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各怀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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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不过多久胡狄王子淳于鹰要携使臣前来大乾的消息就传了开去。
大乾与胡狄曾经打过多年,后来燕老将军将他们辇出望月关后,这四年两边都是相安无事甚至边境还有少许的贸易往来。
百姓们对两国之间关系的那些弯弯绕绕并不明白多少他们只当个谈资来聊有人觉得与胡狄议和能通贸易,能赚银子,有人觉得胡狄都是野蛮人不值得来往两边也争得有来有回颇为热闹。
朝堂上便激烈多了因为天风营池将军的奏报消停了一段时间的文官们“卷土重来”,为着“战和”二字又是唾沫星子横飞。
吵也吵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便有些人要动心思,出怪招。
定国公府里罗历将密信送给自己的父亲罗向全看一边看一边说:“宁州那边的消息胡狄使臣的队伍约莫端阳节前后就到了父亲看,咱们接下来”
罗向全才在朝堂上跟主战的臣子们吵过开口没回答先是大骂:“顾摧那家伙自打袭了他父亲的爵位越发猖狂敢与老夫叫板了就知道撺掇圣上打打打,那打起来哪里有这般安稳日子?”
他一边说一边拆开密信很快地看完将信烧了。
罗历在一边应声:“那顾家也就是仗着淑妃膝下有二皇子罢了,如今妹妹在宫中抚养了三皇子殿下,咱们也不怕他们。”
罗向全冷笑了一声:“也就让他们跳这几日了胡狄王子有意和亲,这可是大事,倘若真的和亲了,三五年内是决计打不起来的。我看那顾摧还能嚣张到什么时候。”
“父亲,这消息要不要遣人送入宫中啊?”
罗向全想了想,点了点头:“如今贵妃抚养了三皇子,是该多知道些消息,提前做准备。这胡狄人野心不只怕圣上选个宗室女作公主,人家未必肯,还是要实打实的公主才行。宫里一共只有两位公主”
罗历想想,大概明白了这意思,于是便道:“儿子这就遣人同娘娘说。”
景俪宫里,罗贵妃正坐在小摇篮边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哄着三皇子林诺。
立阳公主林思愤愤不平地搁下笔,站起身伸了一个懒腰:“终于抄完了,这纪欣犯的事,父皇因何也把我罚了?”
昨日夜里便是王德兴公公亲自送来了笔墨,说是父皇罚她抄三字经,那三字经都是多少年前开蒙时候学的东西,平白罚她做什么?可林思敢怒不敢言,还是抄了好些天,终于把那十遍抄完了。
罗秋荷冷笑了一声:“圣上这是提点你呢,瞧你整日里瞎出头。那纪欣的事何其危险?你偏要自作聪明,我拦都拦不住。”
林思撅撅嘴:“母妃,这事都过去了,那纪欣没有大用,把自己害到了帝陵,况且我这不是也没有大事嘛。”
罗秋荷瞪了她一眼:“这一次是侥幸逃过了,下次呢?你若还这样不过脑子做事,本宫都救不回来你。”
林思却是不信:“母妃如今身边有了三皇弟,又是贵妃,在这宫中谁能奈何?我有母妃在,自然不怕。”
罗秋荷打断她的话:“你瞧瞧你说的什么?殊不知多少人这会盯着景俪宫呢,你日后也收敛些,平白不要去招惹乐阳。”
“她?她一个没人管的孩子,母妃还怕她不成。”
罗秋荷神情严肃了些:“我总觉得这乐阳有些不一样了”
林思却不以为意,她可听说了,这次胡狄人来的,是胡狄的王子呢,和亲的消息传得满城都是,这显然是那胡狄人在造势,到时林悠嫁去胡狄,才是真真的眼不见心不烦。
“母妃,那胡狄人不是要来了吗?听闻他们想要和亲,女儿瞧着,乐阳妹妹又是公主,又漂亮,又知礼,最是合适不过了,母妃不若在父皇面前提一提”
“林思!”罗秋荷一生气,干脆叫了林思的名字。
林思吓了一跳,后面的话像是噎在了嗓子里:“母妃”
“你怎么就不长长记性!”罗秋荷一根手指戳在林思脑门上,“圣上瞧着不管林悠,可这次呢?圣上可曾冤枉了她?不仅没有冤枉,连关押都是在奉贤殿里,你还看不出来吗?圣上即便没有多宠爱她,可也是拿她当正经女儿的。”
“那,那又如何”
“还如何?本宫虽为贵妃,可并非林悠生母,本宫要是说出这话来,圣上那里不仅成不了,还要给自己揽上个善妒的名声。你怎么就那么蠢呢?”
