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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他和账簿子一起，又抖抖擞擞地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大人。一个过于庄重的礼。

小心谨慎地看着坐在船长室巨大砗磲椅子中的我。看着我做了个继续的手势。

“水果洋那边的账已收齐，他早一个月就送出了，遇上海盗们和英国皇家海军打仗，所以前两天才到。”

“这是一份大进项。用它为我船添置炮弹更合理。”

“水果海盗王已经濒临破产，为了我们的财产安全，应该立即令他追加他在地中海的小岛以及上面的钻石矿藏做为抵押。”

……

“还有就是……卡萨.思派洛……”

我直起了放松的身躯，一张机巧多端的面孔，浮现在我眼前，不快也接踵而来。

十三年前，飞翔的荷兰人正要下潜，一个名叫卡萨.思派洛的人找上门来。也不知是什么来路？怎么找到我们的？他似乎是九大海盗王之一。

奇怪地却没有自己的船。他不年轻，也不老，谈吐一会儿颇有见地，一会儿又毫无主意；行事一会儿象是优柔寡断，一会儿又象是胸有成竹，总之，让人眼花缭乱。

谄肩胁笑地，他送上大批窝心小礼物和大批甜言蜜语，求我帮他从海底把一艘名叫黑珍珠的船拖出海面。他出的价是：让他做十三年黑珍珠的船长，而后他将在我的船上工作一百年。关于他自己，他不吝更大一批甜言蜜语，来证明自己如何能干，简直就是无价之宝。从而保证这桩交易的公平和我方的利益。

我的船员多见过世面，可从没见过有谁能象倒水一样，哗哗地说出那么多闻所未闻的，有趣而无耻的话，一说好几个钟头，都不带重样儿的。于是，大家请求我留这话痨在船上，给大家解闷。

我们拖出了黑珍珠。

我们看着这厮开船。加速。狂奔。

此时，财务官才想起提醒我，十三年似乎太久远了，其中有诈。

我们放船去追，发现那黑黝黝的破船，竟然是全海洋唯一能跑赢飞翔的荷兰人的船。

而莱狄洛此时吃了这厮带来的零食，家乡特产，一舢舨挪威三文鱼，在深海岩穴中呼呼睡去，怎么呼唤也不能醒来。

望着黑珍珠远去的帆影，全船的家伙一时还不能从那些不落俗套的甜言蜜语中醒过闷儿来。我转身命令大副抽轮机长一记耳光，大副顺顺当当地做了转向我时，接到了我抽上他脸的耳光。抖擞的财务官眼看躲不过，咬紧牙关，自己狠抽了自己一记耳光。

那是飞翔的荷兰人唯一的一桩蚀本的买卖。

卡萨.思派洛，一个胆大包天的骗子。

“拿好账本子！讨债的时候到了！”我宣布。

“卡萨.思派洛。找到他！捕获他！把他带来这里。”

大副兴奋地冲上甲板，情绪高昂而无脑地大声发布我的命令：

“拿好账本子！讨债的时候到了！”

全船轰然而动。

铁锚链发出桀桀笑声，它被松开了绑缚；轮机如隆隆的闷雷震撼着深海的黑幕；船舵搠动黪黪海水，发出喑哑的呜咽；飞翔的荷兰人，深渊中的黑暗之心，又一次发动了它的战役。船头船尾船舷悬挂着深海永存的冰冷，船桅随船上行，它锋芒毕露的长戟将最先戳破海面。

海底的生物惊恐万状，抱头鼠窜，它们慌作一团地预警着：

在深渊！在深渊！

你见过这由众多猛兽抱团而成的一匹巨兽吗？！

它挣脱锁链，从海底深渊，从人的心宅肺腑的暗夜中冲出。

人的灵魂中，究竟有多少惊世骇俗的豺狼虎豹被禁锢着？【注2】

“浮出海面！浮出海面！”飞翔的荷兰人咆哮着。

闪亮的鸥群拒绝飞临

猝不及防的颠覆

黝黑的魇梦中

锈蚀的心不再逡巡

“浮出海面！浮出海面！”飞翔的荷兰人的大副、轮机长、水手长齐声狂热地呐喊着。

以咸咸和失望抗拒腐朽

徒然测卜徒然描摹

无数黎明没有飓风

满足冲动

摧开禁锢的锁

虚脱是内部更深的夜

“浮出海面！浮出海面！”飞翔的荷兰人的全体船员声嘶力竭地叫喊着。

人和船的躯体撤出着深海的压力，随波逐流摆动。

这是我们的黑色仪式。准备升起命运的灰帆。

失去脸的那天我梦到了海女神。如同我们初见的那一天。

她以美好的人形示我，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身形比身后那摇荡的花树更婀娜。

轻轻地，她温柔的手指抚过我水手的脸，滑动如海上最和煦的风，全不理会我来自心底的颤抖，轻轻，滑动。最终停憩在我航海者坚定的下腭，缓缓抬升它，让我直视她的眼眸。

我看到整个大海激荡的浪花飞舞，我感到整个大海缭乱的海风吹拂。我的心舒展成大海，没有了尽头。

“去吧，我的水手，用你航海者的信念行遍天涯。挑战我，追逐我，靠近我。我的心为你骄傲，与你同在。”

新一日的朝阳迸出海面，银白透明了海女神，那光辉刺痛了我的双眼，让它们有一种流泪的感觉。

轻轻地，她触摸行船的手臂，让触摸暗流般暧昧地游移在我左手手背：“十年航海，一日陆地。我的水手，我在此地，等待着你到来。”

来一个分别的拥抱吧！我的手臂伸展向我的女神，就象所有的绿叶伸向阳光。

然后，听到我左臂的大鳌碰撞石礁的巨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