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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 章

作品:《 胭脂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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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他上马,兰儋突然窜出,拦住了他。

“你要去哪?”

“兰佩呢?我问你,兰佩呢!”

面对冒顿的厉声质问,兰儋沉默了。

他已经领兵搜寻了两天,仍是一无所获。

兰佩现在究竟在哪,是死是活,连他都说不出了。

昨日沿着山脊搜寻的时候,他突然生出一个可怕的念头,兰佩临走前说的那番话,会不会是因为知道自己再也回不来,留下的遗言?

会不会她先骗过父亲,再骗过他,为的只是去寻死?

可阿诺呢?若是兰佩寻死,定不会带着阿诺一起,莫非,阿诺见兰佩身死,自己也陪着去了?

兰儋越想越怕,到最后,竟是不敢再想下去。

“比起兰佩,你还有更重要的事。”

兰儋极力控制住思绪,扫过冒顿瘦削苍白的脸,想起兰佩临走前的再三叮嘱,轻叹了一声,四下看看确定安全,凑近了些小声说:“大阏氏去了,头曼对外只说大阏氏是染疫暴毙,已入殓下葬,具体葬在何处,因怕瘟疫导致恐慌,没有对外透露。”

见冒顿呆呆地站着,没有任何反应,兰儋又补充道:“大阏氏从发病到身亡,身边无一人在场,就连入殓事宜,也无一人知晓。此事疑点众多,十分蹊跷,如你身体已无大碍,还是先暗中查一查此事才是要紧。”

“至于兰佩,我和父亲没有放弃希望,还一直在找,父亲说了,活见人,死见尸。”

好一个活见人,死见尸。

单于庭里两个对他而言最为重要的人,如今都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思及此,冒顿一阵头晕目眩,眼前一黑,双腿发软,又昏了过去……

兰佩幽幽转醒,发现自己睡在一个陌生的毡房里。

毡房光线昏暗,陈设简陋,处处油腻,泛出的腥膻味令她想要作呕。

身边,阿诺正撑在炕沿打盹,酥油灯微弱地亮着,像是随时随刻都会熄灭。

“阿诺。”兰佩轻轻唤了一声,阿诺猛然惊醒,迅速凑上来问:“小主醒了?可是伤口疼醒的?”

经阿诺这么一提醒,兰佩才觉出自己的身体像是从中间断裂成了两截,上下错位,最疼的位置集中在腰侧。

她想微微侧身查看伤势,怎奈身体根本动不了。

“别动!阿姆说了,你除了外伤,筋骨也有错位,半月之内千万不能翻动伤口,除了换药,其他时间都只能保持这样的姿势平躺。”

“阿姆?”

兰佩朝毡房里看过去,并没有第二个人。

“嗯,阿姆原先在单于庭做过巫医,后年岁大了托病离开了单于庭。这顶毡房是阿姆为了帮你养伤临时搭得,她们一家住在旁边那间大毡房里。这次幸好遇见了她们,不然,我只怕有十个脑袋,也不够大人砍得!”

兰佩稍稍心安,又忽然想起什么,焦急地问道:“我这是昏睡几天了?”

“三天,可把我吓坏了!阿姆说没事,你三天之内肯定能醒过来,我起先还不信……”

兰佩迅速打断阿诺的话,命令道:“不行,再不回去便要过了我和哥哥约定的期限,他与父亲会急死的,阿诺,你速回单于庭,说我坠崖受伤又遭遇狼群攻击,伤及筋骨,暂时不能移动,现在一处牧民家休养,让他们千万放心,待到伤口好转,我定会尽快回去。”

“不,我不能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阿诺不依。

“你请那个阿姆过来,我与她说。”

“让她照看你我不放心!”

“阿诺!”兰佩急:“我再不回去,单于庭会出大事的!”

“我不管,出什么大事,会比小主还重要!”

出什么大事,兰佩也说不出,因她并未如前世那样嫁给乌日苏,此刻又受伤被困,此生的轨迹已然发生变化,后面会发生些什么,全不在她掌握。

她只是觉得不安。

负了与哥哥的预定,悬而未决的婚事,还有即将回到单于庭的冒顿,都如悬在她头顶的利剑,牵动着她与无数人的命运。

她尽力稳住心神,用严厉的口吻对阿诺说:“莫要再辩,我自有道理,你照做便是!”

见小主真的动气,阿诺吓得噤了声,默了一会,低低道:“那我去和阿姆说。”

“快去!”

不等阿诺走到毡房门边,兰佩又叫住她:“回来!”

“小主可是不要我走了?”

阿诺一阵欢喜,赶紧跑回炕沿,双眼重又闪出晶亮的光。

“回去,若是见到太子,若是他问起我,不许多说一个字,更不许告诉他我现在何处!”

“小主……”

“去吧。”

毡房的门轻轻关上,霎时万籁俱静。

腰间的刺痛一阵阵传来,兰佩咬紧牙根,缓缓阖上双眼。

原先,她以为自己能够如期回到单于庭,就算父亲没有解除婚约,考虑到冒顿已经回来,她再以坠崖为由装个身体虚弱,短时间内,头曼和父亲都不会逼她再嫁。

如此,参加完祭祀大会,她很快便可同父亲和哥哥一起回到封地,从地缘上远离王室。

后面任他冒顿再怎么折腾,只要她不在他眼皮子底下晃悠,他一个胸怀天下,南征北战的大忙人,哪里还得空想起她来,应该很快就能将她忘了吧。

剩下她此生的任务,便是保护好父亲和哥哥,免遭恶人奸计,绝不让他们再参与到无谓的王庭政治斗争中去。

而她自己,就在封地伴着日月星辰,草场雪山,恣意无为,过此一生。

可现在,因为那群该死的狼,她的计划出了意外。

耽搁的时间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期。

假戏一旦做成真的,便会麻烦无穷。

最大的麻烦,是以她目前的身体状况,无法承受长途颠簸,祭祀大会结束后,能否立即启程回封地,成了未知。

她有预感,父亲和哥哥很有可能以她养伤为由,将她独自丢在单于庭。

到那时,她不得不天天在冒顿的眼皮底下晃悠,一个不小心,还有可能被迫陷入你死我活的王庭政治斗争中。

这简直是她最不愿见到的局面……

正思忖间,有人轻声而急促地敲了两声门,不等她应,那人已推门而入。

端着一盆热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