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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作品:《 野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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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自“醉后”表白之后,陆濯便从若无其事变成了明目张胆。

来上班时,经过她办公桌前随意放下一盒水果;她吃个中饭的工夫,回来桌上便多出来一张展览票;无事也常来办公室,非要她给他找点事做;游戏大号已经王者20星了,就开了个小号跟她双排,一路从铂金带上星曜,某天出了新皮肤,她为感谢顺手送了他一个,之后一周他把把秒锁那个英雄,只为了穿戴她送的皮肤。

秋天开学以后,陆濯开始写论文,他把办公室当学校图书馆,时时跑过来,光明正大摸鱼做他的开题报告。

有时候伍清舒做一个东西忘了时间,等回过神时办公室里就只剩下她与陆濯,陆濯觉察到她的动静,便会转过头来询问,“准备走了”?一面合上笔记本。

陆濯开的车是他家里淘换下来的一辆旧宝马,他是个对机械产品无甚兴趣的人,给他一辆随便怎样的破烂他照样能开。但他所有的东西,不管新的旧的,都会收拾得特别干净,球鞋、背包或者车,都是如此。

所以伍清舒愿意坐他的车,车厢里清清爽爽无任何异味。

有时候他起得早,还会“顺道”过来接她去上班。

秋日的早晨微冷,他t恤外面套一件运动外套,等在车门外,在她过来时,递过热腾腾的豆浆。

伍清舒不是没有表达过拒绝的意思,但似乎她不拿出要跟他绝交的决绝态度,他就会毫不受影响地慢慢吞吞地跟她一直耗下去。

08

深秋那会儿,方绍住院了。那天伍清舒收到他的微信,他说他要做一个手术。

直到下班,伍清舒都没回复他。

方绍又发来一条:清舒,我想见见你。

隔天上午,伍清舒处理完工作上的事,往医院去了一趟。

方绍的手术排期在后天,他那床就他一个人,无人陪护。

伍清舒冷淡地说:“你那些莺莺燕燕呢?”

“……我没通知其他人。”

“怕她们见不得你这幅模样?”伍清舒语气更冷,“这种时候才会想到我是吗?”

方绍看她好久,叹声气,“我说了我只想见见你。”

“不是什么要死的病,别煽情了。”她翻他床头病历卡,垂落的目光里几无情绪。

手术当天,伍清舒还是又去了一趟。

方绍自己联系医院找了个护工,倒是用不着她随时陪护。

术后恢复期的这人虚弱躺在床上,对她流露出的情绪都是脆弱的,她好像难得又再见到了高中时期的那个方绍,凶狠和脆弱的一体两面,和她一样。

只是,她好像累得再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了。

方绍出院的前一晚,伍清舒安安静静地坐在病床前的椅子上替他削一只苹果。

方绍看着她,轻声说:“清舒,我们从头开始吧。”

伍清舒手里动作没停,无波无澜地削完了那只苹果,皮都没断一下。她将削好的苹果拿张纸巾垫着,放在床边柜子上,轻声地问:“这是你第几次说这句话了?”

方绍张了张口,没能出声。

“不管是你第几次说,这是我最后一次听了。”伍清舒擦干净手,站起身,她侧低下头,两手伸到颈后,解下了脖子上的银链,随即轻轻放在那苹果的旁边。

方绍望过去,所有的话都梗住——

是读大一那会儿,他给她买的一只银戒,那时候他说,等过几年换成铂金钻石的。

这话伍清舒一直记得,直到他好像故意地忘了,这承诺便下落不明地过了期。

“自己保重吧。”伍清舒朝门口走去,“再见。”

“……清舒。”

门在她背后阖上,关掉了从里头传来的最后一声。她穿过走廊时没有回头。

她打了个车回家。

刚走进小区门口,接到了陆濯的电话,问她,“你在家吗?”

“……刚到家,怎么了?”

“是我去得不凑巧吗,怎么这两回到工作室你都不在。”

他干净而平和的声音里有种温暖的质地,让她站在夜色里无端地觉得心口微痛,“……可能刚好我外出了。有事吗?”

“没什么事……同学家自己开了家蛋糕店,我支持生意买了两份布朗尼。你吃吗?……我在你小区门口。”

伍清舒轻吸一口气,“你找地方停车吧,我在小区门口等你。”

几分钟后,陆濯出现了。

伍清舒从里头按钮帮他开了门,他穿过闸门后的第一句话是:“你怎么了?”

“……什么怎么。”

“心情不好吗?”

伍清舒没作声。

他犹豫了一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将她带到自己跟前,低头看她,“方绍又找你了?”

