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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狐仙短故事汇

作品:《 证道红楼结婚就变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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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物报仇

蛇能报冤,古记有之,他毒物则不能也。然闻故老之言曰:“凡遇毒物,无杀害心,则终不遭螫;或见即杀害,必有一日受其毒”验之颇信。是非物之知报,气机相感耳。

狗见屠狗者群吠,非识其人,亦感其气也。又有生啖毒虫者,云能益力。毒虫中人或至死,全贮其毒于腹中,乃反无恙,此又何理欤?

崔庄一无赖少年习此术,尝见其握一赤练蛇,断其首而生啮,如有余味。殆其刚悍鸷忍之气足以胜之乎?力何必益?即益力方药亦颇多,又何必是也?

蛇能报仇,古书上早有记载,其他有毒动物则没有这种能力。然而,我听老人们说:“凡遇上有毒的动物,你不去伤害它,它就决不会来螫咬你;如果你一见到就杀掉它们,则必定有一天要中它们同类的毒。”实践证明,老人们的话十分可信。其实,这并不是因为动物会报仇,而是因为气息时机相互感应的缘故。狗一见到宰狗的人就群起而吠之,并非认识他这个人,而是因为感受到他身上的气机了。世上有一种专吃毒虫的人,据他们说,吃了毒虫可以补益气力。一般人被毒虫咬伤,往往可以致死,而他们把毒全吞到了肚子里,却平安无事,这又是什么道理呢?崔庄有个无赖少年专练这种吞吃毒虫的功夫,我曾见他手握一条赤练蛇,把蛇头砍断后大吃起来,好像很有滋味。恐怕是他那强悍残忍的气势足以战胜蛇毒吧?人的气力为什么非要得到补益呢?即便需要补益,这方面的药物很多,干吗非要用这种方法呢?

挑逗狐妻遭报复

贾公霖言:有贸易来往于樊屯者,与一狐友。狐每邀之至所居,房舍一如人家,但出门后,回顾则不见耳。

一夕,饮狐家。妇出行酒,色甚妍丽。此人醉后心荡,戏捘其腕。妇目狐,狐侧睨笑曰:“弟乃欲作陈平耶?”亦殊不怒,笑谑如平时。

此人归后,一日,忽家中客作控一驴送其妇来,云得急信,君暴中风,故借驴仓皇连夜至。此人大骇,以为同伴相戏也。旅舍无地容眷属,呼客作送归。客作已自去。距家不一日程,时甫辰巳,乃自控送归。中途遇少年与妇摩肩过,手触妇足。妇怒詈,少年惟笑谢,语涉轻薄。此人愤与相搏,致驴惊逸入歧路,蜀秫方芪,斯须不见。此人舍少年追妇,寻蹄迹行一二里,姑骑驴且返,再商觅妇。未及数里,闻路旁大呼曰:“贼得矣。”则邻村驴昨夜被窃,方四出缉捕也。众相执缚,大受捶楚。赖遇素识多方辩说,始得免。懊丧至家,则纺车琤然,妇方引线。问以昨事,茫然不知。始悟妇与客作及少年皆狐所幻,惟驴为真耳。狐之报复恶矣,然衅则此人自启也。

贾公霖说:有个商人做买卖,经常来往于樊屯一带,与一只狐狸交上了朋友。狐狸常请他到自己所住的房子里,这里与普通人家毫无区别,只是商人一走出大门,再回头看,则一切都不见了。一天晚上,商人又在狐狸家饮酒,狐狸的妻子出来斟酒劝饮,容貌非常美丽。商人喝醉了酒,心神荡漾,开玩笑捏她的手腕。她朝狐狸看,狐狸斜着看了一眼,笑着说:“老弟想学陈平调戏嫂嫂吗?”看样子一点也没发怒,还是和平时一样轻松地说说笑笑。商人回到住处后的第二天,忽见家里雇的短工牵着一头驴子,把商人的妻子送来,说:“得到急信,说你突然中风,所以借了驴子急忙连夜赶到这里。”商人大惊,以为是同伴们开的玩笑。旅馆里没有地方住家眷,叫短工仍旧把她送回去,短工却已早走了。旅馆距家不到一天的路程,而当时还是上午,于是商人自己牵着驴子送妻子回家。途中遇到一个年轻人与妻子擦肩而过,他的手碰了一下妻子的脚,妻子怒骂,那年轻人嬉皮笑脸地道歉,又说出些很轻薄的话来。商人十分愤怒,与年轻人厮打起来,驴子受惊,窜到岔路上去了。当时高粱长得正茂盛,转眼间驴子就不见了。商人丢下年轻人去追妻子,顺着驴子的足迹走了一两里地,发现驴子已陷在泥潭中,妻子则不知到哪里去了。那里一望无际都是田野,没有人迹。商人东奔西跑折腾了一个通宵,心里惶惶然等到天亮,只得暂且骑着驴子回家,再想办法寻找妻子。没走几里,忽然听路边有人大叫道:“找到贼了。”原来邻村有户人家的驴昨晚被偷,村子里的人正在四处搜索。众人一涌而上将商人捆住,痛打了一顿。幸亏遇到过去认识的人千方百计为他辩白求饶,他才被放掉。商人懊恼沮丧地回到家里,则纺车的声音“琤琤”作响,妻子正在那儿纺线。问起昨天晚上的事,则她茫茫然全不知道。商人这才明白,妻子、短工及年轻人都是狐狸所变,只有驴子是真的。狐狸的报复可以说够恶毒了,但祸因则是这个商人自己引起的。

木商

壬子春,滦阳采木者数十人夜宿山坳,见隔涧坡上有数鹿散游,又有二人往来林下,相对泣。共诧人入鹿群,鹿何不惊?疑为仙鬼,又不应对泣。虽崖高水急,人径不通,然月明如昼,了然可见,有微辨其中一人似旧木商某者。

俄山风陡作,木叶乱鸣,一虎自林突出,搏二鹿殪焉。知顷所见,乃其生魂矣。东坡诗曰,“未死神先泣”,是之谓乎!闻此木商亦无大恶,但心计深密,事事务得便宜耳。阴谋者道家所忌,良有以夫。

乾隆五十七年春天,在滦阳伐木的几十个人晚上露宿在山坳里,只见山间对面的坡地上有几头鹿正在闲逛,同时有两人在树林边走来走去,相对着哭泣。大伙觉得奇怪的是人在鹿群之中,鹿为何不惊骇呢?有人就怀疑这两人是仙鬼,可又觉得仙鬼不会相对哭泣的。虽然山崖高峻水势急湍,道路不通,但月光明亮,大伙看得很清楚。有人隐隐约约地发现其中一人像是过去的木材商某某。一会儿,山风骤起,树叶乱响。突然有一只老虎从树林里冲出,把两个人咬死了。伐木人这才知道刚才见到的木材商人和另一个人的生魂。苏东坡的诗中有“未死神先泣”,说的就是这种情况吧。据说这个木材商人平生也没有大的罪恶,只是工于心计,事事都一定要得便宜而已。阴谋诡计,是道家所忌讳的东西,看来是有道理的。

神来飞矢

又闻巴公彦弼言:征乌什时,一日攻城急,一人方奋力酣战,忽有飞矢自旁来,不及见也;一人在侧见之,急举刀代格,反目贯颅死。此人感而哭奠之。夜梦死者曰:“尔我前世同为官,凡任劳任怨之事,吾皆卸尔;凡见功见长之事,则抑尔不得前。以是因缘,冥司注今生代尔死。自今以往,两无恩仇。我自有赏恤,毋庸尔祭也。”此与木商事相近。本商阴谋,故谴重;此人小智,故谴轻耳。然则所谓巧者,非正其拙欤!

