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埋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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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表情难得一见的严肃,祁臻都愣住了。
“没想到吧?”何邵拿起根掉落的树枝在手里玩了一会,抬眼看祁臻,“我真的,我一开始怀疑你就是来跟他玩玩的,真的,祁臻你自己的性格你自己又不是不了解。”
“我去你的,我什么性格?”祁臻实在听不下去,忍着想直接打死人的心情给了何邵一脚,“所以之后呢?”
大概谈恋爱之后人就有变八卦的毛病,总是对自己没参与过的那段日子很好奇,总是异想天开的觉得只要知道了那段日子,就可以假装那个时空里有自己的存在。
“周靳言在我们家住了一天后就回去了,后来我才知道他搬家了,就搬到你现在的那个小区了。”
三年前,何邵家特别讨厌对门那家。
因为对门那家总有个特别特别吵的老太太,脾气特别爆,跟随时准备好捕猎的老虎似的,总是板着一张脸,态度骂骂咧咧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惹的主。
何邵爸妈又是医生,高阶知识分子虽然喜形不于色,但是对这样的人也是带着一种从骨子里的厌恶和轻蔑,但是却对那家的小孩特别喜欢。
那家小孩从骨相上看就是绝佳的美人,多一分怕太娘,少一分怕太硬,周靳言就属于杂糅了两种类型并把它们发挥到极致的人,就像画里走出来的人,当时的小朋友还没有现在这么张开了的五官,但不难看出这人长相一定是出类拔萃的。
十四岁的周靳言属于那种走高冷挂的小帅哥,又加上学神这个无敌buff,这种孩子到哪都吃香,但是很少有人能和他做特别好的朋友。不过,何邵是个例外。
因为何邵这个人,属于脸皮极厚,而且把周靳言性格摸得贼透的那种人。
“周靳言这个人吧,跟猫似的,吃软不吃硬,简单来说,你要是跟他对着干,他要么把你打趴下,要么就表面敷衍一下,但是心里跟明镜似的,总要找机会踩回去但是如果你顺着猫后背撸一把,能把人弄得服服帖帖,可乖了。”
只要周靳言一在班里出现,何邵就猛虎下山直接挂在周靳言身上,打死不松开,比考拉还爱爬树那种,从小学开始就是。所以在何邵的死缠烂打之下,周靳言经常走着走着,天降一只柯基碰瓷,还是120斤那种,搬不起来,然后就弄得110斤的周少爷很尴尬,每一次走也不是也留也不是,只好在地上站着装蘑菇。
奇奇怪怪地,他俩就成了好朋友。
何邵他爸何雩属于喜欢跟大爷大妈下棋那挂的,虽然人长得很好但是有些爱好太过老大爷以至于和很多年轻人格格不入。天河街那一片是老城区,老人们相互知根知底,经常凑在一起打个牌搓个麻将,家长里短,一顿麻将就说明白了。何雩有时候下班早,路过的时候偶尔听一耳朵,感觉知道了一个世界的事,什么张姨家儿子结婚了,俩国家又打仗了,周家老人又吵架了啊诸如此类。
这个世界上最藏不住事的地方就是小区里老人们的嘴,只要小区的老人们聚在一起,多少年的事都能给你拎出来说明白了,还自带弹幕那种,何雩也是从那会知道了周靳言家里的情况,甚至听到了无数个版本,不知真假。
十四岁的小孩,爹妈各种过年不在家,被自家姥姥当皮球一样踢来踢去,不亲不爱的,又长得那么好看,惹人疼极了。
美人都招人可怜,何况那会儿周靳言还是自家儿子好朋友。
一来二去的,何雩真把人当半个儿子了,也喜欢这孩子喜欢得紧,经常叫他到自己家里来吃饭。何邵那会没心没肺的,也开心,因为周靳言来能陪他打游戏。男孩子嘛,友谊都是打游戏打出来的,虽然开黑就骂脏字,但是友谊不受影响。
有的时候周靳言去蹭饭,还能蹭到糖醋排骨,每次何雩都给他多夹两块,还能把吃醋的何邵摁回去,美其名曰爸爸帮你减肥,有的时候何邵妈妈做了好吃的,周靳言总能比何邵先吃到,弄得何邵有一段时间还挺吃味的。
不过何邵没那么笨,知道自己爸肯定不会突然偏爱除他之外的小孩,再加上长得讨喜,经常跟小区里的爷爷奶奶们下棋唠嗑,多听了一耳朵,听着听着就听到了比他爸知道的版本还完整的故事版本,从此更照顾周靳言,弄得何雩有一段时间以为自己儿子终于懂事,终于开窍了。
不过何邵显然没有让他爸失望,知道了之后就一门心思想问周靳言,不仅招来周靳言一顿白眼,还弄的人很久不来他家吃饭,直到有一天没法子了,才又在自家门口看见周靳言。
周靳言这个人什么都好,但是倔,你问什么都不说,跟踢铁板似的。
比如你问他你家里出什么事了,他会冷着一张脸跟你说你管得着吗。
但是偶尔在他睡着的时候,你又看着他皱起的眉头,心疼的不是滋味。
何邵印象最深的就是,前脚知道周奶奶又发飙了,后脚就看见周靳言站在自家门口,问他:“我今天可不可以去你家住一下?”
