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拢上几畦红姜地,寻家问人换铜钱

作品:《 叶落惊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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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天落种,第七天发芽冒土,第十五天叶高青绿及膝,第十七天一拢姜叶何田田,第二十天叶儿椭圆成墨绿,在第三十天叶寒在正午给红姜地浇过了最后一道水后,终于在冬至前一天叶寒三人迎来了第一个收获红姜的日子。

锄头铁锹挖掘太过粗放,容易挖断红姜破坏卖相,再加上红姜本就娇嫩容易破损,所以只能用手轻柔慢挖。叶寒三人冬至这天冒着小雪在地里忙活了一个上午,终于把红姜挖完并清洗干净。

洗后擦干的红姜被叶寒整齐分成两部分,分别置于堂屋左右两边的高桌木椅上,静待其自然晾干红姜表皮上的残余水分。

这时若有人来叶寒家参观,必然会被堂屋内的景象给震惊到新收成的红姜高矮错落地摆放在桌椅上,自然随意,一如红姜本身的颜色一样浑然天成。远远一看,不知情的还以为是春色早回,甚是清艳,然后你又会渐渐看出不同:右边的红姜似乎粉红更加正宗,落英缤纷,一如豆蔻少女误入情郎眼的垂眼娇羞,粉云扑面艳若桃李而左边的红姜颜色略浅,犹如一朵桃花落下,水色清洗去了过多的胭脂,留下的就只有纯粹的天然淡粉色,淡似无颜,却早落心间,缭绕,不散。

轻手拿起一枚晾干的红姜,叶寒脸上慢慢生起笑来,即便已见过红姜无数次,但每次看见还是一如几年前第一次见到红姜时的那般欢喜,那时叶父还在,也是这样拿着一枚红姜逗着自己,脸上憨厚朴实的笑不带有一点杂质,有的只是对自己最纯粹的父爱,也就是那时起她真正把叶父当成是自己的父亲,也大概就是从那个时候起自己就喜欢上了这种叫红姜的生物。

“姐姐,你很开心?”

“嗯!”

叶寒眉眼一弯,笑意更深,脸上心里满满都是装不下的喜悦,看着一屋的红姜,她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暖意和满足,就好像父母还在世,从未离开过她一样。

姐姐脸上这样的笑容青川以前也见过,那时的姐姐还是叶父身边一叽叽喳喳的小丫头,梳着刘海发髻,跟着到清远寺送菜,看东看西一刻也闲不下来,然后没过几年就变成她一个人来送菜,而且整个人明显变得沉默了很多,不再怎么爱笑,话也简短得很,既不会多说一个字,也不会少漏一个字,每次匆匆忙忙而来又匆匆忙忙而去,不会多停留一刻,再后来叶父离世叶母病重,她的话就变得更少,他也只有每次在小湖边时才有机会跟她说上几句话,就这样一直到叶母也离世。

有很多时候,青川会不由自主地假设着,如果叶母头七那天姐姐没来清远寺,又如果元州太守那天没有对自己下毒手,他们之间又会是怎样?没有命悬一线,没有惊魂逃亡,没有生死相依,更没有现在一起流落云州,朝夕相处,这一切都只是黄粱一梦,那他们现在也许还在元州,他还是清远寺那个每天敲钟念经的小和尚,而姐姐也仍如常往寺中送着菜,每隔五日在小湖边一聚,就这样日复一日周而复始慢慢长大,然后他也许会成为远近闻名的高僧,一生与佛相伴,而姐姐则会嫁人生子,过着她自己平淡温馨的日子,与他渐行渐远,再无交集。

所以更多的时候,他是庆幸这一切厄难的发生,若非如此,自己又怎会与姐姐来到了云州,就在这一简陋的小院中,种上一拢红姜换钱,粗茶淡饭过着平常的日子,若就这样平平淡淡过完一生,其实也挺好,只要有姐姐在。

突然,一枚浅粉近乎半透明的红姜从眼前落下,然后在他鼻尖处轻轻晃了一下,“你闻闻,这枚红姜是不是跟其它两种不一样?”

见叶寒笑里透着神秘,青川知道姐姐是想考考他,于是伸手接过先仔细观摩了一番,又放在鼻尖处闭眼深吸一口,瞬间一股清新自然之气窜入鼻中,往下落入胸膛内洗涤肺腑,往上冲入天灵清醒神志。

青川以前也见过红姜无数次,但如此罕见的红姜他还是第一次看见,面露惊艳不禁赞叹道:“这红姜颜色清雅脱俗,而这香味更是一绝,不似人间之物。姐姐,这是你培育出来的新红姜吗?”