林思委屈地撇撇嘴:“那母妃可有好办法吗?阖宫里就两个公主,母妃总不会是想让儿臣去和亲吧?儿臣才不要去北边蛮夷人的地方呢!”
也不知是不是母女二人争论的声音太大,吵醒了原本睡着的三皇子。
摇篮里的林诺,突然“张牙舞爪”地哭了起来。
罗秋荷正心烦着,极为嫌弃地看了一眼那个哭得不停的孩子,转而朝外面道:“奶娘呢,快瞧瞧小皇子怎么了?”
一直照顾林诺的奶娘战战兢兢地进来,将哭闹的小孩子抱走了,罗秋荷这才觉得耳根子清静了不少,能好好想事情了。
她于是便才接着同林思道:“这历来和亲,大多都是择宗室女,不过胡狄王子亲自前来也是少见,不知若挑选臣子家中的女儿封为公主他会不会同意。瞧你舅舅的意思,那些胡狄人大抵是端阳前后来,若是正与端阳节赶在一处,倒是有了由头,能与圣上提及两句。”
“母妃可是有了什么主意?”
罗秋荷可不想这么早就与这个咋咋呼呼的女儿说,便道:“你莫管这些,这几日你只管给我安心些,不要去人面前丢人现眼,若真是圣上下旨命你和亲,我也救不了你!”
“哦。”林思不情不愿地应了,只是在她心里,不愿坐以待毙的计划也渐渐显露出一个苗头来。
没过几天,宫城里便又传出了要在京城举办端阳宴的消息。
端阳节在大乾也是个极重要的节日,往年在京城的镜湖上,都要有赛龙舟的活动,往前几年,甚至有帝王亲临的盛况。
不过今年的端阳节却特殊,胡狄使臣入京的时候差不多定下了,正在端阳节的前一日,五月初四,礼部派人到城门迎接,圣上在宫中设一个小型晚宴接待,五月初五便招待胡狄的使臣一起往镜湖上,一面庆端阳,显示大乾待客之道,一面商谈此次和谈的细节。
林悠听到这个消息时,正在定宁宫的寝宫里绣完小荷包的最后一针。
青溪和眠柳一唱一和地说了这事,像是外头说书先生似的,听得她直笑。
“殿下,这胡狄王子说是要和亲,还不知道到时候怎么选呢,现在派谁去和亲一点消息都没有,咱们可怎么准备呀?”青溪说完了近来的消息,担心地问道。
林悠将线剪了,满意地看着这个绣了柳叶并一双燕子的荷包,然后小心翼翼地将燕远那柄小剑拿出来,用绸帕子包了,装进了荷包里。
“准备什么?这么大的事自然要父皇来决定,我们做好自己的事便好。那胡狄人毕竟是异族,其背后不定有什么狼子野心,上回既已托天风营的池印将军之名说过这事,想必父皇比我们清楚。”
青溪瞧着林悠将荷包放好了,便问:“殿下日后要带着这个吗?”
林悠点点头,起身来走到大镜子面前试了试。
眠柳想着和亲的事,便道:“那端阳宴,奴婢听说选了不少世家女子都去,会不会,就是有意让那个胡狄人选个世家的姑娘啊?”
林悠面色冷了些,一张一向乖顺的小脸上难得却出现了几分隐忧:“无论是皇家的公主还是世家的女孩,谁都不该成为这联姻里的牺牲品。倘若是两情相悦,便是对方是胡狄人自然也无事,可倘若仅仅是为了谋算,那凭什么女孩子便要承受所有苦楚呢?”