“没有。先进去吧,你堵门口了。”

上楼进屋,伍清舒放了包,去拆陆濯带过来的甜点。

她站在餐桌前,舀了一小勺送进嘴里,巧克力先苦后甜,后续栗子和砂糖带来的甜味像个高浓度炸弹在她口腔里爆炸,她好像耐受不了,放下勺子的同时,眼泪也滚落下来。

陆濯一下慌了,却没多余试探,直接从背后一把将她抱住。

她手掌撑在餐桌边缘,陆濯低头挨近她的侧脸,低声地问:“能告诉我吗,怎么了?”

“九年……”她轻声说,“结束了。”

她说那是血肉和骨骼相连,切分有多痛苦,他无法说“那可以想象”,他想象不了没经历过的事,而正在经历的是心口闷痛,因为她在哭,而他不知道怎么安慰,除了沉默。

她肩膀发抖,哭声压抑,他伸手,掰开了她紧扣在桌沿上的那只手,让她转过身来,他将她紧紧搂入怀里。她眼泪浸湿他胸前的衣服,如果这是海洋,他愿意跟她一起溺亡。

09

第二天,陆濯一早就去了工作室。伍清舒如常来上班,神色平静得仿佛昨晚的伤心未曾发生过一样。

但他也敏锐觉察,她由来郁郁寡欢的特质似乎消散了几分,人变得轻松了许多——长痛和短痛真那么难选吗,好像也不见得。

年末临近新一届书展开幕,一切都又忙起来。

29号那天晚上,陆濯在场馆里帮忙布展,他站在人字梯上张贴海报,伍清舒在下方递无痕胶。

“后天什么安排?”他问。

“没什么安排。在家打游戏。”

“加我一个?我把手柄带过去。”

“随便你。你乐意吃外卖的话。”

陆濯笑了一下。

年末的最后一天,陆濯照旧陪着伍清舒在场馆里忙碌。

将下班时,伍清舒过来对他说,“晚上出去吃饭。青棠订的位,她去不了了。”

“怎么去不了?”

“我怎么知道,问你哥去。”

五点半,两人准备离开。

伍清舒被叶青棠拉到一旁,两人嘀咕了两句。

陆濯觉察到伍清舒在看他,一副好似怕被他听到的警觉。

出门时,陆濯问:“棠姐跟你说什么了?”

“……反正跟你无关。”

陆濯笑说:“我也没觉得跟我有关。”

“还真跟你有关。”伍清舒看他,“……不过我不会告诉你。”

叶青棠订的是一家西餐厅,角落有人现场演奏钢琴,氛围浪漫。

他们喝掉半瓶葡萄酒,回去时不想叫代驾,像是怕浪费这微醺的特殊时刻。

伍清舒就说走走吧,走累了再说。

夜寒风大,喝了酒的缘故,一时倒不觉得冷。

拐过一个弯,远远便看见了已经亮灯的南城大厦,滚动的字阵,显示流光溢彩的“新年快乐”。

两人就站在路边遥望,一时间谁也没动。

“你有什么新年愿望吗?”伍清舒两手揣在黑色羊绒大衣的口袋里,因为冷而稍稍地缩着肩膀。

“你说新的一年,还是说现在?”

“有什么区别吗?”伍清舒转头看他。

年轻人好像不怕冷,毛衣外面只一件料子硬质的黑色风衣,头发被风吹乱了,衬着那一张经久耐看的脸,更像是日杂街拍里的人。

“有啊。”陆濯笑说,“新一年的愿望,是跟你在一起。”

“现在呢?”

“现在……”

陆濯目光自那亮灯的大楼上移开,转头,落在她的脸上,停住片刻,低低的声音:“……现在,我很想吻你。”

伍清舒顿了一下,“那你为什么不过来。”

陆濯愣住了。

伍清舒两步走到他跟前,伸出大衣口袋里的两只手,轻轻搭在他肩膀上,踮脚,轻碰了一下他的嘴唇。

陆濯瞳孔持续放大,看见她后脚跟落回地面,一步又退远了。

他想也没想,伸手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拽回来,随即两臂搂住她的腰,低头。

冻僵的是她,还是他自己,他说不清,只觉得是没有知觉的,毫无实感。

直到他听见她叹了声气,而后她舌尖轻触他的唇缝,他不由自主的张开嘴。温暖带来另一种无实感,他笨拙得甚至不知道怎么回应,整个人是眩晕的。

片刻,伍清舒退开一步,朝街边招手,他才后知后觉地回过味来。

上了出租车后座,在黑暗里,他终于拿回主动权,他一手捧着她的侧脸,一手捉住了她要去推开他的两只手,按在自己胸口。

直到谁都喘不上来气,他才退开。

她好像生气了,“这是车上!”

