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李振元的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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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枯油尽,万事成空。李振元已走入斜阳残照的生命尽处。
夜雨苍茫,郝长久酒后酣然入梦,不期而至的手机铃声将他惊醒。老郝赶紧边接通边关闭音量,一看是凌云打来的,难道?他尚未及应答,电话那头已响起凌云的哭声:“长久,你快来,爸爸……爸爸怕是快要……”,凌云哭得语无伦次。老郝好言劝慰着:“云儿别怕,我马上就到!”
老郝霎时酒醒大半,看来老爷子真的不行了。他三下两下穿好衣服,驾车飞奔医院。手术以后,李振元病情持续反复,凌云联系国外顶级专家,使用最好的药物,怎奈仍疗效甚微,眼见父亲黄泉路近的残酷事实已无法扭转。凌云猝然于无望回天,终日以泪洗面,老郝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可怜她从小养尊处优、娇生惯养,到头来却要独自面对世上唯一亲人的生离死别。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谁能想到世人眼中的玉叶金枝、豪门公主竟也有着如此莫可奈何的凄情呢?
老郝驾着车,脑海里仍信马由缰地感念着心上人坎坷的尘世路途,一路追风逐电地赶到了医院。刚推开病房门,凌云就抬眼看见他,哭着迎上来,房间里乱哄哄地站满了医护人员和公司高管,他就是再爱之心切,也只能礼节性握住云儿的小手,颇有力道地揉捏两下。只见凌云哭得双眼红肿如桃子似的,满目的凄然欲绝直摧得老郝肺腑皆寒。她神色悲凉戚然而又无限眷恋地望着老郝,干裂的红唇几度启合却说不出一句话,老郝此时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只有紧扣着她的手,陪她一起静待上苍把最后的结局打开。
医护人员正围着病床手忙脚乱地组织抢救。老郝望着整洁雅静的病房、齐全完备的设施和技术精湛的医疗团队,喟叹不知有多少被病痛拖累到家徒四壁的患者家属,耿耿于怀、终生抱憾于经济条件的限制,未能尽最后努力去缓解亲人病痛甚至延续亲人生命。此刻再看李振元的情形也不过如此,即便家财万贯,也无非多输几瓶药水、多吃几粒药片、多让人折腾几遭罢了。“教授,李老恢复知觉了!”一名护理人员的喊声唤回老郝漫无边际的心绪。
凌云闻声迅疾穿过人群来到父亲病床前,老郝也跟过来。见父亲的嘴角抽动着未曾醒来,凌云轻声呼唤爸爸,重又泪水潸然。老郝站在凌云身后,轻轻按着她的削肩瘦背,感同身受着她的悲恸,他此刻除了静静地陪伴之外也是别无可为。医生们告诉凌云耐心等待,而后就陆陆续续走了,只留下两个值班护士随时观察。房间安静下来,老郝调整气息,慢慢走出拘谨,心疼地将凌云揽过来贴在他胸前,两手按住她的太阳穴轻轻按摩着,凌云暂且享受着这份安适清净,心情慢慢得以平复。两位护士看着眼前感人的一幕,不约而同地露出甜美的笑容,老郝感觉那应是对他们真爱的祝福与艳羡。