眠柳不曾想过这样的问题,她听了公主的话,有些呆呆地站在原地。
林悠将荷包配在腰间戴好,这才转过身来看着青溪和眠柳:“你们需记住,我们大乾的女孩,没有谁是为了和亲而生的,那胡狄王子淳于鹰有他的目的,父皇自会去处理,但我们不该预设是谁要嫁去胡狄,更不该有世家女孩替公主出嫁的想法。”
青溪和眠柳垂下眼帘,恭顺地点了点头。
公主真的变了,虽然还是从前的样貌,但说话行止已不同曾经那个乖巧听话的公主一样了。
她们两个丫鬟说不清这样的变化到底是好是坏,但瞧着公主淡然稳重的目光,便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安了下来。
及至五月初四,终于到了胡狄使臣队伍预定要到来的日子。
一早上林悠就听闻礼部的那些官员到城门口去等着迎接,宫里头也是忙忙碌碌,明明预备的是晚宴,也不知为什么从大早就开始忙活了。
林悠遣了小山去打探消息,小山也是尽职尽责,隔一会就回来禀报一次。
一阵说是外头礼部的大人和户部的大人吵起来了,因为户部的大人嫌弃礼部的大人乱花了银子。
一阵说是礼部的大人又和巡城司的将领吵起来了,因为巡城司的将领嫌弃礼部的大人挡了百姓的路。
林悠听得直笑,虽说是风雨欲来,可今生淳于鹰要来,倒是比前世热闹不少。
直到听见了天风营的消息。
小山也不知从哪打听到的,说是因为礼部的大人挡了路那事,天风营的燕远少将军,领着一队兵士,二话不说把人都赶走了。
他们的理由也很简单,这胡狄人下午才到呢,礼部上午就把路封了,南城门通着京城的大道,百姓怎么走?还怎么进城?
众人都说巡城司没能赶走人,把自己厉害兄弟喊来了,整个南城门都是看热闹的,众人见着礼部灰溜溜地让道,都夸燕少将军年少英才,是为百姓考虑的好人。
林悠起先听着还觉得有趣,越听却越觉出几分担忧来。
燕家地位特殊,燕老将军又是因为胡狄人战死沙场,如今胡狄的使臣要来,燕远本就是众人盯着。他这会帮着百姓赶走礼部占道的人,原本是没问题的,可正因他是燕远,落在有心人眼中,只怕倒要牵涉到是他的私人恩怨上来。
父皇虽体恤燕家,可到底多疑,得想个办法帮他才行。
林悠于是也不在屋里闷着了,她立时唤来青溪眠柳,换了衣裳便往贤妃的沐芳宫去。
林谦果然正在沐芳宫里练射箭呢。
贤妃娘娘性子豪爽,不同其他姑娘一般多爱刺绣文墨,她最爱射箭,在沐芳宫里修了一个小靶场,因而林谦也耳濡目染,虽然做什么都不太上心,但这位二皇子的箭术却是几乎无人能出其右。
一听说是乐阳妹妹来了,林谦擦了把汗便从靶场上跑回来了。
“乐阳妹妹!今日怎么得闲过来了?母妃正前日里还说许久不见了,让我去瞧瞧你呢?有什么事跟二哥说,是不是燕远那小子又欺负你了?”
林谦倒豆子似地劈里啪啦地说了一大堆,问题太多,林悠都不知道该从哪个开始回答了。
贤妃娘娘抬手拍在他肩上:“就你会说,快喝些水吧。”
林谦拿起杯子来连下了三杯才解了渴,只是问题不能停下:“这几日歇得好吗?没有哪个不长眼的找事了吧?”
自己这个二哥一向天不怕地不怕,林悠连忙摇摇头:“歇得甚好,劳二皇兄担忧。不过今日贸然来寻娘娘和二皇兄,倒当真有件事。”
“什么事?是好玩的事吗?”一说起有事,林谦眼睛都亮了。
自打上回纪欣的事了了,他就被父皇罚跟着大哥听先生讲课,可无聊死了。要不是胡狄人来,只怕还要让他接着听呢,他都闷了许久了,只等事上门了。
林悠便将南城门的事都说与了贤妃与林谦,末了接着道:“乐阳今日来,便是想请二皇兄出面劝劝燕远,此事虽要为百姓考虑,但他若因此受人忌惮,也并非我所愿见。只是不知二皇兄”
林悠那“愿不愿意”还没问出口呢,便听林谦道:“放心吧乐阳妹妹,此事包在我身上。”
林谦可高兴坏了,这好几天了,燕远把自己憋在天风营里,不知道憋什么呢,他正想不出找什么理由看热闹了,这可好,乐阳妹妹亲自发了话,他岂有不去的道理?
