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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行军的苦与乐】明榭特的枪声——军略

作品:《 拉特利耶与娜莎的发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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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九月开始,马蹄和车轱辘、步伐声时常约定在士卒之间,片刻也不得休止,但此时弗兰格亚军却放慢脚步,第二军的队列,将近二万二千人的长蛇阵放大到卑玛斯克堡泥泞的路,九月初,这里下了不大不小的雨,不显得鸟羽倾落,也不少于毛丝陨落的样子,一连下了两天。

在路上,拉特利耶不忘给“主仆二象性的少女”写信,他好不容易从诺代雅那里买来一些纸墨,这些纸的确珍贵的很,笔墨加上来,五十张纸和半个掌心大小的墨瓶、被削去一段羽毛的羽毛笔,也要花一吕讷二丹。思念和疲劳在纸上勾刺,在铎卢恩语和自己母语的双重夹杂下,自己都迷糊了,查茹兰特的用词相当简单,这并非不懂修辞学,亦不是不善语法,他能听到周围不间断的枪声,无论幻听还是真实的,他很忧虑,但只能抵剑前行。

知道周围零星的战斗打响的时候,就意味着他们踏到普兰卢茨人的疆域。

他此时还没知道,数天之后,在一个不起眼的小伐木场上会见到何等血淋淋的惨案。

九月十六日,当第十七团随着大军来到闵斯地区[1],渡过尤兰河,之前一路跋涉矮山,经过图明特山地,从山间小径肃清部分驻守在要点的普兰卢茨猎兵,零星子弹划破山间的幽静,先头打死两个行进的燧发枪兵,很遗憾他们就连大战在即之前丢了性命。

夏尔·卡瑠比特乌斯·德·伯楞[2]是第二军的“帝国人”和“洛瑟布戈因人”,和别的将领不同,他是抱着书香气走来的将领,擅长后卫站和反伏击战,他以一抹卷双撇胡子和写字优美在军中闻名遐迩,还经常戴歪帽子,人也不高,一又三分之一弗杖左右。人称学者将军,他每次骑马的时候都会举书振奋手下的士卒,告诉他们过往的丰功伟业和今日之联系。

他带着过时的假发,一抹白,卷发盖耳但不算长,不过肩膀亦不过颈中部。左腋下偶尔夹着一本书,这就是人们对它的印象,伯楞大人还受过科学院的荣誉(著名的伯楞定律[3]就是他自己发现的,并受过国王和全体科学院专业学者的答辩),面对炮弹炸到他身旁的时候也没有惊吓,因为他早就在自己的房间试过火药研发结果差点炸瞎眼睛的事迹了。

“注意,我们今天就在这里扎营。”伯楞大人随身带着小札,他的副官帮忙拿出地图以后,指着尤兰河的一个浅滩位置,坐骑先是滋溜后放嗦气,“那边有个小伐木场,嗯~伐木场,Hra(铎卢恩语:很好的意思),森林地带是狩猎的好地方。传我的话,命令第一纵队集团驻守在整个森林地带。”

“什么名字?”他的副官问。

“Minschatt(明榭特)。”

伯楞转过身来,对着自己的第六“拉哲尔”团,以及并排的第十七团,当面说道:

“你们要记住,证明王师能够坐稳此处,它屹立不倒,就像这些高两三弗杖的树,看起来好几十年了。这曾经是闵斯伯爵阿采特大败普兰卢茨人的地方,在两百年前,他亲自以我们这么多人,一个纵队集团的数量,正跟你们一样多——5600人,以一敌二,大破大摇大摆的‘罐头’骑兵和选锋剑士。