那会的周靳言手上挂着钥匙,缠在手上缠了好几圈,一看就是没取下来,也没用过。
那时候的周靳言比现在还要瘦,手长脚长,一看就是个帅哥,他拎着书包,校服罩在身上都有些明显的大。何邵在目光里清楚地看到周靳言自嘲到极点的笑容,这个虚情假意的微笑深深刺痛了何邵的心。
当时何邵心都被攥住,就好像那颗心脏被人捏在手心里一样,凌迟一般,每一次使劲都不给个痛快,但每一次使劲都让他疼得受不了,指甲掐进柔软的心脏里,伸出来的时候鲜血淋漓:“来,随便来。”
那天晚上,何邵刚洗完澡从卫生间里出来,隔着耳机都能听见电话里的骂声,然而被骂的人在那里安静地坐着,平静地不过是吃了一顿不合胃口的饭而已。
“没事吧。”他摘掉耳机后,何邵试探性地问他,似乎怕他不高兴,又补了一句,“真的没事吧,我,我就是怕你不开心,靳言,真的。”
周靳言第一次那张冷静自持的脸上出现了裂痕,他动了动嘴唇,好不容易挤出两个字:“没事。”
指针正好指到十二点钟,新的一年终于到来,本来应该是家人团圆,各家飘着饺子香,小孩守在窗户边看烟花,电视里该播放每年都有的难忘今宵,然后家长们会拎着恋恋不舍的小朋友回桌吃饺子,再睡觉,就是跨年了。
他却在别人的家里过年,这已经是周靳言第八次在何邵家里过年了。
“新年快乐啊,何邵。”
说真的,何邵一辈子都不想再听见那句话,也不想再看见那时候的周靳言。
何邵出神了好一会,手上的树枝都被掰断成了好几节:“他对我来说,已经是家人的存在了,所以,我真的希望他开心。”
“你能和他在一起,能让他跟你撒娇,跟你笑,很不容易了。”何邵拿了自己的水,又喝了一口,“诶这俩人怎么还不回来,不会迷路了吧?”
古城外的风很温柔,大太阳因为有树荫也不那么刺眼,落到他们站的那片阴影处,也就只剩下热浪能传递一点热度。
祁臻也没想到何邵能这么掏心窝子地和自己讲这么多,在他眼里,那是过去他没有参与过的周靳言的人生,那是他男朋友未曾提起的曾经。
那个时候的周靳言,一定是很痛苦的吧。
那么孤独,那么脆弱,却还要装作自己很坚强的样子。
祁臻忽然很难过。
这是他第一次因为一个人的讲述,因为别人的事情,而陷入一种不可控的悲伤之中。
“老祁,老祁!”何邵看这人灵魂都不知道飘到哪去了,“诶你回来,那俩人怎么还没回来?”
祁臻还停留在何邵刚给他讲完的故事里没走出来,沉默了很久,忽然又开口道:“何邵,谢谢你。”
“你谢我干嘛?”何邵被这句无厘头的感谢逗笑了,张着嘴,不知所云。
“谢谢你让周靳言有人护着。”祁臻哑然失笑,“我说真的。”
谢谢你,在我不知道的日子里,给过他偏爱。
“别,我受不起。”何邵被这么隆重的场面话吓到了,连忙摆手,表示自己受不了,“这事不准告诉周靳言,你说出去我就死了。”
“知道。”祁臻白他一眼,两眼向远处一瞟,“他俩回来了,这手上拿的什么玩意?”
“我看看,诶冰棍!我最爱的绿豆沙冰棍!”何邵眯了眼睛,然后一蹦三尺高,“我说这俩人怎么走那么远呢我的冰棍!”
等人走近,祁臻靠在一棵树下,把周靳言捞在怀里,看他撕开冰棍包装,把冰棍塞进自己嘴里:“干嘛?”
“让你吃冰棒啊,怕你热。”周靳言自己嘴里叼着根小布丁,“何邵,你跟子炀碰一下学案,我俩都填完了。”
“好嘞,您跟您男朋友调情去吧!”何邵递给他一个您走好我不送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