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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妙，不要玩水。”

神若，兀自坐在碎石溪边，一块平整的洗衣石上，不悦的看着恣意玩水的女儿，简易的鱼竿，垂着丝线，浮子飘在远处的水面上，任由水流击打。

心里只是觉得，不好……

这条溪很大，有的地方水很深，古怪的铁锥鱼和线龟，很多，都有剧毒，只有一种巴掌大小的铁头鲤可以吃，这种鱼类保持着远古缓慢进化的痕迹，暗示着这颗行星的古老，这颗行星很荒芜，适合隐居。

也不是没人，

一伙遇难的星际旅客，逃难时迷失方向，迫降在这里，有四个族属，三百多人，倒也算智慧生命，还算温和，保持着原始低级科技和农耕渔猎社会，为了生存，规避贪欲和战争，他们摧毁了逃生舰和所有的超行星技术，将高能武器，销毁，扔在一架深山的悬崖下，以低科技，回到原始社会，换取了长久的生存，至少繁衍了四十七万年，他们依据行星地貌，物候，环境，划分了各自的领地，其中三个族属在过去二十万年间相继灭绝，仅剩的那个族属，只剩大约两百部族，不足三十万人，分散在行星各处，也大多处于灭绝边缘，就越发显得荒芜。

此处星域，极为贫瘠，没有稀缺矿星，资源匮乏，物种单薄，极为原始，没有星际航线，也没有其他星际文明的侦查和哨站星，环境极其恶劣，附近的几个恒星群也极为古老，进入不稳定的衰败期，大量高能射线频繁爆发，并不宜居，却适合短期隐居。

十二光年外，

有一处狭长的宇宙空洞，那里什么也没有，一片死寂漆黑，宽两光年，长约四万光年，以百万年为尺度，时大时小，神若判断，可能是远古众神大内战时候的一处战场，但他记不起此地属于谁的封地，也无法判断是何种武器轰击造成的，或许是宇宙某个远古上阶文明的关键星域，也可能位于众神战争的边远战略防御线，不过，这反而确保了没人来这里，比起荒芜，远古众神战场更加可怕，因为总有一些武器残余，一旦触发，威力巨大，没人敢来作死。

却适合隐居，特别是短期隐居。

这里离着银河系约摸二十四亿光年，不过，误差很大，神若不敢说自己迷路了，特别是墨零要回去给蛇无该上坟的时候，他就更恐惧，他大概判断银河系可能在裂缝空洞以南，也可能是偏北，总之是十六次迷路后误入此处星域，神若不敢说，一旦说真话，在墨零记忆没有恢复的情况下，不是争吵，就是打仗，就不和谐。

谎言，利于和谐。

神若和墨零，

选择了这里，厮守余生的行星，总是充满美好的记忆，和无尽的遗憾，以及一些，对蛇无该的思念。

有的人，活着的时候，一身坏，

死了，却老有人，记起她的好，

有些人，永恒的正直，善良，光明，睿智，却总是被人看不顺眼，揪着一些无伤大雅的小错误，大做文章，搞道德批判。

神若，

很苦恼，最近，墨零，又记起了蛇无该的好，总是吵着回地球，要埋在蛇无该的边上，和她做个伴。

神若，

盯着湍急的溪水，发呆……

确实是发呆……

钓鱼，这个活儿，集中了偷懒，休闲，自由，发呆，恣意，想事，设陷做饵，勾鱼，多种惬意于一体，人间最闲是钓鱼，美滋滋，还可以解决三餐，多勾几条还能换钱，自古，有水就饿不死钓鱼者……

眼泪，

这要说真话，是眼泪啊，情感的唯一表现形式，也是最精准的表述……

划过神若颓废的中年脸庞，他恍惚了，突然记起，墨零已经走了，他不敢去她的墓前，他很想用神力复活墨零，哪怕复活一天，但墨零严词拒绝，说生命之所以珍贵，恰恰是因为只有一次，爱，也是如此，一切真理，贵在唯一，大道不二，人心唯一，可见墨零是真的，同时她忍受着记忆颠倒的，无尽折磨……

