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chapter 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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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国的春假早已结束,本应赶去学校报道的黎雅学依旧滞留在国内。
医生特别嘱咐,至少一年内,他不能再接触像篮球、曲棍球一类的体育活动。
伤的是左手,他也不能再继续拉大提琴。
医生的语气很是遗憾,可黎雅学自己却没什么感觉。
就算治好了又怎样,几个保镖已经把他的这间病房变成了牢房。
黎雅学对黎雅博的突然到访并不惊讶。
只是他没料到男人一进来,就朝他脸上招呼了一拳。
被关了这么长时间,黎雅学也急需要一个发泄的端口。
黎雅学毫不留情地回击了过去。
他确实长高了,也长结实了。漂亮英俊的五官显得狰狞,年轻的身体发起狠来就连受伤的左手都顾不上,短拳生出冷促的风,将男人的眼镜打落在地。
带着戾气的无声打斗并没有持续很久,两个男人身上各添狼狈,黎雅学闷哼一声,被反剪住剧痛的手臂摁倒在墙边。
嘴中腥甜,被汗打湿的卷发狼狈地黏在额前,他紧抿着泛血的嘴角,深蓝眼眸里盛满怒火,大口呼吸着,像极了一头落败却不肯服输的野兽。
可黎雅博放开了他,转身去捡地上的眼镜。
脸上也同样挂了彩,却还有闲心掏出眼镜布擦拭镜片。
从前有多崇拜的哥哥的绅士做派,如今就有多厌恶。
黎雅学说:“有本事你就一辈子把我关在这里,否则只要我在,你和方咛就别想安心过日子。”
黎雅博目光一沉。
他上前掐住黎雅学的脖子,削瘦修长的手背凸起劲厉的青筋。
呼吸逐渐困难,即使黎雅学此刻看上去是那么狼狈和虚弱,他仍是倔强地看向哥哥,没有求饶、没有认输。
沙哑的声音依旧在挑衅男人。
“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黎雅博冷漠扯唇,竟真的加重了手指的力道。
苍白的面色逐渐开始发红,这一刻,黎雅学真切地感受到了来自哥哥的杀意。
是他从小就喜欢和依赖的哥哥。是他在这个世上除了父亲以外最崇拜的男人。
身体和心理同时窒息的痛感黎雅学失光的眼睛铺上一层水雾。
他悲凉地勾起唇。
“反正你……也从来没有……把我当做过弟弟。”
黎雅博眯起眸,手微微一顿。
终于得到喘息的余地,求生的本能大过一切,黎雅学猛地咳嗽,胸口大幅度地起伏着。
得来不易的大口空气像是晕药瞬间夺走了他所有的力气,最后只能贴着墙缓缓滑坐在地上。
黎雅博在他面前半蹲下。
他淡淡说:“搞我的女人,你有把我这个做哥哥的放在眼里吗?”
黎雅学红着眼看他。
“方咛不是你的女人,她是爹地的老婆。”
黎雅博沉声:“爹地已经死了。”
“爹地是死了,可他是怎么死的,还有我妈咪是怎么死的,你比我更清楚!”
黎雅学忽然吼道。
短暂寂静后,黎雅博眸光一眯,忽地笑了。
“所以你要替爹地和你妈咪报仇是吗?你有证据吗?”
那无比平静、冷漠而又漫不经心的语气让黎雅学心下一沉。
原来二叔公和沈司渝跟他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
他们想要把将黎雅博从黎氏拉下马,于是他顺水推舟,一方面为的是查清楚母亲当年的车祸,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方咛。
救不回已经去世多年的母亲,至少他要救下方咛。
他原本是这样想的。
可黎雅博的冷血远超出他的以为。
他被他温和的外表蒙骗了太久,伦敦学校里那个人人称赞的华人协会主席,是他的亲哥哥,也是眼前这个将他父母的死轻描淡写揭过的男人。
男人甚至无耻地说:“雅学,你应该感谢我,如果爹地现在还活着,你以为爹地会原谅你对自己的继母所做的一切吗?”
“——你的下场恐怕只会比现在更惨。”
“那也比你好。”
黎雅学笑起来,干涩的嘴皮撕裂。
“就算爹地死了,还有我,方咛心里的第一位永远都不会是你。”
“别说英国,你就是把我赶到天涯海角都没用,你永远都代替不了爹地,也代替不了我。”
“就算你把我们所有人都杀了,方咛也不会爱你,你和她也不会变得名正言顺。”
黎雅博面色阴沉。
来自亲弟弟的嘲讽是那样直白又钻心,同时也是黎雅博最在意的一点。
他和方咛之间,永远是见不得光的。
从前他不在意,他甚至享受,可到了此刻,他只觉得无力和挫败。
他永远都没有办法改变这世上所有人的成见,哪怕父亲死了。
就算方咛怀的是他的孩子,就算他有了自己的孩子,这个孩子也见不得光。
男人哑口无言的沉默让黎雅学觉得痛快,也更加愤怒。
小时候从哥哥那里得来的爱和关怀,在尚且年幼的黎雅学心里留下的温暖,只不过是哥哥用来讨好父亲的一场做戏。
所以当他们都对父亲的遗孀生出有悖伦理的念头时,他这个弟弟立刻成了敌人,被哥哥狠心丢出了国。
如今他失去了一切,而始作俑者就在自己面前。
可他什么都做不了。
黎雅学痛苦地闭上眼。
再睁眼时,他的眼眶湿了,眼里有对哥哥十足的怨恨,同时也有心酸和委屈。
“黎雅博,你是我见过的……最虚伪冷血的人。”
“你以前对我好,是因为你要演戏给爹地看,你是为了得到爹地的器重,才选择在我面前做一个好哥哥。”
黎雅博静静地看着弟弟。
他没有否认,只是反问:“好哥哥?”
随即他轻轻呼出一口气。
“当我的母亲躺在病床上的时候,你的母亲住在我母亲的房子里,享受着黎太太的头衔,当我被爹地打压和漠视的时候,爹地每周都会亲自送你去学大提琴。”
“当你的母亲羞辱我、买通医生调换了我母亲的药时,你在干什么?”
黎雅学吃惊地愣住。
黎雅博接着告诉他:“你在跟爹地撒娇,求他带你去游乐园。”
“后来你母亲终于死了,爹地又带了新的女人进门,我以为你总算要跟我一样被爹地厌弃了,这样也许我可以放下对你母亲的成见,试着做你的好哥哥。”
黎雅博目光一暗。
“可这个女人却对你那么好,将你视如己出。”
喉结微吞,眼角竟也泛起了微微的红,他顿了许久,终于再也无法维持冷静的假象,几乎是咬着后槽牙,深蓝眼眸讳莫如海,不甘和嫉妒就像是阵阵海浪在其中翻涌,几乎要将瞳孔中的黎雅学吞噬。
这些回忆只是想起就叫人痛极了,他一字一顿地问:“凭什么,雅学?”
当他在国外孤零零苦熬的时候,国内这一家人的幸福深深刺痛了他的眼睛。
当他在陌生的国度中扭曲心智,为了利益让手上沾满鲜血时,他的弟弟却在这个女人的照顾下长成了一个乐观开朗的少年。
凭什么这个女人可以对他的父亲和弟弟笑得那么开心,却唯独不愿意接受他的靠近。
凭什么这个女人不能是他的。
黎雅博说:“雅学,你没有资格高高在上地谴责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