听到如此好的评价,叶寒心里也甚是欢喜,自父亲去世后这雪姜便绝了世,她虽然也试过许多次但都没成功,没想到这次竟让她误打误撞给种出来了。

“这也不是什么新品种,主要是水的不同。”边说着,叶寒边从左右两边拿起红姜各一枚,然后将把三种颜色浓淡不同的红姜摆在面前比对着,“不同的水种出的红姜各有不同。你看这枚嫣红色的红姜是用河水浇灌的,中间这枚颜色粉红色的红姜则是用的井水,而这一枚浅粉剔透的红姜用的则是雪水。”

“而这雪水是我每天风雪无阻去城外云台山上背回来的,”花折梅生怕叶寒忘了他做出的“卓越贡献”,开口提醒着,不忘还说着自己幸酸,“为了背一桶水回来,我肩上都快勒出两条红痕了。”说着便开始揉搓起双肩来,不时还配上一副疼痛的模样。

今天红姜收成,叶寒心情好,懒得跟花折梅掰扯,勉强承认他的功劳和贡献,“让花大公子幸苦了,等把红姜卖了钱我专门给你炖一盆红烧猪蹄,让您补补脚,总行了吧?”

“这才差不多!”听见叶寒说给他炖猪蹄吃,花折梅顿时眼睛一亮。这近一个月天天馒头加腌菜,一口荤腥都没有,他都快忘了肉是什么滋味了。

说完旁话,回到正题,叶寒拿起那枚近乎半透明的浅粉色红姜,继续说道:“像这种红姜,我父亲取了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雪姜,不仅仅是因为其晶莹剔透浅粉近雪,更重要的是要种出这种雪姜只能用雪水浇灌才行。”

雪水种雪姜?这种事青川还是第一次听说,不由好奇问道:“这是什么道理?”

叶寒解释道:“我刚才不是说了吗,种出的红姜各不相同是因为浇灌的水不同。你看河水经山穿林携泥带土,水中所含的杂质这么多,种出来的红姜颜色自然要深些井水则不同,深居地底,不似河水易受外界污秽滋浊,但毕竟是从地下而来,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杂质,所以种出来的红姜颜色虽比河水种出来的要淡上许多,可离雪姜晶莹剔透的浅粉色还是差上那么一点。”

听叶寒这么一解释,青川顿时恍然大悟,“怪不得你每天让花折梅去城外云台山,还每次下雪前都会将锅碗瓢盆摆在院子,就是为了收集雪水来种雪姜。”

叶寒点了点头回道:“雪水从天而来,不带丁点杂质,用它浇灌红姜才能种出这么晶莹剔透的雪姜来。只不过雪姜种植要求极高,只能用雪水浇灌,如果用其它的水,就算有那么一次,种出来的红姜也不会有这般纯粹干净的颜色。”

世上好物多难得,青川看着桌上才不到十块的雪姜,不禁有些惋惜,“要是所有的红姜都是雪姜,那该多好!”

叶寒拿着红姜轻敲了下青川的头,敲醒着他的异想天开,“哪这么容易!虽然现在正值冬季,但云州城偏南气候偏暖,能下雪的天不多,要不然我也不会让花折梅每天去城外山上辛辛苦苦背雪水回来。而且等冬天一过日暖再无雪,这雪姜也就种不出来,所以我们得趁着这个冬天多种些雪姜,多赚点钱。”

说到赚钱这事,三人立即来了兴致,默契围坐在桌边,商量着怎么拿这红姜换钱,毕竟这可关系到他们明天的生计。

边揉着额头被敲的地方,边听着叶寒培育红姜的不易,青川看着满屋深浅不同的红姜,终于问出一个最重要的问题,“姐姐,家里有这么多红姜,怎么才能卖出去?”

一说到钱这个问题上,三人这才想起这一屋红姜不仅仅是好看的摆设,更是关系到他们以后的日常生计问题,默契聚拢一起,商量着办法。

花折梅看着满屋深浅不一的红姜,最先说话,“叶寒,你不是说过把红姜卖给云州城内的各大酒楼饭馆,肯定能狠赚一笔吗?”

