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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至半酣,教坊司所备的歌舞也已有些乏味。

不时有哪家公子将早已备好的才艺展示出来,以博些许美名。

或歌或舞或弹或唱,倒也有些精彩,可来来回回的也不过是那些。

对顾绥来说,也就看看牧九辂的反应有意思。

她若是多看了哪家公子几眼,他能当场从李伏羽那儿将此人的三代祖宗挖个清楚。

“这曲也听了,舞也看了,着实有些无趣,倒不如几年前顾公子的的剑舞来的精彩。”

太皇太后突然开口,台上刚刚弹完一曲的陈家公子五指微蜷,颔首走了下来。

诸多视线集中到了顾绥身上,顾绥握着酒杯的手捏紧了些。

来之前也没人告诉他还有这出啊!

“的确,顾公子武功卓绝,剑法更是得上将军亲传,上一次见顾公子的剑舞还是在五年前。

之后顾公子就常驻边疆,再未得见,倒真有些想念,不知今日可否一饱眼福?”

殿中有人附和,顾庭颂幽冷的目光落到了太皇太后身上。

就算绥之武功没忘,太皇太后此言也够阴毒。

什么叫别人的舞曲就无趣,绥之的剑舞就精彩?

这话虽然没错,但也不能在如此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啊。

“太皇太后可是觉着累了?”

牧九辂轻飘飘地斜过来一眼,话语间虽含着问怀,但却无波无澜,听起来莫名有些幽冷。

太皇太后眯了眯眸:“摄政王多虑了,今日除夕,哀家兴致正浓,就等顾公子大显身手呢。”

这意思,是非要看顾绥之一舞了。

摄政王就算位高权重,可这是时候若是再说些什么,轻易便能被扣上一个不孝的罪名。

“太皇太后...”

“你们之前也不是没看过我舞剑,若总是舞剑,我自己都觉着没意思,不如来点新鲜的?”

顾绥弯了弯桃花眸,及时出声打断了牧九辂接下来的话,从座中站了起来。

牧九辂看了过来,眸光幽深,顾绥给了她一个眼神,示意她放心。

他好歹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不至于连这点事都解决不了。

“有鼓吗?”

顾绥问道,很快便有三五个宫侍抬了一面红漆牛皮的桑木鼓。

顾绥走到殿中央,拿起鼓槌来先随意地敲了两下,试了试手感。

“麻烦灭几盏灯。”

顾绥双手握槌,头也不抬地说道。

“照做。”

牧九辂吩咐着,殿内一时间暗下来不少。

咚--

咚咚--

鼓声响了起来,两声过后,鼓点忽而密集了不少,轻重有度,节奏感疏密有致。

在略有些昏暗的环境中,众人眼前好像浮现出一副景。

黄沙漫天,单鼓立在破损的高台之上,血染鼓面。

鼓槌重敲,黄沙卷起,旌旗飘扬。

好似有什么模糊了视野,然鼓面的震动犹在耳边,鼓槌的落点清晰可见。

一声声震撼有力的激越鼓响穿透漫天的黄沙,直击耳膜,引人血脉贲发,心神颤动。

顾绥忽而放慢了节奏,沉闷的鼓声中忽而带了一丝凄凉之色。

“取萧来。”

牧九辂抬手招了身后的燕舞,吩咐道。

燕舞很快取了一只白玉长箫来,牧九辂将其横在唇边。

下一秒,幽幽萧声便穿插.进了鼓声之间。

缥缈似烟,若有若无,像是亡魂经久不绝的呜咽。

听到萧声,顾绥抬头来看了一眼,视线撞上她的墨眸,唇角翘起一丝弧度来。

鼓萧合奏得精妙绝伦,宛若心照神交,天衣无缝。

殿中之人一时间都沉浸在这曲声当中,刚刚还有些困顿的人早已清醒过来,下意识攥紧了拳。

鼓声又重了起来,依旧不快,却更激昂。

她们仿佛看到,黄沙中的残影握着长戟,举着残破的战旗,一步步向前,没有一丝后退的念头。

她们勇往直前,哪怕知道自己终将会被黄沙埋葬,可仍旧不悔。

萧声渐停,鼓声依旧,变得急促而又紧密。

黄沙彻底湮灭了所有人的视线。

无人得见她们去往何方,只有响彻云霄的呐喊在耳边响起,夹杂着斧钺之声,嗡鸣不绝。

鼓声戛然而止。

没有人知道她们结局如何。

这一曲,结束了。

顾绥放下鼓槌,清朗的嗓音将所有人带了回来。

“太皇太后可还满意?”

殿内一时间无人回应。

也没有人去点起那些被熄灭的烛火。

太皇太后常年在深宫待着,哪经历过这个,好一会儿后才反应过来顾绥是在跟他讲话。

他调整下神情,拊了拊掌,嗓音有些干涩。

“顾公子果然才艺双绝。”

顾绥又看向牧九辂,唇角弯得更深。

“还得要多谢摄政王以萧曲合奏,让这首曲子有了灵魂。”

“不必,即兴罢了。”

牧九辂将白玉箫交给燕舞,淡淡说道。

“曲子叫什么?”

顾绥朝她耸了耸鼻子,明明就配合得挺好,非得嘴硬!

“曲名逐鹿。”

殿中之人身形玉立,容貌姣好,此刻却无人再敢轻视他一眼。

能奏出这等乐曲,岂非池中之物?

也就是这半年来他赋闲在家,每月不过参与两次大朝会,倒让有些人逐渐忘了他前几年的凶煞之名。

牧从枫瞟了一眼小皇帝左边的太皇太后,心中啧叹。

真不知道他为什么敢找顾家的麻烦。

这一段插曲过后,顾绥回到座上继续吃菜喝酒,并不在乎他人对刚刚哪一曲的评价。

“什么时候了?”

他可是还等着送生日礼物呢。

“快啦,大概还有半个时辰就能散了。”

李伏羽现在看向顾绥的时候满眼冒星星,脑子里都是绥哥哥怎么这么棒,绥哥哥天下第一!

左边的牧易也被刚刚那一曲惊到了,时不时朝顾绥这边看过来。

他现在好像有点明白,为什么皇姐喜欢他了。

可他还是姓顾啊,他为什么要是顾庭颂的儿子啊!

纠结的牧易有些气闷起来,一杯接着一杯地喝着果酒。

顾绥嫌那果酒太过甜了,招了一位宫侍来让他换一壶。

那宫侍心下一思量,顾公子可是当将军的人,喝这种果酒确实委屈了他,便去取了壶后劲儿最强的屠苏酒来。

岁聿试毒过后为他斟了一杯,顾绥刚喝一口眼睛便亮了一瞬。

这酒够劲儿啊,不比现代的差啊。

李伏羽见状也想试一下,顾绥笑眯眯地给他倒了半杯。

李伏羽兴致盎然地送到唇边,却一小口就将他辣地直吐舌头,热汗都涌了出来。

“绥哥哥你好坏,你都不告诉我这么辣的!”

“哈哈哈,是你自己要试的啊。”

另一边,牧易对着自己的随侍吩咐道:“他们喝的什么,你也拿一份过来给本殿下。”

“是。”

“嘶,好辣好辣。”

牧易呛得眼泪都快出来了,硬生生让他忍住了。

顾绥之到底是不是人啊,这种酒他也喝得下去!

一刻钟后,顾绥有些微醺,他站起来想要出去透透风。

岁聿和云暮连忙跟上,李伏羽那一小口已经让他有点神志不清了,趴在桌上一动不动,顾绥便没叫他。

走出室外,微冷的风拂上面颊,顾绥清醒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