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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外面的沥青路湿漉漉的，支出去的挡板落下串珠似的雨滴。

排水渠中像是摆了一架斯坦威钢琴，流水潺潺，奏出最混乱也最和谐的旋律。

黑暗笼罩了一切，但中空还挂着一轮被乌云遮住一半的弦月，折出乌云的清辉霜一般凝在地上。

清水发动了车子，引擎嗡嗡作响。

渡边还是和来的时候一样坐在宽敞的后排，路明非坐在副驾驶位上，视野绝佳，在车速飙到200公里以上的时候的刺激体验也是绝佳。

左卫门老爷子——名字是渡边在出店门的时候告诉他的——站在店门口，朝他们挥手告别。

“路上小心！”

清水鸣笛示意，然后高跟鞋跟稳稳地踩上油门，车子像是一匹汗血宝马发起了冲锋，直直冲到深渊似的的夜色中去。

说不得为什么，路明非颇有些兴奋。

要去住的地方了。

他对自己住的地方没什么了解，不如说，整个东京在他脑子里基本都是一团水泥浆糊，有高楼，有高架桥，有一条水蓝色的河湾，自己的别墅想必就在浆糊的某个空隙上。

路明非本来很快就把短信的事抛之脑后，思考起白石的问题来。然而，思考白石的事情，就不由得想到短信的事，两件事在他脑子里就像打了结似的缠绕在一起。

短信，对于他来说，就像是一根蜡烛，不，是燃烧蜡烛的火焰，那根形状怪异的蜡烛，正是他自己的心。

刚才吃牛排的时候，几乎要把短信这件事给忘了。生活，无非就是吃喝拉撒。穿越前如此，穿越后无外乎也是如此。

但是，短信为什么突然发来三个字？

——活下去。

他已经见识过“怪异”，无非就是强大一点的人类而已，这种级别的生物，对于他而言毫无疑问只是蚂蚁，可以随意揉捏，更因为他来自异世界，连必要的一点同情心都省略了，出手毫不顾忌，也绝不手软。

左卫门和巴的对话，路明非听得一清二楚。所谓“黄泉子”，难道真有毁灭世界的能力？

即使是他，也没想过自己能不能毁灭世界。

理论上讲，只要他能把地球推离既定轨道，那么地球与太阳的距离一变，全球范围内的气候会骤然变化，毁灭世界也不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但是，他还没有尝试过。

他缺少毁灭世界的理由。

穿越前的世界虽然谈不上什么乌托邦，但也是比较平和的世界了。对他来说，学习的确枯燥无聊了点，但有超能力傍身，他一点也不担心以后找不到工作，养不活自己。真要世界毁灭了，他不就得自己去种地了么？

而且还不一定种得出来。

超能力者也得要吃饭呀。

路明非因此觉得，不但自己不能毁灭世界，还得保护好世界，别让人类再作死闹出饥荒之类的灾难。

——他是这么想的。

然而，他无法确定“黄泉子”也是这么想的。

人和人的想法不但可以不一致，而且还可以完全相反。这是他从书本上看来，而且还在观察同学的言行的时候得到证实了的。

况且，人很善于说谎。

路明非就很确定，左卫门对自己有所隐瞒。他说让自己去见白石千鸟是因为拜托帮忙，但是只要用脚趾头想想就知道这是不可能的，谁会让一个高中女生去相亲？就算确有其事，他也直觉得出左卫门还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

左卫门是个老人，俗话说，老而不死是为贼。老人一般人生经验都很丰富，处理事情很圆滑。何况他不是神社的首脑吗？他干嘛非得用这么蹩脚的理由？难道他觉得自己很好骗？

想不通。

讲道理，路明非觉得自从他来到这个世界以后遇到的所有事情，都有说不通的地方。

最大的疑点，就是“神社”突然袭击自己，又突然说要给自己“顾问”一职，无论怎么想都不符合常理。

进展得太快了。

一般而言，如果真的将自己视作“怪异”，那么肯定会想办法物理消灭自己。

神社在一开始的确是这么做的。

只不过，发觉第一次打击无效之后，仅仅不到五分钟，他们就改变了策略。

这到底是决策层反应很快，一下子就看出他们没办法物理消灭自己，还是说有别的因素呢？

但是，稍微探寻一下他们这么做的理由，好像又说得过去。

左卫门在讨论“黄泉子”的时候也没有避讳自己。巴似乎也并不是他安排来的演员。真是演技的话，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

路明非对现在遇到的每一个人都谈不上信任。

或许他们对自己是真诚的，比如清水，比如渡边，甚至可能连左卫门也是如此，但是，依旧不能完全信任他们。

然而，他也没办法把这些人全部看成敌人。

“到了。”

清水轻轻呼出一口气，像是解脱了似的，捂着嘴打了个哈欠。

——毕竟，眼前的这栋房子的确是归属于自己了，而这是来自“神社”的好意。

路明非下了车。

“你们要不要进来坐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