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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祥喜斋，素魄带着清光、明菊等人清点今日所得的物品。

“姑娘、姑娘，今日可得了不少好东西呢。”素魄见她只是撑着个脸坐在桌边看着，脖子上已经挂上了马学究给的玉牌。

聿儿笑笑，一手抚摸着胸前的玉牌，难掩喜乐，今日除了老太太和唐氏送的两套头面价值连城之外，有心的就是魏小娘送的两只纯银手镯，虽然说不值什么钱，但魏小娘单靠着二十两月银过活，还要时不时接济娘家，能拿的出来这对手镯已经很尽心了。

不过今日唐氏嫌她的衣物首饰太过素净，让婆子给她量了尺寸，说是做些明亮雅致的衣裳，老太太也给她挑了几匹布料，都是自家千色布庄送过来上好的料子，这样看来老太太和唐氏似乎对她上心了些。

素魄将东西登记造册，才让婆子们抬下去放好。

“容小娘有没有送什么？”聿儿端起鸡缸盏，轻抿了口清水。

素魄摇摇头，“容小娘还在祠堂里禁足，自然没有送什么。”

聿儿将盏里的水一饮而尽，素魄又给她倒了一杯。

不一会，沈妈妈出现在门口，“聿姑娘，先生有请，让您独自过去。”

聿儿与素魄相视一眼，独自拿着红袖跟着沈妈妈去了棠舍。

还没进门，聿儿就看到马学究一人在静斗里做茶，见她半散着头发，洗了妆容，橙黄的烛光下学究的脸显得如此白净，不，是苍白。

聿儿还没有坐下，学究头也不抬，手里还打着茶，说道，“容小娘的事你打算怎么做？”

“啊？”聿儿静静站在学究面前，不太理解学究所说的。

马学究放下茶筅，碗里泡沫浓细绵密，不过她并没有尝，而是直接倒进旁边的水桶。

“我问你，容小娘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办？”学究瞪了她一眼。

聿儿意识到学究问的是什么事情，遇上学究凌厉的目光，身子一震，汗毛竖起，下意识抓紧了手里的琴谱。

“静观其变。”聿儿答道，这个表情的学究一定是有什么要教导她。

马学究又重新开始往碗里注水做茶，但没有让聿儿坐下的意思。

“说说你为何静观其变。”马学究语气冷淡。

聿儿这才说出原委。

“容小娘毕竟是心儿、婳儿生母，又是父亲宠妾，虽说她差点将我推入深渊，但碍于两个妹妹、碍于父亲我不好追究些什么，只能忍耐。”

马学究还是淡淡的，“我要听的是真话。”

聿儿眼角一动，跪在地上，“我下不了手。”

“容言那是要你的命，你还心软？”马学究厉声，连手里的茶筅都放下了，又道，“容言为人奸诈无赖，为了一己私欲不惜将整个徐家置于风口浪尖上，她把流言放出去那一刻就已经打定主意要你的命，徐家是个大家族，南梁朝四大商贾之一，你家旁支还有百十来口呢，他们能放过你？不管最后结果如何，为了家族脸面，你只有死路一条。”

“事情终归没有糟糕到哪里，我还是愿意等，等容小娘自食恶果的那一日。”

马学究突然重重拍了一下桌面，茶碗都上下跳了一跳，“我这些年倾尽心血，难道就教了你软弱吗？对敌人手软，总有一天敌人会要了你的命，你懂吗？等着别人自食恶果那叫愚蠢。”

聿儿倒是不怕挨骂，“我懂。”

“想要在这个世道好好活下去你就得分清什么时候该软，什么时候该硬，不然就算我死了也不会放心。”马学究语气稍稍缓和。

沈妈妈本来就在一边看着，见马学究态度软下来才敢上前将聿儿扶起来，“聿姑娘，您先坐下吧。”

聿儿坐在另一个矮桌边，上面空空如也，沈妈妈给她上了一碗清水，私底下聿儿不喜喝茶，反而用清水代替茶水。

马学究脸色缓和，又转头看向聿儿，“容小娘留不得。”这是对聿儿最后的考题，她只有迈出这一步，过了心里这一关，才能应付的了大宅门里的勾当，日后不管落到谁家她也平安一世。

聿儿看了眼学究，只见学究坚定跟她点了点头。

“聿儿明白了，不光是为了我，也为了徐家，留蛇蝎祸害在家，徐家断然不能长久。”聿儿语气冷淡，说道。

“那你打算怎么做。”