“明天,也就是九月二十一日,是明榭特战役二百周年,我们要和普兰卢茨人说历史,讲故事,闵斯伯爵的冤屈是一个弱国的悲惨事例,我们替他鸣冤。你们会创造历史上为数不多,同时给他们再添伤疤的峥嵘事迹。是弗兰格亚的荣誉,是为了罗兰斯顿不受他人左右的光复行动而来的。我相信你们也能做到,甚至比阿采特的战绩还要好,还要强大有力,你们要做比赫松坦那些黑袍猎人还要乐于唱响莲花羹舞曲的精灵,做优雅的战士,做狮鹫后裔的典范!你们能做到一个人对付两人,那就能出色地完成任务,甚至三个人,那就好永载史册。”

第二军的士卒感到顿挫和抖擞,围绕在伯楞身边的军官和士兵们激情澎湃。伯楞大人是他们的伯乐,亲自走下马来与士兵们拥抱握手,连书也抛开不顾,正抛放在坐骑上,马鞍显得很朴素,仅仅棕色金枝镶边。

“对,就是这样,你们所做的艰巨任务,我也不厚此薄彼,每个纵队集团都有它的战斗担当,你们能做到的,两条腿能跑得过他们的马,两只手能撬破无数人的胸膛,两只眼能准确看到对方的命门并一发送他们上天堂。要用你们的智慧打倒敌人,要用你们的毅力抵御敌人,要用你们的勇敢震慑敌人。同时你们这些可爱还要记住,伐木场和农庄是人家的地方,我们打完仗要帮忙修理,不要随意抢夺别人一担粮,我们不是土匪强盗,我们是弗兰格亚王师,是洛森珀戈大陆上的模范军队,要爱惜荣誉,避免不必要的死伤,那么你们就是我可敬的孩子啦。”

被鼓噪的军士们手持长戟,充当前行的勇者,“普兰卢茨人不值一提!”

“那不成,不是不值一提,而是要击败这么个旗鼓相当的对手,这才配得上成为力量与智慧并重的人。你们就等着瞧,你们会成为这种人,将要成为这种人,并不辞艰辛。”

伯楞正要提点他们,也是弗兰格亚人经常沾染的骄傲所担忧的一点,往往过剩的勇猛带来的是组织和秩序抛之脑后,剩下的就只是盲目和被击溃的时间问题了。

夜幕降临,中将的部队组扎在沿线一尤兰河远一弗里,长两弗里的陡坡,那里的森林比较稀疏,伯楞命令后半夜不要生火,这一点有他的主见。他仅仅是借个军鼓,坐着沉思,不一会就打盹,但才十五分钟又起身踱步。

期间他骑马到第十七团的驻地,随着副官夜访驻扎地,伯楞抖动身子,在哨兵的检测下找到普兰卢茨军的身影,在前方的空阔地上,他窃笑着,在黑暗中露出卷胡,“啊,真好,落入陷阱里头。”

中将再走两步,无意间被腿绊倒在地,“将军!”摁捺不住担忧的副官声音调高了一度,“没事吧!”

“没事,我眼睛不太好使。早些时候自己把自己灼伤了,是这样的。”他半跪在地,大手摆开。那位士兵被撞了才知道自己磕到的不是一般人,他不知道改怎么说,强忍震惊,但不知所云。

在月光下,余光照着琥珀色的眼瞳,那双眼睛却又瞧不见黑瞳的柔和,但对方毫不介意,“不说什么嘛?”

站岗的士兵说:“但这是在站岗,将军。”

“你叫什么名字?”伯楞的话显得很轻松。

“拉特利耶·查茹兰特。”

“查茹兰特,嗯……等等,你这个名字,有点古老,你说得是莱斯博恩的书记官那一家的?”伯楞说得嘴唇有点干,只得咬舌舔唇,“是这样吗?”

拉特利耶接着回答:“是的,我是家里的次子。”

伯楞中将了解它的底细,也是从很久以前在《湖畔上的莱斯博恩》[4]看来的,“有五百多年没在编年史上看到这个名字了。骑士后裔,从平民开始。但不过有一个问题,你怕死吗?”