又听巴彦弼说:征讨乌什时,有一天攻城战很激烈。有一个人正奋力猛战,忽然有一支流矢从旁飞来,这人没有发现。另一人在旁边发现了,急忙举刀替他遮挡。他自己倒被箭射穿头颅而死,这人感激他,悲伤地祭奠他,夜里梦见死者说:“你我在前生同在一个衙门作官,凡是劳累或易招人怨恨的事情,我总是推卸给你;凡是容易立功表现自己的才干的事情,我总是排挤你不让你参与。因为这个缘故,阴司判我这一辈子要代替你死。从今以后,我们之间就无恩无仇。我自有朝廷赏赐的抚恤金,不必劳你祭祀了。”这事与木材商人的事差不多。木材商人耍阴谋,暗中算计人,所以受罚重;这人耍点儿小聪明,所以受罚轻。由此看来,一个人的巧智,不正是他的愚蠢之处吗?

郝瑷

门人郝瑷,孟县人,余己卯典试所取士也。成进士,授进贤令。菲衣恶食,视民事如家事。仓库出入,月月造一册。预储归途舟车费,扃一笥中,虽窘急不用铢两。囊箧皆结束室中,如治装状,盖无日不为去官计。人见其日日可去官,亦无如之何。后患病乞归,不名一钱,以授徒终于家。

闻其少时,值春社,游人如织。见一媪将二女,村妆野服,而姿致天然,瑷与同行,未尝侧盼。忽见妪与二女,踏乱石横行至绝涧,鹄立树下。怪其不由人径,若有所避,转凝睇视之。媪从容前致词曰:“节物喧妍,率儿辈踏青,各觅眷属。以公正人不敢近,亦乞公毋近儿辈,使刺促不宁。”瑷悟为狐魅,掉臂去之。然则花月之妖,为人心自召明矣。

我的门生郝瑷,是孟县人,是我在乾隆二十四年录取的举人。后来他中了进士,被任为进贤县令。他穿着普通的衣服,粗茶淡饭,把百姓的事看得如自己家的事一样。仓库物品的进出,他月月都登记造册。他事先准备了回去的车马船费,锁在一个箱子里,即使生活窘迫时也不动用一文钱。他的行囊箱子,都捆好放在屋里,好像是打点行李要走。他没有一天不为自己被罢官时着想。人们见他天天打算着离任而去,对他也没办法。后来他得病,请求辞官回家。他一个钱也没有带回来,只得靠教私塾维持生活,直到死去。听说他年轻时,有一年的春社日,游人车水马龙。他看见一个老太太领着两个女子,虽然是一身乡村的装束,穿着很平常的衣服,但天生丽质。郝瑷和她们一路走,目不斜视。忽然老太太和两个女子踩着乱石往旁边的方向跑去,跑到一条深涧旁,站在树下张望。郝瑷奇怪她们不走道路,好像躲避什么,便转头去查看。老太太从容地来至他跟前说:“节日里景物晴朗美好,我领着女儿出来踏青,并各自寻找配偶。因为你是正人君子,所以不敢靠近你,也请你不要靠近她们,使她们恐惧不安”郝瑷这才知道她们是狐狸精,便转身离开了她们。这样看来,花妖狐精之类,都是由人本有不正当的心思而招来的。

虎化石

木兰伐官木者,遥见对山有数虎。悬崖削壁,非迂回数里不能至;人不畏虎,虎亦不畏人也。俄见别队伐木者,冲虎径过。

众顿足危栗。然人如不见虎,虎如不见人也。

数日后,相晤话及。别队者曰:“是日亦遥见众人,亦似遥闻呼噪声,然所见乃数巨石,无一虎也。”

是殆命不遭咥乎?然命何能使虎化石,其必有司命者矣。司命者空虚无朕,冥漠无知,又何能使虎化石?其必天与鬼神矣。

天与鬼神能司命,而顾谓天即理也,鬼神二气之良能也。然则理气浑沦,一屈一伸,偶遇斯人,怒而搏者,遂峙而嶙峋乎?吾无以测之矣。

在木兰地区,有一些伐木工人正在为官府砍伐木材,远远看见对面山上有几只老虎。因为中间隔着悬崖峭壁。不绕行几里根本到不了那里,所以,工人们不必怕老虎过来,老虎自然也用不着怕人过去。过了一会儿,另外一支伐木队在对面山上出现了,直向老虎走去。这边的工人见了这情景,深感情况危急,不禁拍手顿足,全身战栗。然而,对面山上的伐木工人好象根本没见到老虎,老虎也仿佛没见到这些工人。过了几天,两支伐木队相遇了,大家谈起了那天的事。那边的那些伐木工人说:“当时,我们早已看到了你们,并听见了你们的呐喊声,可是,我们只看见了几块大石头,并没有看到有什么老虎啊。”这大概是他们命不该绝啊。然而,命运怎么会把老虎变成石头呢?这肯定是有命运主宰者存在了。然而命运主宰者空虚没有实体,渺渺茫茫没有知觉,它又怎么能命又如何能使猛虎化为巨石?看来,其间必有天与鬼神施以控制。既然天与鬼神能操纵命运,那么可以说天就是“理”,鬼神就是阴阳二气在起作用,如果是这样,那么理与气浑沦一体,一收一伸,偶尔遇到了这些人,于是便使发怒要吃人的老虎一下子就变成嶙峋的大石头了吗?这些我就无法猜度了。

高冠瀛

景州高冠瀛,以梦高江村而生,故亦名士奇。笃学能文,小试必第一,而省闱辄北,竟坎■以终。年二十余时,日者推其命,谓天官、文昌、魁星贵人皆集于一宫,于法当以鼎甲入翰林。而是岁只得食饩。计其一生遭遇,亦无更得志于食饩者。盖其赋命本薄,故虽极盛之运,所得不过如是也。

田白岩曰:“张文和公八字,日者以其一生仕履,较量星度,其开坊仅抵一衿耳。此与冠瀛之命,可以互勘。术家宜以此消息,不可徒据星度,遽断休咎也。”