老郝就这样呆了一个多钟头,困顿得险些站着都要睡着,突然听凌云喊:“爸爸!你醒了是吗?我是云儿,你看看我呀!”老郝先稳住凌云,又叫醒护士去喊医生,医生过来一看,望着凌云说:“情况已然这样,李老难得醒来,你们有什么话就赶紧和他说吧!”凌云听着就伤心欲绝地痛哭起来。病骨支离的李振元眨眨眼露出一丝羸弱惨白的笑容,算是给老郝打个招呼,老郝倍感揪心地点点头,喊声叔叔就不再作声,他要把最后的时间留给父女俩。李振元慈眉善目地望着凌云,气息奄奄地做着最后的交代:“云儿别哭,爸爸有话对你说……,我商海一生、得有此成,也算死而无憾了。我走以后,你们要从守成着手。唉!终朝只恨聚无多,待到多时眼闭了。现在公司盘子够大了,你们在钱财上面要看开些,各路诸侯你们要好生安抚,关键时刻要懂得适当退让、散财求福,至于何琳那丫头,看在她父亲面上,你们还是要用,当然也要管束。”说着又看看老郝:“长久啊,云儿自幼孤苦伶仃,你要好生照拂她……紧要关头你要护她周全,既然缘分至此,事急从权时无须避嫌!无论公事私事,叔叔就全权拜托了!”老郝无比沉重肃正地点头应允。
李振元说话条理越来越清晰,声音越来越洪亮,熠熠双目散发着深沉悠远的光芒,这也许就是回光返照吧!老郝站在凌云身后,脑海里油然生起这样一个残酷晦气的不祥之感。果然,李振元望着两人,喃喃地喊着凌云母亲的名字:“玉瑶……玉瑶,我来陪你了……”,说着说着就面带微笑慢慢闭上了双眼。凌云大放悲声,直到哭尽了最后一滴眼泪,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生前枉费心千万,死后空留手一双。望着李振元身上覆盖的白布,听着凌云断肠的哭声,老郝这一刻心如枯槁。功名富贵、情爱欢颜,追什么呢?争什么呢?到头来还不都是春梦一场、烟云一片。如老爷子这般轰轰烈烈、风风光光,最后不也是化入苍茫无尽的六合八荒?如今李振元驾鹤西去,公司内外暗流涌动,凌云对自己的依赖会更加须臾难离,家里家外更加分身乏术,倒不如李振元这样全然放手、落得清净,老郝前前后后地盘算着,一时竟消极厌世到羡慕起亡灵来。
走了走了,一了百了。走了的就歇着了,走不了的还得硬着头皮撑下去。威名赫赫的“李半城”与世长辞,对于振元集团乃至整个临海城来讲,都是一件大事,各级领导、商界同仁、亲朋故旧都前来吊唁,李振元风光大葬,也算是极尽身后哀荣。作为公司的领导层和凌云唯一的依靠,老郝于公于私都责无旁贷。在振元集团治丧委员会的名单里,郝长久的名字赫然列在一位常务副总的后面。逝者为大,此时再无情无义的人也不会去找浑身缟素的凌云和身份尴尬的老郝的麻烦,老郝乖觉地哄好主事的那位副总,有事先请示、完事早回报,总算是圆圆满满地伺候逝者入土为安了。
丧葬过程中,李振元家族众人也曾前来滋事,一会儿嫌排场不够庄重,一会儿挑剔丧仪不合家乡规矩,一会儿又吵嚷着让李振元回乡入祖茔安葬,凌云对此一概毫不留情地予以驳斥,加上公司上下一致对外,那些人也只好悻然叹气地走了。奇怪的是,郑海仁没有跟着起哄架秧子,而是和四真堂的章元成、贾存亮他们一起前来吊唁,装模作样一副孝子贤孙的模样令人作呕。看来不光和贾存亮,郑海仁和章元成也关系匪浅,章元成和振元素有渊源,难道不知道郑海仁与振元的龃龉吗?在商言利,不得不防。贾存亮倒还罢了,章元成可是业内的行家里手,若是他与郑海仁沆瀣一气就大事不妙了,回头还真得用心留意,看看这章元成到底“姓蒋还是姓汪”。更令老郝郁闷的是,郑贾二人见了何琳总是挤眉弄眼地,何琳立眉娇叱的样子让老郝几欲杀了那两个畜生。老郝对自己的老醋横飞深感奇怪:郝长久啊郝长久,你酸个什么劲,难道真如郑海仁、贾存亮上次打架时所说——自己是吃着碗里、看着锅里,最后竟连锅台上的也不放过吗?不,不对,何琳是自己和云儿的妹妹,已被凌云之事折腾得不人不鬼、内外交迫的老郝一遍遍自警自省着。
终于能歇歇了。从墓地回来,老郝安顿好凌云才恋恋不舍地回家,妻子儿子早已睡下。连日搞得蓬头垢面的,老郝洗个热水澡放松下来,才感觉腰酸背痛、浑身疲惫。唉!整两口解解乏吧,他打开一瓶白酒,就着酒鬼花生自斟自饮地喝了两盅,而后往床上一倒,迷迷瞪瞪地一觉睡到了第二天日头偏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