列兵查茹兰特丝毫不敢放轻松,也不敢顶不住托枪的压力直接松手,僵得跟木头一样,“如果我义正言辞地说我不怕,恐怕您也不会相信,将军。是人就会恐惧死亡,这是刻在灵魂里面的丧钟,只是不到它呼唤你的时候,它不会让你显得有多狼狈。”

军长倒觉得蛮有意思,“查茹兰特家族都如此博学吗?”

“不,是书,铜臭给不了的。”拉特利耶咽了口水。

“如果我说,除了阿莱塔斯写的小说,从地方编年史上的真实考究,瓦莱尔伯爵明明能给你们的先祖封采邑,可他们却没要,这颇不理解。你能解答吗?”

拉特利耶还是有相当的犹豫,主要是他感觉很困,脑子快跟不上回应思考的能力,但他还是照旧依着家族流传的故事答复:

“先祖认为智慧不彰显在统治,而是掌握并授予财富和笔墨流通的能力。”

这让伯楞大拍手掌,“对,就是这样,果然没错,是查茹兰特家的人。如果假以时日,你能依旧如此,也许你能以长戟为伴。”

除了拉特利耶和卡修当晚站岗,剩余的人要么瘫在墙外睡着,要么就到别的营地上歇息,但也有巡逻的人,居塞林当晚也没睡觉,他待命看书,在室内提笔描绘这里的地形,期间也有小休。在他们的周围出现不同寻常的寂静,只能点一根蜡烛在桌底下。

卡修在二楼站岗,阳台上能够看到向外的全貌,他愁眉思索:普兰卢茨人身在何处呢?

一眼望不到底的漆黑,生怕渐隐的子弹从远处飞来击穿他的头前额。但他不敢出声,只能将忧虑寄托于高挂天穹的星星。偶尔捎一眼看着楼下的拉特利耶,大抵也只能叹气。

但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昼夜温差的理由,靠近山地,在月狩即将结束的时候,雾凇弥漫在森林周边。这也是伯楞又小歇一会,再睁开眼的时候发现的,于是连忙骑马回到指挥所,也是靠近前线的一片森林。

将官们自然不知道为什么他会把指挥部设在这种地方,如果炮弹击中随便一棵树都有要砸他们的风险。

伯楞中将倒是不在意,面对下属的芸芸之口,他离开伐木场之前,有见过居塞林,对他画的附近区域有些好奇,透着一缕烛光就将其记下来,随后便走。

“大雾是好机会。”军长捣鼓一整张地图的攻势,“河后面的森林是绝妙的遮罩,况且我们要看森林后面的地势,明显是要高一些,但也没什么区别。因此没有命令尽量保持隐蔽,最好就是让他们蹲着。”

“如果他们主动进攻会怎么样?”副官问。

“不,他们知道我们应该只有一个纵队集团,也就是说这是我们故意放出去的。他们也想寻找诱饵之后的肥肉,因此你看到他们不急于夜战,我们的斥候故意暴露,剩下的纵队集团如果一直隐蔽,那就你吸引他们,至少主力上会围攻伐木场,下游位置,离我们这里三弗里的浅滩位置,应该也会是敌人的眼中钉,但是他们并不知道我们在那已经驻守了。”

一个高个子——第四纵队集团长加特尼(de Gattonie)指出:“有两处浅滩,其中一个是河流形成的突出部,离我们这更远些的浅滩防守会强一些。”

“那就故意制造一个口袋。”第三纵队集团长拉法莂(de la Frabieè)简直笑不拢嘴,“我们还算默契,在我们两个纵队集团的缝隙中演一出好戏。”

“那太好了。”伯楞指出关键的一点,“如果他们察觉我们的军队已经形成,如果按照他们的布局,一定会利用敲击一侧迷惑一侧的打法,他们先前让我们吃亏,现在晚了。即便发现,安塞茨(fràn Ansech)也不知道应该敲打哪边,如果打伐木场,我们有很多预备队慢慢耗,如果打浅滩,我们也有足够的时间和他慢慢耗。”

第二纵队集团长苏涅尔(de Sùnievrr)指着沿河一带的布置,他也处于谨慎的态度问:“假如是中线呢?”

