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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子，十三名阅卷官轮流读卷，很快，案头上十份考卷均念完了，皇帝却乃然没有钦点状元和榜眼，所以，殿中的气氛变得有点诡异了！

官家仿佛没发现十份卷子已经念完一般，淡道：“继续念！”

一众阅卷官不禁面面相觑，都察院右都御史王淮就像便秘了一般，因为这时正好轮到他。

王淮硬着头皮上前躬臣行礼道：“皇上，臣已经没有考卷可朗诵！”

官家皱眉道：“三百多人参加殿试，才念了几份就没了？”

王淮提醒道：“皇上只需从前十名中钦点出三鼎甲即可，这是惯例！”

官家面色一沉道：“什么惯例？朕是天子，想多听取几份考卷还不成？”

言下之意，张方可以坏规矩，难道朕就不能坏规矩？只许首辅放火，不准天子点灯？

众臣都下意识地往张方望去，后者低眉垂目，这就是理不直而气难壮，被皇帝刺中了软肋，张相公这时只能哑巴吃黄连了。

韩景韩相公正想出列圆场，吏部尚书严清却是眼珠一圈，嗖的一下抢先出列，大声道：“启禀皇上，臣觉得排名第十三的李子进，其策问答得非常出色，论述切中要害，层次分明，面面俱到。

臣敢断言，我大周若要治理河患，必用此子之策。若日后用其策，却不点其为状元，实在有失公允，也难以服众！”

官家大喜，他等的就是这个，立即道：“竟有此等事，快取卷诵来！”

张方等人面色一变，张方门下有人更是大声道：“皇上，万万不可，殿试前十乃臣等评判出来的结果，公正公允。严清曲意盅惑皇上，其心可诛！”

严清现在已经揣测出圣意，再加上他确实想把李元推到状元的位置，所以冷笑反驳道：“王宇，你敢不敢对天发誓，在评李元的考卷时做到公正公允？到底是本官盅惑皇上，还是你王宇欺君，只要把李子进的卷子取来当众一读便知。”

户部侍郎王宇顿时语塞，面色胀得通红，李元那份卷子有九人评了一等，非常优秀是肯定的，王宇又不是不学无术之人，又岂会分不出好坏，之所以给李元评了三等，完全是因为“私心”，他那敢当众发誓！

“严尚书言重了，考卷优劣各有各的看法很正常，莫不成严尚书觉得好就是好，其他人还不能有不同意见？”户部尚书周辰赶紧出来救场，欺君这帽子扣下来非同小可，弄不好王宇会把乌纱帽给丢了，再严重一点就是丢脑袋。

严清冷哼道：“多说无益，将李子进的考卷拿来诵读，皇上自会判定好坏！”

严清只是想讨好君上，交好李家，同时把李元推上去，并不想死磕，所以并没有继续咬着王宇欺君这项罪名不放。

官家点头道：“速去把李元的考卷取来！”

“皇上，臣乞骸骨！”张方趋前两步跪倒在地，将头顶的乌纱帽取下搁地上，然后拜倒大声道：“臣乃殿试的首席阅卷官，若殿试阅卷有失公允，必是臣之罪，臣老矣，望皇上看在老臣兢兢业业的份上，赦免臣不察之罪，恩准臣乞骸骨还乡怡养天年！”

瞬时全场皆寂，严清面色一沉，暗骂一声老狐狸。

官家面色一阵红一阵白，像是又气又无奈，摆手道：“朕不准，张相公快快请起，朕相信你没有失职！”

张方也见好就收了，他这样做也是为了替王宇解围，同时洗脱自己评卷不公的“嫌疑”罢了，所以官家给了台阶，他便重新戴上乌纱帽站起来。

官家又道：“朕相信诸位爱卿评卷都秉诚公平公允的态度，但正如周卿所讲，考卷的优劣各有各的看法。

李子进才华横溢，而且严尚书对他又如此推崇，朕也想见识一下他的答卷。

来人，去把李子进的考卷取来！”

李承只是缄默。

很快，一名太监便领着一名礼部的官吏把李元的考卷送到了文华殿。

严清立即主动出列道：“臣愿为皇上诵卷！”

官家赞许地点了点头：“好！”

严清暗喜，打开李元的考卷抑扬顿挫地朗读起来，念毕，在场的重臣都下意识地捋须点头，完全是下意识的行为，就好像喜欢美女的人看到女儿国国王的自然反应。

官家抚掌赞道：“好，朕以为此卷最佳，当为一甲头名状元！”

李承做惶恐不安状立即上前道：“皇上，万万不可啊！”

“皇上三思啊！”张方门下王宇等人也纷纷出列跪倒。

张方上前一步道：“臣以为皇上钦点十名后的举子为状元大为不妥！”

“臣等附议！”殿中出列跪倒了几人。

韩景犹豫了一下，最后暗叹了口气，上前道：“皇上，张相公所言极是，李子进实不宜为状元，还请皇上三思！”

官家看着跪了一地的重臣，如山的压力压下来，不由有点慌了神，咬了咬牙道：“那朕点李元为榜眼！”