又尝见一术士云,凡阵亡将士,推其死绥之岁月,运必极盛。盖尽节一时,垂名千古,馨香百世,荣逮子孙,所得有在王侯将相之上者故也。立论极奇,而实有至理。此又法外之意,不在李虚中等格局中矣。冠瀛久困名场,意殊抑郁,尝语及余及雪崖曰:“闻旧家一宅,留宿者夜辄遭魇,或鬼或狐,莫能明也。一生有胆力,欲伺为祟者何物,故寝其中。二更后,果有黑影瞥落地,似前似却,闻生转侧,即伏不动,知其畏人,佯睡以俟之,渐作鼾声。俄觉自足而上,稍及胸腹、即觉昏沉,急奋右手搏之,执得其尾,即以左手桅其项。噭然一声,作人言求释。急呼灯视之,乃一黑狐。众共捺制,刃穿其髀,贯以索而自系于左臂。度不能幻化,乃持刀问其作祟意。狐哀鸣曰:"凡狐之灵者,皆修炼求仙:最上者调息炼神,讲坎离龙虎之旨,吸精服气,饵日月星斗之华,用以内结金丹,蜕形羽化。是须仙授,亦须仙才。若是者吾不能。次则修容成素女之术,妖媚蛊惑,摄精补益,内外配合,亦可成丹。然所采少则道不成,所采多则戕人利己,不干冥谪,必有天刑。若是者吾不敢。故以剽窃之功,为猎取之计,乘人酣睡,仰鼻息以收余气,如蜂采蕊,无损于花,凑合渐多,融结为一,亦可元神不散,岁久通灵。即我辈是也。虽道浅术疏,积功亦苦。如不见释,则百年精力,尽付东流,惟君子哀而恕之。’生悯其词切,意纵之使去。此事在雍正末年,相传已久。吾因是以思,科场上者鸿才硕学,吾亦不能;次者行险徼幸,吾亦不敢;下者剽窃猎取,庶几能之,而吾又有所不肯,吾道穷矣。二君皆早掇科第,其何以教我乎?”雪崖戏曰:“以君作江村后身,如香山之为白老矣。惟此一念,当是身异性存。此病至深,仆辈实无药相救也。”相与一笑而罢。

盖冠瀛为文,喜戛戛生造,硬语盘空,屡踬有司,率多坐是。故雪崖用以为戏。《贾长江集》有“独行潭底影,数息树边身”一联,句下夹注一诗曰:“两句三年得,一吟双泪流;知音如不赏,归卧故山秋。”千古畸人,其意见略相似矣。

高冠瀛是景州人氏,因他母亲梦见了高江村之后就生下了他,因此他的名就叫士奇。他一心学习,尤擅长写文章,每次小考都得第一。但参加省试时却名落孙山,搞得坎坷终生。他在二十多岁的时候,算命先生推算他的命运说:天官、文昌、魁星、贵人都集中在一宫,按道理说应当高中一甲进入翰林。但那一年他只考了个廪膳秀才,他一生的际遇,也没有比成为廪膳秀才更得意一点的事了。因为他的本命本来很薄,所以遇上最旺盛的运,所得到的也不过如此。田白岩说:张文和公的生辰八字,算命的人以他一生的仕宦经历与其命运星相比较,发现他由翰林院升转春坊官的那一次,按命运只是考中秀才的福分而已,这与高冠瀛的命运恰好形成对照。算命的人应该根据这类情况来推测,不可仅仅根据星命而妄行判断祸福。我又曾听到一个算命的说:凡是阵亡的将士,如果推算他们为国捐躯的那年那月的星运,必定极盛。这是因为他们在这个时刻为国牺牲,是名留千古的壮举,他们的事迹将百代传扬,他们的光荣将及于子孙,他们所获得的东西,有比王侯将相的功名利禄更宝贵的。这种说法极为奇特,而实际上包含着深刻的道理。这又是算命法以外的内容,不在李虚中等人制定的算命格式方法之中。

高冠瀛在科举考试中长期不得意,心情十分压抑郁闷。他曾对我和雪崖说:“我听说一个大户人家有幢房子,凡是晚上在里面住宿的人,必遭迷惑,到底是鬼还是狐狸,一直弄不明白。一个书生有胆量,有力气,想查出作怪的到底是什么东西,所以晚上睡在里面。二更以后,果然有个黑影翩然落在地上,似进似退,一听到书生翻身,它就伏在地上不动。书生知道它是怕人,于是装成睡着的样子等候它,并渐渐发出打鼾声。不久就感觉到它从脚上爬上来,刚到腹部胸口之间,书生便开始觉得昏昏沉沉了。书生急忙挥起右手去打,抓住了它的尾巴,并随即用左手掐住它的喉咙。它发出尖厉的叫声,然后像人一样讲起话来,请求放了它。书生急忙叫人拿灯来一照,原来是只黑色狐狸。众人一起把它按住,用刀子刺穿它的大腿,穿上一根绳子,然后书生把绳子的另一头系在自己的左臂上,估计它不可能再变化了,于是拿起刀逼问它为什么要作怪。狐狸哀叫道:"凡是比较有灵性的狐狸,都注意修炼希望成仙。最上一等的调节气息,炼养神气,讲究水火相生相克的深妙意义,吸纳天地的精气,服食日月星斗的精华,靠这些在腹中凝结成金丹,然后蜕落形体,飞升成仙。这须有仙人来传授,被传授者也要先具备成仙的才干。像这种情况,我不能做到。次一等的则是运用容成子和素女传下来的法术,变成美女或美男子去迷惑人,通过交合吸取人的精气,来补充增添自己的精气。外吸与内养相互配合,也可以凝结成丹。但所采的精气太少,则不足以凝结成丹;所采的精气太多,则是伤害人而自己取利,不遭到阴司的惩处,也会受到上天的处罚。像这种办法,我不敢采取。所以我只好靠盗窃的办法捡点便宜,乘人们熟睡时,去接受他们鼻孔中呼出来的剩余气息,就好像蜂采花蜜一样,对花不会造成损害。而慢慢积累增多,最后也能凝结成丹,也可以达到元神不散。久而久之,就会感通灵气而能飞升成仙。像我这类狐狸,就属这种情况。我虽然道行浅薄,法术低微,但积累功力也十分不容易。如果你们不放我,则我上百年来耗费的全部精力,都要付诸东流了,只求君子怜悯饶了我。’书生被它的一番话所打动,竟把它放掉了。这事发生在雍正末年,流传已经很久了。我因此想到,在科举考场上,有些人才华横溢,学问渊博,我也做不到;其次有些人阴险狡猾,通过不正当手段获取功名,我也不敢做。最下一等的靠剽窃模拟,混个出身,我或许能够做到,而又不屑于这么做。我算是没有出路了。你们两位都是很年轻就考取了功名,能给我一些教诲么?”雪崖开玩笑说:“你是高士奇的后身,就像白居易托生成了李商隐的儿子白老一样。只是这种倔强不肯随俗的念头还存在,大概是高士奇的形体已经变换,但本性还保存。这个毛病根深蒂固,我们也没有好药能救得你。”于是三人笑了一场而作罢。原来冠瀛写文章喜欢标新立异,用语豪迈而不切实际,每次被考官黜落,往往都是因为这个缘故,所以雪崖开这个玩笑。贾岛的《长江集》中有“独行潭底影,数息树边声”的诗句,下面自注道:“二句三年得,一吟双泪流。知音如不赏,归卧故山秋。”千古以来,这些性格经历很特殊的人,他们的想法大致是相似的。

毛人

吉木萨台军言:尝逐雉入深山中,见悬崖之上,似有人立。越涧往视,去地不四五丈,一人衣紫氆氇,面及手足皆黑毛,茸茸长寸许;一女子甚姣丽,作蒙古装,惟跣足不靴,衣则绿氆氇也,方对坐共炙肉,旁侍黑毛人四五,皆如小儿,身不着寸缕,见人嘻笑。其语非蒙古,非额鲁特,非回部,非西番,啁哳如鸟不可辨。

观其情状,似非妖物,乃跪拜之。忽掷一物于崖下,乃熟野骡肉半肘也。又拜谢,皆摇手。乃携以归,足三四日食。再与牧马者往迹,不复见矣。意其山神欤?

