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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这位吕公子若不是丢了随身的公函，也不会跟苦头结下不解之缘。

只因赴京赶考的贡士可以享受各种优待，比如朝廷根据路途远近，特地给每位贡士补贴保底十两的盘缠，而且到了各地下辖的布政使，还可以提供一些补给、代步的马车等。可惜这位身上没有了公函，地方布政使自是不予理会。

于是乎，鸡公山至珑京接近八百里的路途，这位吕公子用他的两条腿，晓行夜宿实地丈量了一遍。

途中的辛苦，自是一般人难以体会。

古代的路况不同于后世，夯土而成的官道，遇上三月淅淅沥沥的锋面雨，一下就不会停歇，泥泞的路面简直了。

吕公子被连绵春雨，困在一处荒山野岭里的破庙里两日，一度饥寒交迫，幸而一只懂事的野鹿送上门来。不过那是一只受伤的野鹿，追随着它而来的是一只猛虎……这位公子没有入了虎口，也算是不幸中之大幸。

一路的艰辛又岂止如此。

锦衣玉食的吕公子，沿途尝遍了粗鄙的百家饭，对中州各地的民间风味如数家珍。

还有幸遇上了一次乡绅的施粥，哆嗦着滚烫的身子连喝了三大碗，立时痛苦的哭天抢地。乡绅是当地的大善人，将他收养在家中，请了郎中，治好了热病。乡绅养有两女，美貌与才艺兼而有之，想纳风度翩翩的吕公子为婿，请人几次三番托媒，都被婉拒，世间如此多了两个断肠人。

吕公子感恩的还有庙宇，经历了南北朝和隋唐的佛教兴盛，至大暐朝已经达到了历史上的鼎盛，各地禅寺林立，诵经之声不绝。

吕公子一路北上，逢庙宇孑然一身没有香火钱，便厚着脸皮投宿，偷摸至大殿中跪拜佛像为乡绅家祈福，少吃了不少苦头。

到了现在这般落魄的境地，吕公子还能保持着读书人的气度，已然很了不起了。

他说，这一路尝遍了世间的酸苦，也认识到了书生百无一用。曾经引以为傲的君子八雅，琴棋书画，诗酒花茶，在落魄的日子里都通通见鬼去了。

吕公子沿途倒是卖过字画，于汝南城中给一位小纨绔画像，却被讽的七零八落，只得了一枚铜钱，读书人的斯文扫地。

听了吕公子的旅途遭遇，江辰为之唏嘘。

过了良久，开口道：“昔诗仙太白，与一蜀中好友入楚游历，不想友人暴毙于八百里洞庭湖上，遂有剔骨葬友的千古争议，至今不绝。

暂且不论诗仙的出身是胡是汉，只说这旅途艰险，命运叵测，遗骨他乡实属正常操作，没落个曝尸荒野，为野狗所争食，已然有幸之至了。”

“江兄竟如此淡看生死……”

“不才已死过一次，对生死之事，虽做不到云淡风轻，却也可以坦然受之。”

江辰唏嘘一声道，心中藏着的如云烟的前尘往事再一次隐约浮现，影像已从色彩斑斓的颜色转为了黑白色，恍如梦中的树的青绿的叶子也已泛黄，挥一挥便有些淡了。

唯有一个清新的倩影，却始终藏在心中最柔软的一块地方。

“我竟未想到，江兄也曾有过如此之不堪往事……”

江辰以人艰不拆的姿态轻轻挥了挥手，望了轩窗一眼，轻叹一声，幽幽开口：“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譬如朝露，去日苦多。”吕灵犀带着些许伤感之情，跟着附和道。

“浔阳江头夜送客，同是天涯沦落人。”

“枫叶荻花秋瑟瑟，相逢何必曾相识。”

“也罢……”江辰苦笑了一下，摇摇头道，“不才并非真正的读书之人，于诗文一道，自是与吕兄相去甚远，平日吟些诗句，不过故作伤春悲秋，附庸风雅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