矢未发已滚至面前，疾于飞鸟”！

念峡是林兴珠的心腹副将，尽得其真传，回乡后一直没放下功夫，多年来几经改进。正如蓝理夸赞的，念峡和弟子们的功夫，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比当初的虎衣藤牌兵更为犀利，最擅近战突袭。

如今褚贤率领的这支升级版藤牌兵，如同古代的“特种部队”，正是以潜伏刺杀闻名的日本忍者的克星！

死士们拼尽全力，却敌不过天时地利人和，一时间甲板上到处都是残肢鲜血，哀嚎不绝。水兵们都不再放箭，站好方位，严防贼寇逃脱。

姚堂又喝道：“甲乙丙三营，放下梭船，提灯下海，带上火铳和霹雳弹，给我把附近的水鬼捉来，不许走漏了一个！”

水兵们轰然应诺，纷纷解开缆绳放下巡逻用的梭船。

死士头领也受了重伤，他心中一阵懊恼，自己这一次带来的人太少了！若是家主全盛时期，出海劫掠起码二三十只快艇，上百名好手，绝不会搞得如此狼狈！

见大势已去，死士头领用琉球口音的大喊道：“呸，什么上国册封使，你们窃取我琉球国宝，辱我大王，琉球子民无不痛恨！我琉球永不为奴！兄弟们，我们今日战死与此，为琉球尽忠！大王会为我们报仇的！”

他的琉球口音说得娴熟至极，情真意切。还没咽气的死士也叫嚷着：“琉球永不为奴！”“我们琉球勇士……”

船上兵丁听了个清楚明白，仔细看去，刷亮的灯光下，这些摸上船来偷袭的水寇，都穿着黑色蕉布衾服，束着腰带，面容是常年在强烈日照下形成的黢黑肤色，果然是标准的琉球男子打扮。

水兵们顿时怒火高涨，七嘴八舌地乱骂起来。

“我还以为是倭寇，竟然是琉球来的海盗！”

“琉球真是一帮白眼狼！”

“满口胡言，宝螺明明是我们的！”

船舱内，副使冯修文见来的果然只是小股海盗，水师官兵和钦差大人的亲卫已经把他们团团包围，大概是没有危险了，他松了一口气，放开了箱子和匕首。

听见外面的喊叫声，冯修文眉头紧皱道：“莫不是真为了宝螺，那琉球王心怀怨望？毕竟除了一纸密札，也没有别的证据指认他们是倭寇……尚益王的性格温吞，不像有夺宝的魄力，难道是宗室之内有人妄想篡位，或者出了什么乱臣贼子？”

胤祥冷笑道：“口说无凭，是真是假暂且不论，抓住细细的审问，总有水落石出的时候！”

他嘴上这么说，心中暗暗吃惊，日本萨摩藩岛津氏野心勃勃，这连环毒计颇为厉害！

念峡打探得清楚，自从德川幕府上台掌权，颁布锁国令，很多日本商人破产，萨摩藩岛津氏也损失惨重。

这么看来，若得到宝螺，岛津氏可自壮声威，说不定要和德川幕府掰一掰手腕，以解自身困局。

若得不到宝螺，就栽赃到琉球人身上。这对萨摩藩来说，不费吹灰之力。他们渗透琉球上百年，这些死士说不定早就有光明正大的琉球户籍，不怕查问。

此计布局周密，极有欺骗性。朝廷若信了是琉球人所为，皇阿玛一定生气。但若说朝廷会因此出兵征讨琉球，可能性却不高。

一则，琉球毕竟远离中土，海路遥远，若出海征讨，花费甚巨。西北连年征战，各地又有天灾，国库并不丰裕。

二则，朝廷衮衮诸公一向看不上琉球这个弹丸之地，御史一定会劝谏止战，说不定还会向皇阿玛建议与琉球彻底断交！

这是有前例可循的。当初郑氏父子据岛自守，朝廷中就有很多人说弃之也不可惜。琉球更远更小，在那些老大人眼中就更不重要了。

如果朝廷真的中计，气愤之下与琉球断交，最高兴的肯定是日本！

日本离琉球更近，萨摩藩夺取琉球再无顾忌，到时候琉球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除了成为萨摩藩的囊中之物，再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

听念峡讲述，萨摩藩这一任家主是岛津吉贵，其父岛津纲贵在任期间，萨摩藩天灾人祸不断，先是洪水泛滥，后又被一场大火烧毁良田，还要在德川幕府的命令下建造寺院，开采金银，自己的财政却日益窘迫。

岛津纲贵几年前郁郁而终，岛津吉贵接手的萨摩藩是一个烂摊子，一直发愁没有突破口，偏偏这个时候，我们捞到了右旋白螺，还带到了琉球。

琉球新王担心王位不稳，命人用言语试探过宝螺，被副使冯修文避开。派人到天使馆送重礼，又被我这个册封正使拒绝。

这一连串的事件，琉球细作可能都传回了萨摩藩。岛津吉贵能在短短几日内想出这么毒辣的诡计，同时算计了我们和琉球人，还真是个枭雄，回去我要提醒四哥，往后不可小觑于他！

话说回来，这些只是念峡打探的消息，我自行分析判断的。念峡暂且不能曝光，无法作证。如今缺乏确凿无疑的证据，回京后皇阿玛不会轻信我一面之词。

必须抓几个活口，不管用什么手段，也要掏出实情！

胤祥想到此处，正要下令活捉，却听见甲板上水手一阵惊叫。

“后面有两艘船起火了！”

“有水鬼！他们潜入后方了！”

“快！下水去抓他们！”

姚堂面色严峻，召唤快艇，要亲自到后面督战。

死士头领闻声，也看到了后面的火光，就是一喜。他知道一定是留在船上的同伙观察到这艘船情况不对，在尽最大的努力制造混乱，让自己人设法逃走。

几个轻伤的死士也奋起余勇，状如疯虎一般，褚贤带人和他们在甲板上战作一团。

“嗵！嗵！嗵！”火铳的声音在水面上传出很远。

已经下水的三营水兵划着船，接近了起火的船只，发现船上的兵丁正在试图救火，但引火之物是水鬼扔上来的油膏，黏在了甲板上，海水一时不能浇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