他笑,下巴抵在她肩头,低声说,“姐姐你摸一下我的耳朵,是不是好烫。”

伍清舒的手也热起来了,手指捏住他的耳垂,像是火星与火星的接触。

他一贯很排斥叫她“清舒姐”,这个时候突然叫“姐姐”,谁都知道是故意的。

后半程他一直抱着她,像是怕她会化为一缕烟就消失了一样的那种拥抱。

车到了小区门口,下车以后,伍清舒说:“你去趟便利店。”

“你需要什么?”

伍清舒看他,“……这个也要问我吗?你喜欢什么就买什么啊。”

陆濯一下愣住了,半晌反应过来,“……我有个问题。”

“嗯?”

“我现在是你……男朋友?”

“你不愿意?”

陆濯笑了一下,而后摸了一下鼻尖,“……是不是太快。”

“你不想要就算了。回去打游戏吧。”

陆濯当下就有点进退两难,最后心想,有备无患,万一呢。

自诩什么场面没见过的当代男大学生,在将镭射包装的冈本放到收银台上时,还是颇觉得不自在,好在他不至于掩耳盗铃地再拿一盒口香糖。

伍清舒还站在原地,似乎已冷得不行,不住跺脚。

他走到面前之后,她便转身飞快往里走,他两步跟上前,很是强硬地将她的一只手从口袋里拽出来,握在自己手中。

伍清舒抛给他一个“你好麻烦”的眼神,但是没将他甩开。

家里空调和油汀都开上了,伍清舒说要先去冲个热水澡,脚太冷了。

陆濯坐在沙发上,听里头水声哗哗,有种如坐针毡之感。

过了快二十分钟,伍清舒才从浴室出来,脸已让热气熏得发红,她问:“你要洗澡吗?”

“……嗯。”

“那趁现在。不然水要再放一会儿才热。”

陆濯觉得自己今晚特别逊,好像每一步都是被人推着在往前走。

他还是觉得太快,这不是他一开始预期的节奏,为了让自己冷静些,他偷偷在浴室里自己解决了一次。

洗完澡出来,伍清舒正裹着绒毯坐在沙发上,ps5主机已经打开了,她没在过主线任务,操纵着角色打猎看风景。

他在她身旁坐下,她脑袋很自然地靠过来,靠在他肩膀上。

沐浴露一股甜香,和她的气质截然相反,陆濯意识到,刚刚自己解决过了其实也并没有什么用。

好在,伍清舒并无下一步的举动,仍旧漫无目的地玩着游戏。

时间被拉长了一样缓慢。

最后,还是陆濯在这场比拼耐心的漫长拉锯战里败下阵来。

他伸手去拿她手里的游戏手柄,她只顿了一下,没任何反抗地让他拿走了。他躬身将手柄放置于茶几上,身体后靠时,偏过头,低头便吻住她。

不必过分高估自己的理智,陆濯很快认识到,后续发展顺理成章得根本由不得理智思考。

直到倒在伍清舒卧室里燕麦色的床单上,触及她微微发颤,而起了鸡皮疙瘩的皮肤时,他才知道,她也没有她表现得那样冷静。

陆濯在黑暗里亲吻她湿漉漉的眼睛。

在重要时刻他从来不喊她“姐姐”,他喊她“清舒”,他说,“我好喜欢你。”

好孩子气的措辞,但她不知道为什么想要落泪。

直到凌晨三点,他们才睡过去。

陆濯是进步神速的天赋型选手,开始她还能开他玩笑,问他要不要我教你;后来就为自己的这句话遭了“报应”。

和方绍完全不同。

她和方绍的每一次都有种最后一次的毁灭感,也因此好像总是非常焦急,而且势必要用痛来证明一些什么。

而陆濯温柔又耐心,让她天然信任,可以慢下来,每一个步骤都能尽心享受。

入睡之前,伍清舒伸手抱住他。

他已经睡着,呼吸沉缓。

她于是轻声说:“我也好喜欢你。”

10

过年的时候,捱不住陆濯的一再请求,伍清舒答应让他去拜访她外婆。

初一那年,伍清舒妈妈去世,父亲不到三个月就另娶。继母是个很不好相与的人,她带过来的那个儿子更是个小王八蛋。

高一那年,小王八蛋偷看她洗澡,她跟父亲告发,继母反过来对伍父说,儿子才读初二,那么小懂什么,反倒是你闺女,天天穿花枝招展的给谁看,你这个当爹的不好好管教,也不怕跟不三不四的人学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