“你得想办法主动进攻。”

伯楞瞪大眼睛看着苏涅尔,瞪得如过节的圆铜铃,“没错,你可是要让对手陷入窘境的重要一环。”

随后他带着一众将官走出森林,用望远镜指着伐木场位置:“玳耶(Daèjé)的军队至关重要,很大概率你们的先头部队就会和对方交火,要迷惑对方,知道吗?”

玳耶会心一笑,“你放心,我打的防御,要将对方折腾得半死!”

“那么,诸位将官,请下令执行。”

他们互相鞠躬,于是抵着佩剑返回了。

雾霭阴沉之际,即将要等待初阳升起,在天边染一片霞红的眼影,奚奚蝉蟋之鸣只待步途颤起,炮声惊响这里仅存无几的安宁,就再也难以预料之后的事情。

——【普兰卢茨明榭特村,王政六百九十六年(LIII.1791)九月二十一日,日胄一点十分】——

拉特利耶刚被替换下岗,他和卡修两个人凑合着,依着边墙眯了一会,大概才四十分钟,比菈就将他们叫醒,等他们的眼皮试图抵抗一阵重压的沉顿,逐渐张开的时候,号声伴随呖啷和脚步颤颤令他们意识上醒神,身体上却很抵触的情况。

等到整个团在伐木场的房子前空地集合的时候,不言而喻的压抑,在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灰亮握紧全团人的心弦。

“我长话短说,今天将会是不平凡的一天,伴随着铁锈、泥泞、腐烂和呐喊。只要能守住这片森林,就能洗刷前阵一年多来的丧气,我们在这里的防御,要你们来证明这里坚如石垒,这免不了会变成屠宰场,但不要紧,将悲伤留在战后再说,尽可能地丢给你的敌人们。”

卡赛萨留拔剑,对全员致以最高的赞誉——将帽子插在剑上摇曳,“你们要知道,你们是最难能可贵的勇士,和那些虚无缥缈的传说不一样,因为你们是真的,以后他们都会读到这一份故事,也会令人为之振奋的。”

人群中的呐喊坚定了周围的信心,“誓要坚守到底!”、“普兰卢茨人那几样我们是不会屈从的。”、“为了罗兰斯顿,冲击!”诸如此类的话语,唾沫在群涌中波涛不绝,杀意从眼光投向不知方向的敌人。

“现在,全团注意!”

斯歇默的假肢——它的缄默是一种信号,将其大手一挥,“请先生们回到各自的岗位去,听从……”

他忽然停顿,又看了一眼怀表,记起卡赛萨留的能够从上级得知的。

最终是从纵队集团得来的命令,思索不到几次眨眼后,才继续说:

“战役从日胄一点十五分开始,听火炮的声音,那么,战役之后如果还没闭上眼睛,就能够再次相遇了。”

雾霾即将散去,另一边的鼓笛从隐匿中散发出针摔砖地的尖锐声,沙烁并起的托地,但多数还是泥砧踏步,随着声音越来越繁重清楚,在森林和前方泥潭的窸窣蝉鸣,似乎不察觉到驻守在伐木场周边的两门随团四法颂炮,在盆栽遮笼的炮管,没人发现它的异常。

卡赛萨留和居塞林就在伐木场的高幢木房子里,他们和一群团部副官在讨论接下来的行动。当时“白面包同盟”也在这幢建筑里,蹲守着窗口。

木房子很特别,是用红木做的。

如果以今天的目光来看,第二军经过塞拉斯瓦多年来的“英明指挥”,原来的谋士也会变成蠢猪,今日一战,所剩的阴影在初阳抬升之后也会模糊掉。

果不其然,按照他们的战术,现今能在西线独立作战的范·安塞茨的确率领他的军队来到此处,并做出了试探性进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