怪可怜！

她让神若发誓，永远都不要复活她……

……

……

信守承诺，苦的是自己，

何必为难自己……

真神成祸的歪理邪说，有的时候，很像真理，神若，几乎无法克制冲动，甚至编好了亿万个理由，但他不敢到墨零的墓碑前。

最后的承诺，锁死了神若。

人总是要向前看的，但回头，谁能忍的住，都得回头……神，更容易陷在过去，走不出来，因为一切未来，过去，比现在还清晰，永恒的记忆，比永恒的生命更可怕，凡人，总是遗忘，无数天大的事情，总是遗忘，撂爪就忘，吃完就忘……

神，

想要忘记一切，永远都无法实现，哪怕是战争和死亡，他们的记忆都无法消减一分。

神，记得一切时间，经历，见过的每一张脸，每一个人，每一个微笑，每一个痛苦，以及他们那平凡如流水的一切。

神若，

越发恍惚，无数美好的记忆，冲斥着脑袋，他无法接受，蛇无该和墨零都已经离去，永远的消逝，只剩下记忆，悲伤，思念，如巨浪一般，无限冲刷着清晰永恒的记忆……

神若，

偷偷擦掉眼泪，远处几个妇人，抱着洗衣筐，嘻笑着来到溪边涮洗衣服。

小妙真，

光着脚丫，兴奋的嚷着，蹦蹦跳跳，踩着溪水和石子，跑去，几个女人也高兴的拿出好吃的，喂她，抱着她亲来亲去……

神若，

擦掉眼泪，再次望着浮子发呆。

她们已经熟识了，墨零，曾出手帮助她们建造了一座巨城，让她们从农耕渔猎时代直接进入了信息时代，只是并没有进入太空的能力。

太过张扬，总是危险的。

她们的祖训，也严格限制了星际航行，不过她们依然感激墨零，依靠那座巨城他们那四五十个部族，至少，可以躲过这一次全球的灭绝危机，但愿行星另一面的部族，能在寒冬前赶过来，躲进巨城……

不乐观，一切都不乐观……

古籍记载，他们自称织罗星人，男女同身，雌雄同体，个体寿命在一百八十个地球年，除非意外，总是足年离世，他们属于变形生命，小织罗星人，是飞鸟的模样，类似鲲鹏，遨游在高空，而后落地化茧，三年后，羽化为对生体，而后裂分，又三年后，会重新组合，融体为成年织罗星人。

在死亡前的最后一年，消解，残骸埋入褐色土壤，长出一株紫色枯苔，结两三颗卵，而后破壳而飞，遨游四十四年，直至落地化茧……

神若估摸，他们是某个古老下阶文明的偏远分支，或者人工创造的奴隶种族，因为融合体技术，并非自然演化的产物，而织罗星人体内有至少三十种寄生机械微生物，共生，某些寄生生物体甚至可以活五六百年，极为诡异。

墨零，做了一些研究，但神若毫无兴趣，只是天天黏着墨零，共度她的余生。

悲伤，席卷而来，神若又一次意识到，墨零，已经离世，已经永远永远的离开，再也无法相见……

神若觉得，自己必须离开这颗行星，以防无处不在的悲伤和思念，他还要把妙真抚养成人，压力很大，妙真如今三岁了，叛逆的本性，崭露头角，越来越难带。

突然，

神若，瞥见玻璃瓶子里的血簸箕，以环形游动，不大对劲，玻璃瓶是新的，旧的那个，前些天被妙真打碎了，划破了额头，她的血，滴落到玻璃瓶里，血簸箕都死了，本来要扔掉，妙真哭闹，只好留着，神若，又找织罗星人，要了个玻璃瓶，捉了小草鱼，赤裂，小螃蟹……

螃蟹，

已经被杵死了，神若越发担忧，残暴，这种天生的残暴，如果不好好教导，将来……可能会走上邪路。

弹指一挥间，时光快如电……

三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