燕远那个臭小子还装呢?连大哥都开始怀疑他对乐阳妹妹有心思,如今胡狄人都来了,看他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贤妃司空瑛一看林谦那表情就知道自己这儿子干不出啥好事来,只是林悠所说也不无道理。当年她还未进宫时,司空家与燕家的长辈之间也是好友,自然也不愿看着燕远卷入什么风波中,于是便也默认了林谦那点小九九,没有戳穿他。
林谦也不拖拉,得了这个信,收拾收拾就准备出宫了。
他原是去看热闹的,还准备了些揶揄燕远的话,一路上想着怎么取笑取笑这个好兄弟,却不想,乘着马车还没到南城门呢,就被拥挤的人群给截住了。
林谦瞧着好些人都往那边去,一时间自己心里也没底了,连忙派人去打探。他身边的小太监也没见过这阵仗,跑前面打听了,再回来禀报,险些摔个四脚朝天。
“出什么事了你这么急?”林谦掀着马车帘子问。
那小太监慌得说话都磕巴了:“殿殿下,不好了燕,燕少将军好像要跟胡狄人打起来了!”
“啊?”
南城门前,围聚的百姓越来越多,却都默契地在中间围出一个圈来。
圈里一边站着天风营的士兵,另一边是几个发型与大乾人迥异的壮汉,边上还有一位老人,正坐在地上,有个郎中模样的人,瞧着才赶过来,正给他看腿。
天风营的燕少将军手执银枪,站在朱雀大街的正中央,将胡狄人进城的路挡了十足十,旁边礼部几个文官,上去劝也不是,不上去劝也不是,急得派人回宫里报信,可百姓看热闹将这里围了个水泄不通,报信的人还不知道挤没挤出去呢。
林谦还在外围,马车走不了,只能自己往里挤,也不知道里头是什么情况,只能一边往里一边打听来龙去脉。
这事说简单倒也简单。
原是胡狄的使臣走得快,队伍提前到了京城外,正是按约定从南城门入城。
礼部的官员设了阵仗迎接,原是开辟出道路来的,不过是在天风营的要求下缩减了些许,留出了让百姓通行的地方。
结果这胡狄队伍也是奇怪,正正一条大路,也不知是怎么走的,偏偏那马车就撞上了旁边的行人。
被撞倒的是一位老者,马车擦着他的身子过去,不仅让他人摔了,瞧样子大抵是把腿撞断了。
若是以往,胡狄来的使臣,又或者别的什么达官贵族的马车把普通百姓撞了,最多扔点银子便是扬长而去,有那过分的,甚至银子都不扔,马车不停就走了。
百姓也控告无门,只能自认倒霉。
可今日却正好碰见燕远在这。他本就看不惯礼部为了什么胡狄使臣搞这些没用东西,如今胡狄人又撞了大乾的百姓,他怎么可能坐视不管?
燕远当即便拦下了胡狄人的队伍,他的要求也简单,就是要胡狄人给那被撞的老者道歉。
胡狄人自认远道而来是尊贵的客人,领头的又是胡狄王子淳于鹰,哪里肯给一个大乾的平头百姓道歉?
他们不道歉,燕远不让步,于是两边就在朱雀大街上对峙着,越来越多的百姓就也聚过来看。
胡狄人前些年在望月关一带与大乾将士打了那么多仗,怎能没听过镇北军的名号?他们都知道这个燕远就是当年镇北将军的嫡孙,故而见对方一杆银枪拦路,也没人敢贸然出手了。
礼部的官员急得满头大汗,这胡狄人没法劝,总得劝劝燕少将军吧,可几个主事都上去劝了,这燕少将军就是一步也不动。
礼部的陈尚书没办法了,只能自己亲自上阵。
“燕少将军,你看这赔偿的银两也给了,也请了郎中来看诊,要么,先让使臣的队伍过去?”陈尚书一把年纪了,却要向个年轻人低声下气,心里也是难受得紧。可谁让人家一身武艺又是个不管不顾的呢?
燕远看都没看陈尚书一眼,他就盯着前面胡狄人的马车,朗声道:“不管是谁,来了我大乾的京城,就要守我大乾的规矩礼节,撞了人就要道歉,难不成因为是胡狄人就不需要承担责任了吗?况且那银两是他们出的吗?不是你们礼部出的吗?礼部出的银两还不是大乾的银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