“直觉寺东南七里小渔村。”聿儿又道，“容小娘与人私通苟且多年，是时候让父亲看清她的真面目了。”

马学究点点头。

聿儿起身行了个礼，终于体会到学究用心良苦，“谢先生教诲。”

“你心里有主意就好，此事也你不要再来问我。”马学究轻声。

聿儿转脸露出笑容，坐到学究身边，将红袖放在马学究面前，一副谄媚相。

马学究叹口气，食指重重戳了她额头，“你呀。”

马学究还是温和笑着，看了眼那个册子，眼神一下子挪不开，翻开来看，脸上笑容逐渐消失。

聿儿见她神情不对，问道，“先生，怎么了？”

“这个谱子你是从哪里来的？”学究眼也不抬。

“哥哥拿回来的，说是他一个好友给的。”

“你可弹得出来？”马学究眼神清澈明亮，聿儿紧张一下子消散。

“我琢磨了一段时日，能照着谱子弹出来，可我觉得我弹不出来这个谱子原来的味道。”聿儿说道。

马学究笑笑，“你那张小蕉叶当然弹不出来。”

“难道说学究你曾经弹过这首曲子？这曲子有什么来头啊？”聿儿坐在马学究身边。

马学究招收示意沈妈妈将墙上的仲尼式七弦琴取下来。

“你来跟我说说你弹这首曲子的心得？”马学究看着她。

聿儿眼神往外飘离，“这个曲子像是战曲所改，战鼓声声，旌旗浮动，兵锋所指，所向披靡，夕阳染红战袍，血落黄沙，铁甲归来，心中万点柔情融于琴声寄送远方那一颗相思红豆。”

马学究问道，“为何是相思红豆？而不是父母亲人？”

聿儿摇摇头，“感觉，而且它就叫红袖，留花翠幕，红袖添香，恨情长春浅。”

“你这个小机灵鬼，这确实是战曲所改，那是一位大将军，征战沙场二十年，年少时生死之际想起青梅竹马的结发的妻子，才有这战曲红袖。”

聿儿起身把马学究的七弦琴摆放好，才坐在一边等着。

马学究笑道，“想听这个故事吗？”

聿儿点点头，撑着小脸等着。

马学究抚琴，鸣鸣之音响起，听者时而心血澎湃，眼前所见千军万马，时而牵肠挂肚万柔情，所见将军夜书，千里之外红袖添香。

“有一位大将军，娶了青梅竹马心爱之人，俩人琴瑟和鸣，相知相许，可这位大将军是个安邦定国之人，没多久统领二十万大军南征智高北伐第戎，所到之处战无不胜，他的妻子每当他出征之时，总会笑着送行，这位将军从无后顾之忧，但有一日，身受重伤，想起年少时妻子红袖添香的青葱时光，才有了这红袖。”

“后来呢？”聿儿听着入迷，琴声中好似见到了这位将军和夫人。

琴声乍然而止，曲罢，聿儿回过神来，才知道她这么多天只能算是弹响这首曲子。

马学究叹口气，“最后那位将军还是战死，这首曲子再也没人弹得出来过，那位将军的妻子因为想听一听这首曲子才有了寄托，算来那位将军已经去世六年了。”

“您不是弹出来了吗？”

学究笑笑，“我也是年少时听过那位将军弹过，他也教了我一些，不过这个曲子只有九霄环佩才能完全将它释放出来。”

“传说中的九霄环佩？您当初跟我讲解名琴的时候说过九霄环佩是有灵性的琴，这世间没几个人能把九霄环佩本来的声音弹出来。”

“其实没有那么玄乎，弹不出来那些人只是静不下心，要不就是造诣不够而已。”马学究转脸看向她，“说不定你可以。”

“我？”聿儿眨巴着她的大眼睛。

“嗯嗯，你心性沉稳，造诣颇高，我教你这首曲子，以后要是有机会见到九霄环佩你可以尝试着。”

“我还能有机会见到九霄环佩？”聿儿有点不相信的表情。

“当然有，九霄环佩现在也是在一个将军府，只要你递上拜帖很大机会可以试一试能不能将九霄环佩弹响。”

既然缘分巧合让聿儿拿到了红袖，那她也不得不教了，再说，再不教的话这个曲子怕是再无后继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