如此雄心勃勃的话叶寒确实是说过,可说是一回事,实际操作起来又是另一回事,“云州城酒楼林立奢华无比,将红姜卖给它们,能赚的钱自是最多,只是现在的问题是如何卖,卖的价钱要定多少才算合适。”

“你以前不是常送菜到清远寺吗,当时定的是多少价格,现在就定多少。”花折梅随口说道,根本不觉得叶寒这个问题有什么值得犯难。

“坚决不行!”叶寒听后毅然摇头,“小河入江水涨船高,一地各有一地的价。元州偏远不如云州富庶,若还按元州的老价格卖,肯定不划算,这云州城繁华不输于京城,怎么也得定个高一点的价格才行。不如……先定一两一钱银子,等会儿儿谈判的时候价格只能高不能低,怎么样?”

青川自是举双手赞成,然后还为其出谋划策道:“姐姐,我觉得我们不仅要卖,而且不同的红姜还得卖出不同的价钱。你看粉色红姜最多,就以刚才的定价为底,而淡色红姜偏少,价格还得再加,至于雪姜,更是稀罕少见,价格还得上涨,我看就是卖一两一锭银子也不嫌少。”

真是不谋而合,叶寒立即回道,“我也是这么想的,这样可以让我们最大可能地赚到最多的钱。”

正当两人高兴之际,一旁的花折梅则口出冷语,轻嘲道:“你们俩是不是想钱想疯了,就这么一红姜你就想卖人一两一钱银子,你真当云州城的人都是傻子吗?”

叶寒才懒得理会花折梅的嘲讽,这读书人只知埋头读书考科举,哪知道做生意的门道。他若知道在自己原来的世界,一个女人用的手提包能卖到一辆车的价格,他估计下巴都得掉在地上吧!

“卖红姜这件事你就别管了,你等会儿儿只需要保护好我就行。”说完,叶寒还不忘补充一句,“去之前记得买一壶酒,这样就算等会儿儿生意谈崩了我们也不会吃亏。”有花折梅这个武林高手在,她今天定能马到成功赚到钱。

说完,叶寒就将红姜装入袋中,让青川把锅灰抹好,然后三人一同出了门往云州城最繁华的地方走去。

要问云州城内哪里最繁华热闹,云州城本地人既不会指东城权贵聚集之处,也不会说是南北两城商贸兴盛之地,而是会不约而同地说出三个字元宝街。

元宝街处于东南西北四城交汇之处,得天优势,繁华自是不用多说,像三元楼、庆风楼、三元楼只要是在云州城内叫得上名号的酒楼,全都聚集在此。

今日,叶寒三人的目标就是三元楼。站在楼前,三人看着这栋雕刻画柱金粉点缀的豪华酒楼,心里都莫不摩拳擦掌想将这只肥羊立刻宰了,于是一刻也等不得,跟着络绎不绝的食客中,叶寒三人直接挤开前面进出络绎不绝的食客,大摇大摆走了进去。

“啪!”

叶寒直接伸手在酒楼柜台就是一拍,一时用力过猛手心生疼,但怕掉面还是强忍着,然后对着懵着还没回过神的账房大喝一声,“去,把你家掌柜叫出来!”

这账房先生看着文文弱弱但胆子却不小,并没有叶寒这突如其然一闹给吓到,好奇上下打量了叶寒一番还有她身后跟着的一大一小,这才悻悻笑着说道:“三位客官是吃饭还是住店。如果是吃饭,小店有的是位置如果是住店,小的这就叫人打扫房间去但如果是来闹事的,三位还是快点走吧,别等差役来了想跑都跑不了。”

花折梅满身尴尬,微倾着头跟叶寒小声说道:“都叫你别用这套,不管用,看你现在如何收场。”

靠!叶寒一句脏话差点脱口而出,她怎么忘了自己现在只是个瘦弱矮小的小丫头,难怪一弱不经风的账房先生不把她放在眼里。

叶寒被一冷一热前后嘲讽了一番,心里异常尴尬却不愿就此服输,索性一错错到底,仍气势不减对账房先生大喝道:“去把你家掌柜叫来,我要见她他。”

账房先生活到这个岁数,还是第一次遇见这么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片子,人只比柜台高出不了多少,却敢口出狂言,不由觉得一阵好笑,于是放下手中算盘,清了清嗓子轻讽笑道:“我家掌柜虽不是什么有权有势之人,但也没有那么多的空闲功夫理会闲杂人等。你如果没事,请走吧,别耽误我家生意。”

终于说到正题了,叶寒立即顺着他这话说了下去,“我来自然是有事,但绝不是耽误你家做生意,相反我是来给你家送生意的。”

好一个大言不惭的黄毛丫头,账房先生利落一拨算盘清空,仍旧轻讽不断,“哟!我真是眼拙,竟不知是财神娘娘上门了。不知您是如何给我家酒楼送生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