吉木萨的驻军驿卒说:一次追野鸡到了深山中,看见在悬崖上面,好像有一个人站着,便爬过山涧去看。只见离地不到四五丈处,有一个人穿着紫色织绒衣,脸和手脚都是黑色,长着一寸左右长的汗毛。有一个女子特别娇丽,衣着是蒙古式的,只是光脚没穿鞋子,穿着绿色织绒衣。两人正相对坐着烤肉吃。侍候在一旁的四五个黑毛人,都像小孩,身上什么也没有穿,见了人便嘻笑。他们的语言不是蒙古语,不是额尔特语,不是回族语,不是西番语,吱吱嘎嘎像是鸟语,听不懂。看他们的情状,好像不是妖物,于是便在崖下跪拜。顶上忽然扔下一个东西,一看是野骡的半个肘子。大家又拜谢,上面都摇手不谢。把野骡肘子带了回来,足够三四天吃的了。后来和牧马人又找到这儿,却没有再见到。莫非是山神?

世言虹见则雨止,此倒置也,乃雨止则虹见耳。盖云破日露,则回光返照,射对面之云。天体浑圆,上覆如笠,在顶上则仰视,在四垂则侧视,故敛为一线。其形随下垂,两面之势,屈曲如弓。又侧视之中,斜对目者近,平对目者远。以渐而远,故重重云气,皆见其边际,叠为重重红绿色;非真有一物如带,横亘天半也。其能下涧饮水,或见其首如驴者(见朱子语录),并有能狎昵妇女者(见《太平广记》),当是别一妖气,其形似虹;或别一妖物,化形为虹耳。

世人都说虹一出现,雨就会停止,这是本末倒置了。实际上是雨停之后,虹才会出现,雨停后,云开日出,空中雾状的水珠通过阳光产生折射,于是虹就出现了。天体为浑圆状,仿佛是一个大斗笠。人们看虹时,如虹在头顶上方就需要仰视,如在四边则需要侧视,所以人们见到的是一条线。虹的形状又随天体的形状而下垂,形式弯曲如弓。人们在侧视时,虹斜对目光的部份距离较近,平对目光的部份距离较远。因为它是由近而渐远的,所以尽管只是一层层雾气,也都能接受阳光的照射,重叠为一层层不同的色彩,并不是真有一条带状的物体横在空中。有人说虹也能下涧饮水,有人说虹头像是驴头(见《朱子语类》),有的还能猥亵妇女(见《太平广记》),大概是另一种妖气,只不过是形状象虹而已;或是其他什么妖怪,幻化成虹的形状罢了。

蝇作祟

及孺爱先生言:尝亲见一蝇,飞入人耳中为祟,能作人言,惟病者闻之。或谓蝇之蠢蠢,岂能成魅?或魅化蝇形耳。此语近之。青衣童子之宣赦,浑家门客之吟诗,皆小说妄言,不足据也。

及孺爱先生曾说:他亲眼看见一只苍蝇飞入人的耳朵中作怪,能说人话,但只有患病者本人能听见。有人就会说苍蝇蠢笨得很,怎么会作妖呢?也许可能是妖怪化作苍蝇模样的缘故吧。这种观点确实有点道理,至于苻坚时有蝇变成青衣童子宣布大赦的消息,唐睿宗时有蝇变成浑家的门客和且耶吟诗,这些都是人们随意虚构编造出来的,不能以此作为根据。

辟尘珠

辟尘之珠,外舅马公周箓曾遇之,确有其物,而惜未睹其形也。初,隆福寺鬻杂珠宝者,布茵于地(俗谓之摆摊)。罗诸小箧于其上。虽大风霾,无点尘。或戏以囊有辟尘珠。其人椎鲁,漫笑应之。弗信也,如是半载。

一日,顿足大呼曰:“吾真误卖至宝矣!”盖是日飞尘忽集,始知从前果珠所辟也。按医书有服响豆法。响豆者,槐实之夜中爆响音也,一树只一颗,不可辨识。其法槐始花时,即以丝网幂树上,防鸟鹊啄食。结子熟后,多缝布囊贮之,夜以为枕,听无声即弃去。如是递枕,必有一囊作爆声者。取此一囊,又多分小囊贮之,枕听,初得一响者则又分。如二枕渐分至仅存二颗,再分枕之,则响豆得矣。

此人所鬻之珠,谅亦无几。如以法分试,不数刻得矣,何至交臂失之乎?乃漫然不省,卒以轻弃,当缘禄相原薄耳。

可以驱避灰尘的珠子,我的岳父马周箓曾见过。确实有这种宝物,可惜我没见过它是什么样子。以前,隆福寺卖杂货珠宝的,把布铺在地上(俗称摆摊),上面摆列着小盒子,无论刮多大风,上面都一点儿尘土也没有。有人开玩笑说他的囊里有避尘珠,这人傻乎乎地笑笑,没当回事儿。这么过了半年,有一天他跺脚大叫道:“我真把最贵重的宝贝错卖掉了。”因为这一天飞尘忽然都集满了他的垫布及盒子上,他这才知道先前果然是宝珠避的尘。据查,医书有服用响豆的方法,响豆就是槐树果实在夜里爆响的,这种豆一棵树上只有一个,辨认不出来。取这种豆的方法是,在槐树刚开花时,就用丝网罩在树上,以防鸟雀啄食。结果成熟后,缝制许多布囊贮存豆荚。夜里用来当枕头,没有听到声音,便扔掉。就这么轮着枕,肯定有一个囊里有爆响声。然后把这一囊的豆类又分成几个小囊装好,夜里再枕着听。听到响声再一分为二,装进囊中枕着听。这么分下去到最后只剩下两颗,再分开枕听,就找到响豆了。这人所卖的珠,估计也不会太多。如果用这种方法分别加以试验,用不几刻钟就能分辨出来,何至于失之交臂?他稀里糊涂,终于轻易地卖了出去。大概是他禄相薄没福气拥有宝珠。

济南火灾

乾隆甲辰,济南多火灾。四月杪,南门内西横街又火,自东而西,巷狭风猛,夹路皆烈焰。有张某者,草屋三楹在路北,火未及时,原可挈妻孥出;以有母柩,筹所以移避,既势不可出,夫妇与子女四人,抱棺悲号,誓以身殉。时抚标参将方督军扑救,隐隐闻哭声,令标军升后巷屋寻声至所居,垂绠使缒出。张夫妇并呼曰:“母柩在此,安可弃也?”其子女亦呼曰:“父母殉父母,我不当殉父母乎?”亦不肯上。俄火及,标军越屋避去,仅以身免。以为阖门并煨烬,遥望太息而已。乃火熄巡视,其屋岿然独存。

盖回飙忽作,火转而北,绕其屋后,焚邻居一质库,始复西也。非鬼神呵护,何以能然!此事在癸丑七月,德州山长张君庆源录以寄余,与余《滦阳消夏录》载孀妇事相类。而夫妇子女,齐心同愿,则尤难之难。夫“二人同心,其利断金”,况六人乎!庶女一呼,雷霆下击,况六人并纯孝乎!精诚之至,哀感三灵,虽有命数,亦不能不为之挽回。人定胜天,此亦其一。事虽异闻,即谓之常理可也。