“皇上三思啊！”张方叩首大声道，身后众大臣也立即跟从。

官家忍住心中怒火，沉声道：“探花总行了吧！”

“遵官家御旨！”张方等人见好就收！

张方长叹一声道：“皇上乃九五至尊，御笔钦点殿试三鼎甲也是皇上的职责，臣等不敢再妄言。”

官家点头道：“那朕便点李元为一甲第三名，探花及第！”

严清虽然对最后结果有点失望，但心情还是蛮爽的，让一言九鼎的内阁首辅吃了一次瘪，能不爽吗？关键还讨好了皇帝，同时又交好了李家，以后官场上又多一臂助。

目的基本上已经达到了。

事已至此，其他大臣也只能采取了默认的态度，于是李元一甲第三的名次算是定下了。

官家提笔醮了朱墨写下李元的名字，又把第一名的杨维点为状元，正准备把陆君点为榜眼时却顿住了，抬头道：“朕听说陆君相貌不佳，若定为榜眼实不宜，朕欲点卫雄为榜眼，诸位爱卿以为如何？”

张方刚才已经表示不再干涉，所以此时低眉垂目默不作声。其他大臣则是面面相觑，严清却是立即出列撑场道：“臣附议！”

“臣等附议！”一众大臣也只得跟着同意了，毕竟皇帝的理由很充分，陆君确实长得有点丑，远不如卫雄英俊，而且以相貌来定名次也是有先例的。

就这样，今科三鼎甲便新鲜出炉了，状元是沧州举子杨维、榜眼是杭州卫雄、探花是汴京李家李元。

……

皇上已经御笔亲点了三鼎甲，接下来便是写榜了，一众大臣向天子行礼后退出了奉天殿，然后回到内阁写榜，并安排接下来的“金殿传胪”和“恩荣宴”等事宜。

……

承天门，三百多名举子还在等候消息，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闲聊攀谈，所以并不知道奉天殿中，皇帝正和以张方为首的大臣发生了激烈的一场争吵。

接近上午十点，承天门终于打开，几名制敕房的官吏拿着榜单走了出来，这就是殿试金榜了，当然这还不是正式的金榜，正式的金榜要等明天金殿传胪才会公示，而眼前这张榜只是临时榜，用来告知一众考生的。

“金榜来了！”一众考生呼啦地围了上前，若不是有锦衣卫拦着，估计都要把榜单抢过来一睹为快了。

这时，拿着榜单的制敕房官员开始大声宣读：“庚子科殿试状元沧州杨维，榜眼杭州卫雄，探花汴京李元……”

全场寂然了片刻，接着便是哄的一声炸锅了，杨维和卫雄夺了前两名并不出奇，而李元不是排第十三吗？现在怎么成探花及第了？奉天殿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王松大笑道：“哈哈，恭喜元哥儿了！探花及第、三鼎甲！一个翰林编修是跑不掉了！”

李元微愕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微笑着向周围恭喜的同年回礼，本以为十三名已成定局，没想到再次峰回路转，自己竟然探花及第了！

“恭喜元哥儿！”张清真心为李元感到高兴。

杨维，卫雄在一旁同说道：“恭喜李兄成为探花郎！”

“同喜同喜，恭喜杨兄、卫兄，状元、榜眼及第！”李元微笑着说，虽然最后没能斩获状元有点遗憾，但细想一下，其实探花反而是最适合自己的。

正所谓水满则溢，月满则亏，太过圆满反而不好。

木秀于林风必吹之，堆出于岸浪必打之，这是千古不变的道理，当你还春风得意的时候可能没事，而一旦低谷来临，恐怕很多人会乐意趁机踩你一脚。

所以，咱们老祖宗总结出来的“中庸之道”并非全没道理，做事要高调，做人还是得低调一些。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怎么不是三鼎甲，是不是搞错了？”

在此起彼伏的恭贺声中，忽然一把抓狂的大喊突兀地响起，众人循声望去，发现正是浙江陆君。

那读榜的制敕房官员皱眉斥道：“放肆，皇上亲点殿试金榜又岂会搞错。”

陆君面色涨红，初评审结果出来后，他排在第二名，本以为三鼎甲十拿九稳了，结果御笔亲点后竟变成了第四名，第二第三却被卫雄和李元占据了。

“这不公平，陆兄是初评的第二名，而李元只是第十三名，怎么最后反倒成了探花及第，而陆兄却只得了第四名？”一名陆君同乡大声为陆君抱不平。

一时间，十几名浙江举子纷纷大喊不公平，矛头直指向李元。

李元不禁皱了皱剑眉，幸好自己只是拿了探花，若拿了状元，这些人还恨不得往自己身上戳几个洞？

读榜的制敕房官员显然被质问得有点恼了，冷笑道：“李子进本是会试第五，初评却被排在第十三名...

不怕直说，以李子进的文章水平拿状元都够，如今只拿了探花，你们有什么好嚷嚷的。”

四下顿时安静了，李元被张相公打压的事，在场哪个不知？会元掉出前十，明显是破坏规矩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