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蝴蝶回过头，空旷的院落，沉夜寂寂，连一丝风也没有，刚才的童声是谁传出来的？

蝴蝶自我安慰道，世界上没有鬼，这一切都是我的幻觉、幻觉。

转过头准备继续赶路回家，还没抬头，正对上就在面前，贴着自己站立的小女孩儿。纯黑的瞳孔一派天真，梳着两个小辫儿，正抬着头笑嘻嘻地看着自己。

蝴蝶倒吸一口凉气，硬生生一声惊叫憋在嗓子眼里，倒退三步。

小女孩如影随形，紧跟着凑到蝴蝶面前，扑闪着两个大眼睛，“姐姐的衣服好奇怪，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穿着，姐姐不是这里的人吧？姐姐是从哪里来的？”

蝴蝶强压下心中的惊恐，缓了好一会才开口道：“你，是谁？”

“我是小小，姐姐呢？”

蝴蝶没有答话，继续问道：“你为什么半夜出现在这里？你是谁家的孩子？”

小小有点疑惑，“我就住在这里啊，晚上当然是出来玩啊。”

蝴蝶抬头望望天上的月亮，正常人都不会半夜出门，更何况一个看起来七八岁的孩子。面前的孩子会不会是个鬼魂？蝴蝶心中这样想着，面上却强装镇定，“我还有事，我要回家了。”

蝴蝶低着头，绕过这个孩子，加快了脚步。孩子没有追上来，蝴蝶不敢回头看她是不是还留在原地，只是一个劲儿赶路，想要摆脱这个莫名其妙突然出现的小孩子。

起雾了，院子里起雾了？一团厚厚的迷雾遮蔽了蝴蝶的目光，厚重的雾气突然间就弥漫了整个院子，完全遮蔽了道路和周围的一切。

蝴蝶很清楚，这一切都不正常。是什么，不想让她离开呢？

蝴蝶站在原地，静静等待着。从雾气中伸出一只小手，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角，又马上缩了回去。“咯咯咯”雾气中传来孩子的嬉笑声，不只一个孩子，而是有好几道嬉笑声，从四面八方传过来，一声声穿透蝴蝶的耳膜。

惊吓过度的蝴蝶现在反而冷静了下来，因为她发现自己走不出去了。既然走不出去，蝴蝶就只好停下来思考人生。当人一旦冷静下来，就会发现很多问题并非无解。

蝴蝶开始扪心自问，首先，要么这个小孩子能够操纵雾气，使得天气发生变化。要么这就不是雾气，而是一种幻象，只是单纯在影响我自己。其次，如果真的有鬼魂，那么它应该是一种灵体，而自己现在不也是灵体状态吗？所以此时此刻，自己和鬼是不是属于同类？鬼做到的事情，自己能不能做呢？

蝴蝶看着面前的雾气，说道：“散！”雾气竟然真的渐渐稀薄，以至于消失无踪了。

小女孩就站在蝴蝶面前，一脸疑惑地看着她，“你……”话没说完，眼前便升起了一团雾气，小女孩站在逐渐增多的雾气中，不知所措。接着便大叫一声，飞一般地跑开，一边跑，一边喊着“妈妈”。

蝴蝶看着小女孩奔跑着躲避雾气的身影，想了一想，追了上去。她现在要看看到底是谁在搞什么鬼。

冷清的侯府，夜半无人。蝴蝶穿过精心种植的林木，踏过石栏甬道。安静的院落中，在墙角下，孩子们正目不转睛地看着突然闯入的蝴蝶。

蝴蝶数了数，一共五个孩子，他们都，没有下半身，轻飘飘地浮在空中。

“惊扰贵客了，对不起。”一道轻柔的声音响起，刚刚的小女孩此时正依偎着说话的这名妇人。

蝴蝶看过去，这妇人衣着朴素，身体完整但若有若无，显然，也不是人。

妇人继续说道：“我的孩子们有些调皮，但他们没有恶意，只是想要开个玩笑，请原谅他们吧。”

“你们是谁，为什么在这里？”既然已到此处，蝴蝶索性问到底。

妇人叹了口气，“我们只是被葬在这里的奴隶罢了。我和孩子们都是这府邸的祭品。因为被这府邸的主人所杀，难免有些怨气，所以偶尔孩子们会去捉弄一下这里的人。唉，请原谅，我们也是苦命人罢了。”

说完这些，妇人和孩子们都消失了。蝴蝶看着他们，就像一滴颜料，逐渐消散在水中。苦命人吗？这个时代，谁不是苦命人呢？

蝴蝶纵身一跃，跳上了屋顶。她应该早点记起自己是灵体状态的，也许就不用迷路了那么久。蝴蝶跃过一栋又一栋房屋，在这黑漆漆的夜晚，一栋栋贵族的屋宇下，闪烁着点点常人看不见的鬼火怨气，如同星辰一般点缀在宏伟的都城中。在王宫方向，升腾的黑气攀岩着冷峻的宫墙，不甘地抠挖着每一块砖石。整座苍梧城也许就是一座巨大的坟墓，埋葬着王朝的幽魂。

蝴蝶找不到纸张，这个时代，各种各样的纸张还没有被发明出来。回到仙灵教的蝴蝶扯了一件蟒骨房里的旧衣服，剪成钱币大小，在麻布上画成钱的样子，又画了一栋小房子。把这几样画有图案的布整理好，在院子里点了一个小火堆，将这些布块一个一个丢进去点燃。