余于张君不相信,而张君间关邮致,务使有传,则张君之志趣可知矣。因为点定字句,录之此编。

乾隆四十九年,济南屡次发生火灾。四月末,南门内西横街又失火,从东向西烧,巷道狭窄,风势又猛,街道两边都烈焰冲天。有个张某,有三间草屋,位于路北边。大火还没烧到时,他原本可以带着妻子儿女逃出。只因他母亲的灵柩停在家里,他为了筹划转移灵柩的办法耽误了时间,结果全家人被困在大火中出不来了。夫妇及四个子女抱着棺材大声哭叫,发誓要与棺材同化为灰烬。当时巡抚手下的参将正督促士兵扑救火灾,隐隐听到哭叫声,他于是命令士兵爬上后巷的屋顶,看声音是从哪里发出来的,发现了张某一家。士兵们扔下绳子准备吊他们出来,张某夫妇一齐叫道:“母亲的灵柩在这里,怎可抛弃不管?”他们的几个子女也叫道:“父母为他们的父母殉死,我们不应该为我们的父母殉死吗?”也不肯上去。不久大火烧到,士兵们跳过屋顶避开了,差一点被烧着。他们都以为张家几口人肯定全部被烧成灰烬了,远远望着,为之长长叹息。等到火熄后,士兵们巡视火灾现场,竟发现张家的房子孤零零地保存完好。原来当时突然刮过一股回风,火头转折向北,从他家屋后绕过,烧掉邻居家一间典当库,然后重新转回西面。要是没有鬼神呵护,怎会出现这种情况?这事是在癸丑年七月间,德州书院山长张庆源先生记载下来寄给我的。它与我在《滦阳消夏录》中记载的寡妇一事很类似,而张某夫妇子女能够齐心同愿尽孝,尤为难得。两人同心,力量可以折断金属,何况是六人呢?贫民女子一声呼叫,雷霆可以为之下击,何况六人都一片纯孝呢?精诚之至,可以感动天地鬼神,虽有命运注定,也不能不为之挽回。人通过主观努力一定可以胜过天命,这也算是例证之一了。这事情虽听起来觉得很奇特,但要说它是很正常的也是可以的。我与张庆源先生不相识,而张先生辗转托人寄告我,务使这件事情得到传扬,则张先生的志趣如何,人们也不难想见了。我因此对他的记载稍加修改,把它收录在这本书里。

烈火不烧孝子家

吕太常含晖言:京师有一民家,停柩遇火,无路可出,亦无人肯助舁。乃阖家男妇,锹镢刀铲,合手于室内掘一坎,置棺于中,上覆以土。坎甫掩而火及,屋虽被焚,棺在坎中,竟无恙。火性炎上故也。此亦应变之急智,因张孝子事附录之。

吕含晖太常说:京城有户人家停放着灵柩,突然遇上火灾,没有路可以运出,也没有人肯帮助抬运。于是全家男女拿起锹镢刀铲等,合力在屋中挖了一个坑,把棺材放在里面,上面盖上土。坑刚掩埋好,大火就烧到了。结果房屋虽被焚烧,棺材在坑中一点事也没有,这是火的特性是向上烧的缘故。这也是应付突发事变而急中生智。因谈到张孝子的事,所以把它也附录在这里。

王飞腿

交河泊镇有王某,善技击,所谓王飞骽者是也(骽俗作腿,相沿已久,然非正字也)。

一夕,偶过墟墓间,见十余小儿当路戏,约皆四五岁,叱使避,如不闻。怒掴其一,群儿共噪詈。王愈怒,蹴以足。群儿坌涌,各持砖瓦击其髁,捷若猿猱,执之不得;拒左则右来,御前则后至,盘旋撑柱,竟以颠陨;头目亦被伤,屡起屡仆,至于夜半,竟无气以动。次日,家人觅之归,两足青紫,卧半月乃能起。

小儿盖狐也。以王之力,平时敌数十壮夫,尚挥霍自如;而遇此小魅,乃一败涂地。《淮南子》引尧诫曰:“战战栗栗,日慎一日,人莫踬于山而踬于垤。”《左传》曰:“蜂虿有毒。”信夫!

交河县泊镇有个王某,武功高强,人们都称“王飞骽”(“骽”字世人都写作“腿”,相沿已久,但这不是正体)。一天夜里,他偶然途经一处坟地,见有十几个小孩儿在前面玩耍,挡住了他的去路,这些小孩儿大的都在四、五岁左右。王某大声呵斥,命他们让开路,这帮小孩儿根本不理他,好像什么也没听见。王某一怒之下,拉过来其中一个,掴了他一巴掌。这一下炸了窝,招得这帮孩子一块儿大骂。王某愈发恼怒,抬脚就踹。孩子们一拥而上,拣起砖头瓦块猛击王某的腿骨。王某扑上前去,孩子们却像猴子一样敏捷地闪开了。王某前后左右追了半天,居然一个孩子也没有抓到。他周旋了一阵子,终于被孩子们打翻在地,头破血流,眼睛也受了伤。他几次爬起来,又几次倒了下去,一直折腾到半夜,他再也没有力气爬起来了。第二天,家里人把他找了回去,只见他满身是伤,两脚都肿成了青紫色,一直躺了半个月才勉强能下地。原来,那帮孩子都是狐精变的。以王某的勇力,平时对付几十个壮汉,尚能挥洒自如;如今,遇上了一帮小妖怪,却一败涂地。《淮南子》引用帝尧的话说:“做人要时时刻刻战战兢兢,小心翼翼,一天比一天谨慎。人们不会被大山绊倒,却往往栽倒在小土坡前。”《左传》中说:“蜂蝎虽小,却不能小看它的毒性。”确实是这样啊。

狐狸报复

郭彤纶言:阜城有人外出,数载无音问。一日,仓皇夜归,曰:“我流落无藉,误落群盗中,所劫杀非一。今事败,幸跳身免;然闻他被执者已供我姓名居址,计已飞檄拘眷属。汝曹宜自为计,俱死无益也。”挥泪竟去,更无一言。阖家震骇,一夜星散尽,所居竟废为墟。人亦不明其故也。

越数载,此人至其故宅,访父母妻子移居何处。邻人告以久逃匿,亦茫然不测所由。稍稍踪迹,知其妻在彤纶家佣作。叩门寻访,乃知其故。然在外实无为盗事,后亦实无夜归事。彤纶为稽官牍,亦并无缉捕事。久而忆耕作八沟时(汉右北平之故地也),筑室山冈。冈后有狐,时或窃物,又或夜中嗥叫搅人睡。乃聚徒劚破其穴,薰之以烟,狐乃尽去。疑或其为魅以报欤?

郭彤纶说:阜城有个人离家外出几年,一直没有音信。一天晚上他突然匆匆忙忙赶回家,说:“我在外面流浪,无所依靠,不得已加入了强盗团伙,抢劫杀害了许多人。现在罪行败露,我侥幸逃了出来,但听说其他被抓的人已供出了我的姓名和家庭住址,估计官府已传递公文要来拘捕家属了。你们应该快点自想办法,和我一起死是无益的。”说完,他挥泪离去,再也没说一句话。全家人惊慌恐惧,一夜之间全部逃散,所住的房屋不久便成为废墟,人们也不明白其中的缘故。几年以后,这人回到旧居,寻访父母妻子搬到哪里去了,邻居告诉他早已逃走,不知躲在什么地方,他自己也莫名其妙。后来慢慢打听,得知他妻子在郭彤纶家做女佣,于是登门寻访,才知道他们为什么逃散。但他实际上在外面并没有加入强盗团伙,而且也没有在夜里回家的事。郭彤纶替他到官府查阅公文,也没有追捕他和他家人的事。过了好久,他才回忆起在八沟(即汉代右北平所在地)替人种地时,在山冈上建房子居住。冈后有狐狸,有时候偷盗东西,有时又在半夜里嗥叫,打扰人睡觉。他于是邀了一些人去挖破狐狸的洞穴,用烟去熏,狐狸才全部逃离,有人怀疑是这些狐狸化为妖怪来报复。

李六

奴子史锦文,尝往沧州延医。暑月未携襆被,乘一马而行。至张家沟西,痁忽作,乃系马于树,倚树小憩。渐懵腾睡去,梦至一处,草屋数楹,一翁一妪坐门外,见锦文邀坐,问姓名;自言姓李行六,曾在崔庄住两载,与其父史成德有交,锦文幼时亦相见,今如是长成耶?感念存殁,意颇凄怆。妪又问:“五魁无恙否?(五魁,史锦彩之乳名)三黑尚相随否?”(三黑李姓,锦文异父亲,随继母同来者也)亦颇周至。

翁因言今年水潦,由某路至某处水虽深,然沙底不陷;由某路至某处水虽浅,然皆红土胶泥,粘马足难行。雨且至,日已过午,尔宜速往,不留汝坐矣。霍然而醒,遥见四五丈外,有一孤冢,意即李六所葬欤?如所指路,晚至常家砖河,果遇雨。归告其继母,继母曰:“是尝在崔庄卖瓜果,与尔父日游醉乡者也。”殂谢黄泉,尚惓惓故人之子,亦小人之有意识者矣。

我的奴仆史锦文,夏天时曾到沧州去请医生,他没带被褥,只骑着马赶路。到张家沟时,他发起疟疾来,就把马拴在树上,自己倚着树干休息,逐渐朦朦胧胧地睡着了。他在梦中到了一处,见有几间草房,一位老大爷和一位老太太坐在门外。见了史锦文,就请他去坐,他问老大爷的姓名,老大爷说姓李,排行第六,因自己曾在崔庄住过两年,和史的父亲史成德有些交情。并说自己见过史小时的模样,如今竟长这么大了。老大爷正在感念生者死者,表情非常忧伤,老太太又问五魁身体好不好(史锦文的弟弟史锦彩的乳名),三黑还跟他住在一起吗(姓李,锦文的异父弟弟,是随锦文的继母一道来的),打听得很详细。老大爷说,今年雨水大,由某

某路到某某处,水虽然深,但水底还是沙地,不会陷进去;而由某某路到某某处,水虽然浅,但都是红胶泥,粘着马蹄很难走,就要下雨了,天已过午,你必须快些赶路,就不留你了。史锦文一下子醒来了,远远望见四五丈开外,有一座孤坟,估计葬的就是李六。他按着老大爷指的路,晚上到了常家砖河,果真碰上天下雨。他回来把这事告诉了继母,继母说:“李六曾在崔庄卖过瓜果,和你父亲是酒友。”李六已经葬身黄土之中,还对老朋友的儿子十分关切,也算是小人物中有头脑有良心的了。

迂腐仆人

奴子傅显,喜读书,颇知文义,亦稍知医药。性情迂缓,望之如偃蹇老儒。

一日,雅步行市上,逢人辄问:“见魏三兄否?”(奴子魏藻,行三也)或指所在,复雅步以往。比相见,喘息良久。魏问相见何意?曰:“适在苦水井前,遇见三嫂在树下作针黹,倦而假寐。小女嬉戏井旁,相距三五尺耳,似乎可虑。男女有别,不便呼三嫂使醒,故走觅兄。”魏大骇,奔往,则妇已俯井哭子矣。

夫僮仆读书,可云佳事。然读书以明理,明理以致用也。食而不化,至昏愦僻谬,贻害无穷,亦何贵此儒者哉!

我家的年轻仆人傅显喜欢读书,还能理解一些书中的意思,并且稍微懂一点医药知识。只是性情迂腐迟缓,望去就像个古板不得志的老儒生。一天,他在街上不紧不慢地走,遇到人就问:“见到魏三兄了吗?”(年轻仆人魏藻,排行第三)有人告诉他魏藻所在的地方,他又不紧不慢地走去。等见到魏三,他喘息了好久还没开口说话,魏藻问他找自己有什么事,他才说道:“我刚才在苦水井边,遇到三嫂在树下作针线活,坐累了正在小睡。你家的小儿子在井边玩耍,距井口只有三五尺远,似乎令人担心。但男女有别,我不便叫醒三嫂,所以走来找你。”魏藻大惊,急忙跑回家,则妻子已伏在井上哭儿子了。做奴仆的喜欢读书,可以说是件好事。但读书的目的是为了明白道理,明白道理的目的是有益于实际应用。像傅显这样死记住一些条条框框,却没有理解它的意义,以至于糊糊涂涂,荒谬怪癖,反而带来无穷的危害,这样的儒者又有什么价值呢?

祖宗明智

武强一大姓,夜有劫盗,群起捕逐。盗逸去,众合力穷追。盗奔其祖茔松柏中,林深月黑,人不敢入,盗亦不敢出。相持之际,树内旋飚四起,沙砾乱飞,人皆眯目不相见,盗乘间突围得脱。

众相诧异,先灵何反助盗耶?主人夜梦其祖曰:“盗劫财不能不捕,官捕得而伏法,盗亦不能怨主人。若未得财,可勿追也;追而及,盗还斗伤人,所失不大乎?即众力足殪盗,盗殪则必告官,官或不谅,坐以擅杀,所失不更大乎?且我众乌合,盗皆死党;盗可夜夜伺我,我不能夜夜备盗也。一与为仇,隐忧方大,可不深长思乎?旋风我所为,解此结也,尔又何尤焉!”主人醒而喟然曰:“吾乃知老成远虑,胜少年盛气多矣。”

武强县有一家大户,夜里有小偷前去偷东西,便群起捕捉。小偷逃走后,大家便合力穷追。小偷逃到大户祖坟所在地的松柏林里,林深夜黑,大家一时都不敢进去,小偷更不敢出来。正在相持不下,树林里忽然刮起了旋风,飞沙走石,弄得人争不开眼,小偷借这个机会突围逃走了。大家都感到惊讶,先人之灵为什么反而会帮助小偷呢?大户主人夜里梦见先祖说:“小偷偷东西,不能不抓,如果官府捉到小偷加以惩罚,小偷也不能怨恨主人。但如果没有偷走东西,就不要穷追不舍。追上了,如果双方斗殴起来就会伤人,损失不是更大吗?即使大家能够杀了小偷,也必须向官府汇报,如果官府追究说你们擅自杀人,那损失不更大么?何况大家是些乌合之众,而小偷们则是些死党,他们可以夜夜伺机来下手偷东西,我们却无法夜夜防备他们。一旦你们和他们结了仇,隐患就大了,能不从长计议么?旋风是我刮起来的,是为了解开这场冤仇,你们又有什么好埋怨地呢?”主人醒来后惊叹道:“我今天才真正明白,老成稳重的人深谋远虑,比起年轻人凭冲动办事,不知要胜过多少啊。”