蝴蝶忘记问昨晚那位女人的名字，想了半天，只记得那小姑娘叫小小，便说道：“请将这些东西都送给苍梧城东靖侯府的小小娘。”

圣女走过来，对于蟒骨烧衣服的举动很是好奇，左看右看，看不出来有什么门道，凑上前去问道：“令使，您这是干什么呢？”

蟒骨不停向火中加布，“在给一个朋友送钱。”

圣女的疑惑更深了，“送钱，可是您这不正在烧东西吗？而且烧的还是衣服上的布。”

“在我的家乡，有一个习俗，把想要送的东西画在、画在布上，然后放进火里烧成灰，死去的人就会收到所画的东西。”

圣女第一次听到这样的习俗，不禁连连称奇，“你是说，这是给死人送东西的仪式？可是死去的人不是会掉入燃烧着火焰的大海吗，还会收到东西吗？”

“有些死去的人会生活在一个我们都看不见的城池内，也像我们现在一样生活。至于大海……”蟒骨努力调动脑细胞，“大海，是那些罪孽深重的人沉沦的地方，普通人会进入一座阴间的城池。”

“那，天上的宫殿呢，那里面住着谁？”

“天上的宫殿啊，那个、那个自然是福泽深厚、信仰忠诚的好人才能进入。”蟒骨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哦，原来是这样，令使不愧是令使，知道得真多。”圣女若有所思，继续问道：“可是人都死了，他们真的能收到这些东西吗？”

蟒骨点点头，“死亡使人由生变为死，物品经过火焰地焚烧，也相当于从生变成了死。因此，那些被烧掉的东西，才能被死去的人所收到。”

圣女急切地问：“那他们收到的，是真的东西吗，就像这块布上画着银币，那死去的人也能收到真的银币吗？”

真的能收到吗？蝴蝶不知道，这不过是现世中，民间的习俗罢了。毕竟死人没办法说话，谁也不知道烧纸有没有用。但人都死了还需要花钱买东西吗？蝴蝶倒是觉得，真正需要这种仪式的是活着的人，他们用这个仪式来安慰自己，给遗憾寻得一个借口。

蟒骨喃喃答道：“是的，对方真的会收到钱，可以在阴间的城池中买很多很多东西，再也不会挨饿受冻。”

圣女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这堆火焰出神，“别的东西也能这样送过去吗，比如牛啊，马啊，还有柜子、锅什么的。”

蝴蝶心想，在现代社会，纸扎式样五花八门，甚至还有手机、电脑什么的。不过现在连纸都没有，自己只能画在布上凑数，至于有没有用就不得而知了。想到这里，蟒骨肯定地点头道：“当然可以，你看这块，我还画了一个房子在上面。”

“妙啊，对哦，我怎么没想到还可以画一个房子？那要不直接画一个宫殿好了，多宽敞。”

蟒骨没有答话，圣女想了想又否定了这个想法，“不行，要是人口少，住到那么大的宫殿里，多冷清啊，而且也不好收拾。也没有仆人和奴隶干活。这也不行。”

“啊！”圣女抚掌叫道：“我想到了，我们是不是可以在布上画几个奴隶上去，这样就能把奴隶也送过去了。”

蟒骨看看开心的圣女，又一次深深地怀念现代文明社会。

圣女继续畅想，“我想到了，如果想要奴隶了，只要在布上画几个奴隶烧过去就好了。这样家里的奴隶还能留着继续干活，不用杀了陪葬，省了一大笔钱。令使，这个仪式太完美了。拜托教教我好吗？”

蟒骨看着一脸期盼地看着自己的圣女，不觉有些头痛。但话已至此，也只好继续。差点忘了，这里是奴隶制社会，信仰原始，对于死亡的敬畏，使得他们不停地献祭各种牺牲品，以求得神灵和先祖的护佑。

蟒骨叹了一口气，认真地教授起来，“并不复杂，就像这样，找到一块布，在上面画上想要送的东西的图案，然后裁剪下来。将这些布扔进火堆里，看着它们烧成灰，一边烧一边在心中想着死去的接受者，呼唤着他的名字，对方就能收到了。”

“就这样？”

“对，就这样。”

圣女似乎觉得这样重要的仪式这样简单，有些不可思议，“那么布的种类呢，绘画的方法呢，有没有什么特殊的要求？”

材料其实应该用黄纸啊，但是明显这里没有，自己也是急中生智，迫于无奈才拿布来代替的，但是此时，蝴蝶只能硬着头皮编下去，“麻布就好，这种布料用亚麻制成，生长在天地之间，汲取天地的灵气，正好适合拿来当作传送载体。至于绘画，这个、这个主要看手法。画得像，送过去的东西就会精细一些。画得不像，就粗陋一些。总之将就着能用就好。”

“那，烧的地点和时间呢？”圣女学习得很认真。

“这个、这个要在空旷平整的地面上（远离易燃物，避免引发火灾），还有要在黄昏时候（趁着有光亮，能看清火焰有没有彻底熄灭，同时不耽误白天工作）。”

圣女一一记在心里，“那么需要什么咒语吗？”

“你觉得需要咒语吗？”蟒骨试探着问道。

“应该有的吧，毕竟是这么重要的仪式，怎么可能轻轻松松就把东西送给死去的人呢？”圣女认真思考后小心翼翼地回答。

“啊，这个，是的，当然需要咒语。咒语就是，就是……”蟒骨放低声音，慢慢说道：“悠悠天地，生死为别。心之所念，魂之所引。”

圣女认真牢记，“然后呢？”

“然后？然后就念出死去之人的名字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