平姐

沧州城守尉永公宁与舅氏张公梦征友善。余幼在外家,闻其告舅氏一事曰:“某前锋有女曰平姐,年十八九,未许人。一日,门外买脂粉,有少年挑之,怒詈而入。父母出视,路无是人,邻里亦未见是人也。夜扃户寝,少年乃出于灯下。知为魅,亦不惊呼,亦不与语,操利剪伪睡以俟之。少年不敢近,惟立于床下,诱说百端。平姐如不见闻。少年倏去,越片时复来,握金珠簪珥数十事,值约千金,陈于床上。平姐仍如不见闻。少年又去,而其物则未收。至天欲曙,少年突出曰:"吾伺尔彻夜,尔竟未一取视也!人至不可以利动,意所不可,鬼神不能争,况我曹乎?吾误会尔私祝一言,妄谓托词于父母,故有是举,尔勿嗔也。’敛其物自去。

盖女家素贫,母又老目病,父所支饷不足赡,曾私祝佛前,愿早得一婿养父母,为魅所窃闻也。”然则一语之出,一念之萌,暧昧中俱有伺察矣。耳目之前,可涂饰假借乎!

驻守沧州城的军官永宁与我的舅舅张梦征是好朋友。我小时候在外祖父家,听他告诉舅舅一件事说:某个前锋有个女儿,名叫平姐,年纪已有十八九岁,还没有订亲。一天她到门外买脂粉,有个年轻人挑逗她,她怒骂了一顿进门去了。父母出去看,路上没有这个人,邻居们也说没看见这个人。晚上她拴好房门就寝,那年轻人忽从灯下钻出来。平姐知道是妖怪,也不惊叫,也不与他说话,只是抓了一把锋利的剪刀在手里,假装睡着等候他。那年轻人不敢靠近,只是站在床旁边,千方百计劝诱,平姐就像没看到没听到一样。年轻人忽然离去,过了一会儿又来,拿出几十件金珠簪珥之类的东西,约值上千两银子,摆列在床上,平姐仍然好像没见到没听到似的。年轻人又离去,而那些物品则没有收走。等到天快亮时,年轻人又突然出现说:“我偷偷观察了你一个通宵,你竟没有拿这些东西看一下。人若是不被钱财所打动,他(她)所不情愿的事情,就是鬼神也无法勉强,何况我们这一类呢?我误会了你私下祈祷时讲的一句话,以为你是想男人而假托为了父母,所以才这样来试着引诱你,请你不要生气。”说完,他收起那些物品离去了。原来平姐家素来贫穷,母亲又年老多病,父亲领的军饷养不活全家人,平姐曾在佛像前暗暗祈祷,希望早日找到一个丈夫,好赡养父母。没想到被妖怪偷听到了。由此可见,说一句话,萌生一个念头,即使在暗中,也都有人或其他东西在旁观察注意着。那么,当着人的面,有人还想对自己的意图掩饰假托,这能办得到吗?

狐狸教诲赌徒

瑞泾有好博者,贫至无甑,夫妇寒夜相对泣,悔不可追。夫言:“此时但有钱三五千,即可挑贩给朝夕,虽死不入囊家矣。顾安所从得乎?”忽闻扣窗语曰:“尔果悔,是亦易得,即多于是亦易得,但恐故智复萌耳。”以为同院尊长悯恻相周,遂饮泣设誓,词甚坚苦。随开门出视,月明如昼,寂无一人,惘惘莫测其所以。次夕,又闻扣窗曰:“钱已尽返,可自取。”秉火起视,则数百千钱累累然皆在屋内,计与所负适相当。夫妇狂喜,以为梦寐,彼此掐腕皆觉痛,知灼然是真(俗传梦中自疑是梦者,但自掐腕觉痛者是真,不痛者是梦也)。以为鬼神佑助,市牲醴祭谢。途遇旧博徒曰:“尔术进耶?运转耶?何数年所负,昨一日尽复也?”罔知所对,唯喏而已。归甫设祭,闻檐上语曰:“尔勿妄祭,致招邪鬼。昨代博者我也。我居附近尔父墓,以尔父愤尔游荡,夜夜悲啸,我不忍闻,故幻尔形往囊家取钱归。尔父寄语:事可一不可再也。”语讫,遂寂。

此人亦自此改行,温饱以终。呜呼!不肖之子,自以为惟所欲为矣,其亦念黄泉之下,有夜夜悲啸者乎!

瑶泾有个人喜欢赌博,穷得连锅都没有。夫妻俩在寒夜相对而哭,后悔不及。丈夫说这时只要有三五千钱,就可以挑着东西贩卖养家糊口,死也不去赌场了。但这钱上哪儿去找呢?忽然听到有人敲窗说:“你真的后悔,这些钱容易,即便比这更多些也不难。就怕你老毛病又犯。”他以为是同院的前辈,可怜他来救济他,便哭着发誓,誓言坚定而凄苦。他开门出来,只见月光明亮,寂然无人。他惘惘然不知是怎么回事。第二天晚上,他又听见有人敲窗说:“你过去输的钱都拿回来了,你自己来取吧。”他点了灯起来,发现有几百贯钱一串一串都已堆在屋里,算来与过去输的钱数目差不多。夫妇俩狂喜,怀疑是做梦,彼此掐了腕子觉得痛,知道这的确是真的(民间相传如果自己怀疑是在做梦,只要掐自己的手腕,感觉到痛便是真的,不感到痛则是在做梦)。他以为是鬼神保佑,便去买祭品祭谢鬼神。路上遇见过去在一起的赌徒,说:“你的赌术长进了吗?你的运气转了吗》怎么几年间输的钱,昨天一天就全赢回去了?”这人迷迷糊糊,也不知该怎么回答,只是连连点头而已。回家后刚开始摆设祭品,听见屋檐上有人说:“你不必乱祭,恐怕招来邪鬼。昨天代替你去赌场的是我。我住的地方靠近你父亲的坟墓,你的父亲恨你不务正业,每天晚上都悲伤不已,叹息哭泣,我不忍心听下去,所以变成你的模样,到赌场老板家把钱取回来。你的父亲叫我传话给你,这种事情可以发生一次,不可有两次。”说完,周围重归寂静。这人也从此改变自己的行为,得以温饱终生。唉,世上不长进的儿孙们,自以为可以为所欲为,没人管得了他们,哪会想到黄泉之下有人正为自己的行为夜夜悲哀啼哭呢?

捐金得孙

李秀升言:山西有富室,老惟一子。子病瘵,子妇亦病瘵,势皆不救,父母甚忧之。子妇先卒,其父乃趣为子纳妾。其母骇曰:“是病至此,不速之死乎?”其父曰:“吾固知其必不起。然未生是子以前,吾尝祈嗣于灵隐,梦大士言:"汝本无后,以捐金助赈活千人,特予一孙送汝老。’不趁其未死,早为纳妾,孙自何来乎?促成其事。

不三四月而子卒,遗腹果生一子,竟延其祀。山谷诗曰:“能与贫人共年谷,必有明月生蚌胎。”信不诬矣。

李秀升说:山西有户财主,主人上了年纪,膝下只有一子。不幸儿子、儿媳双双患了肺病,眼看着没救了,老夫妻俩真是忧心如焚。没多久,那儿媳先死。主人立即提出为儿子纳妾,他的老伴吃惊地问:“儿子已经病到了这步田地,你还要为他娶妾,这不是催他快死吗?”主人说:“我知道儿子的病是好不了了。可是,在他出生之前,我曾为后嗣的事儿去灵隐寺求过神佛,回来后,梦见南海大士对我说:"你本该绝后,因为你捐过银两赈济灾民,救活了上千人,所以,特地赠给一个孙子,为你养老送终。’现在,如果不趁着他还没死,为他纳个妾,孙子从哪儿来呢?”于是他们很快地办了这件事。没过三、四个月,主人的儿子死了,那妾果然有了个遗腹子,主人家也就有了后嗣。黄山谷诗中有:“能与贫人共年谷,必有明月生蚌胎。”这话真是一点不假。

艾孝子

宝坻王泗和,余姻家也。尝示余《书艾孝子事》一篇,曰:“艾子诚,宁河之艾邻村人。父文仲,以木工自给。偶与人斗,击之踣,误以为死,惧而逃,虽其妻莫知所往,第仿佛传闻似出山海关尔。是时妻方娠,越两月,始生子诚。文仲不知已有子;子诚幼鞠于母,亦不知有父也。迨稍有知,乃问母父所在,母泣语以故。子诚自是惘惘如有失,恒絮问其父之年齿状貌,及先世之名字,姻娅之姓氏里居。亦莫测其意,姑一一告之。比长,或欲妻以女,子诚固辞曰:“乌有其父流离,而其子安处室家者?”始知其有志于寻父,徒以孀母在堂,不欲远离耳。然文仲久无音耗,子诚又生未出里闾,天地茫茫,何从踪迹?皆未信其果能往。

子诚亦未尝议及斯事,惟力作以养母。越二十年,母以疾卒。营葬毕,遂治装裹粮赴辽东,有沮以存之难宁者,子诚泫然曰:"苟相遇,生则共返,殁则负骨归。苟不相遇,宁老死道路间,不生还矣。’众挥涕而送之。子城出关后,念父避罪之命,必潜踪于僻地。凡深山穷谷,险阻幽隐之处,无不物色。久而资斧既竭,行乞以糊口。凡二十载,终无悔心。一日,于马家城山中遇老父,哀其穷饿,呼与语。询得其故,为之感泣,引至家,款以酒食。俄有梓人携具入,计其年与父相等。子诚心动,谛审其貌,与母所说略相似。因牵裾泣涕,具述其父出之年月,且缕述家世及戚党,冀其或是。是人且骇且悲,似欲相认,而自疑在家未有子。子诚具陈始未,乃噭然相持哭。盖文仲辗转逃避,乃至是地,已阅四十余年;又变姓名为王友义。故寻访无迹,至是始偶相遇也。老父感其孝,为之谋归计。而文仲流落久,多逋负,滞不能行。子诚乃踉跄奔还,质田宅,贷亲党,得百金再往,竟奉以归。归七年,以寿终。子诚得父之后,始娶妻。今有四子,皆勤俭能治生。

昔文安王原寻亲万里之外,子孙至今为望族。子诚事与相似,天殆将昌其家乎?子诚佃种余田,所居距余别业仅二里。余重其为人,因就问其详而书其大略如右,俾学士大夫,知陇亩间有是人也。时癸丑重阳后二日。案子诚求父多年,无心忽遇,与宋朱寿昌寻母事同,皆若有神助,非人力所能为。然精诚之至,故哀感幽明,虽谓之人力亦可也。

宝坻的王泗和,是我的姻亲。他曾将一篇记述艾孝子事迹的文章给我看,文章写道:艾子诚是宁河艾邻村人,父名叫艾文仲,以木工为生。他偶然和人争斗,把对方打倒在地,误认为打死了,畏罪而逃。他的妻子也不知丈夫逃到哪儿去了。后来传说好像出了山海关。这时他妻子正怀着孕,过了两个月,生下了艾子诚。艾文仲不知有了儿子;子诚自小就由母亲扶养,也不知道有个父亲。等稍稍懂事了,才问母亲父亲上哪儿去了。母亲哭着说了原委。子诚从此便茫茫然若有所失,常常问父亲的年龄相貌以及先人的名字、亲戚的姓名住址等。母亲没有在意,便一一都告诉了他。他长大了,有人要把女儿嫁给他,他坚决不肯,说:"哪有父亲流离在外,儿子却安居家中的?’人们这才知道他有志寻父,只是因为寡母还在,不想远离。但是艾文仲没有音信,子诚从生下来也没有出过门,天地茫茫,上哪儿去找?人们都不信他真的能去寻父。子诚也没有说及这事,只有种地养活母亲。二十年后,母亲病逝。他把母亲安葬完毕,便整束行装,带着干粮赴辽东。有人说其父生死不明,劝他不去。子诚流泪道:"如果能找到,他活着就一起回来,死了就把遗骨背回来。如果找不到,我宁可死在路上,也不回来了。’大家哭着把他送走了。他出关之后,估计父亲畏罪逃亡,肯定躲在偏僻的地方。于是凡是深山幽谷、艰难险阻之处,他没有不到的。时间一长,路费用光了。他乞讨着活命,寻找长达二十年之久,始终没有悔意。有一天,他在马家城山中,遇到一个老人。老人可怜他穷困,谈论起来,问明了原委,感动得哭了。老人把子诚带到家里,用酒食款待他。不一会儿,有个木匠带着工具进来了。他估量木匠的年龄和父亲差不多,便心中一动。仔细观察木匠的长相,也和母亲说的近似。他便拉着木匠的衣襟哭述父亲逃亡的时间,并仔细讲了家世及亲戚情况,希望这人就是自己寻找的父亲。木匠又惊又悲,待要相认,又觉得在家时并没有儿子。子诚又讲了事情的始末,木匠这才叫了一声相抱而哭。原来艾文仲辗转逃避到了这里,已有四十多年。他又改换姓名叫王友义,所以打听不到踪迹。至此两人才偶然相遇。老父感激儿子的孝义,便打算回家乡。但艾文仲长期漂泊,欠了不少债,不能走。子诚便仓皇地奔回来,典卖房屋田地,向亲戚借贷,弄到一百两银子。然后又回到马家城,终于接回了父亲。七年之后,父亲寿终。子诚找到父亲之后,才娶妻,如今有四个儿子,都勤恳能够自立。从前文安县的王原寻父于万里之外,子孙至今还是大族。子诚的事和这事相似。也许上天要使他家繁荣昌盛吧。子诚租种我家的地,住处离我的别墅仅有二里多。我看重他的为人,因此找他问了个详细。并将大略写了上述文字,以使士大夫们知道,在种地的中间有这么个人。这是乾隆五十八年重阳节后的第二天。(按,子诚寻父多年,无意中忽然相遇,这和宋代朱寿昌寻母的事相同。好像都有神帮助,不是人力所能办到的。但是,正是因为他们的精诚到了极点,才使神灵受到感动。所以,要说这是靠他们的人力所做到的,也是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