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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们回到祁梦声的住处时，已经是第四天的清晨。祁梦声并没有多问柳墨青接受什么审讯，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柳墨青心里门清。而孟雨琴被捕，事情已被定调，至于后面会不会生变，也很难说，孟家不会舍弃大小姐，顾家不会放过孟家。眼下，他只担心她的身体扛不住。

“能自己洗澡吗？”

“不能。”柳墨青认真地看着他，“你帮我？”

“……”祁梦声蹲在她面前，“故意的吧。”

柳墨青点点头。祁梦声真的要被她打败了：“要么我在外面等你？你慢点洗，左手别碰到水。”

“我是医生，我比你清楚。”

“是的，柳医生大人。”他掐了掐她的脸蛋，柳墨青愣了下被这突如其来的亲昵，心中一片柔软。

祁梦声又指着地上的筐说，“干净的衣服就在这里，拿不到叫我。”

因为手臂的关系，她洗得有些慢，等把身上都洗干净后，她才走出浴室。她一边擦着头，斜眼看去，祁梦声坐在沙发上，呆呆地看着地面。

“祁梦声？”

祁梦声像是大梦初醒：“洗好了？”

她坐到梳妆台前，祁梦声走到她身后自然地接过毛巾替她擦拭起头发。一时间，静默无言。

“阿罽有跟你说什么吗？”

他一直在思考，为什么柳墨青会突然当场告白，他是祁梦声，在她的脑海里应该是害死染天池的人，哪怕是为了气孟雨琴，她也不会做这么丧失理智的事。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她已经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可短短的一个晚上，是什么让她突然有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变？祁梦声现在只能想到是顾丹罽告诉了柳墨青。

柳墨青侧过头，他正好束起一缕头发，拉扯之中弄痛了她，祁梦声忙松开手：“抱歉，我走神了。”

“没什么，你刚才问我阿罽有说什么是吗？”柳墨青转过身子面朝他，很平静地说，“没有。”

祁梦声稍微拉开点二人的距离，再次蹲在她身前，牵起她的右手，握在手心里捏了捏，把她的神思拉回来。

“怎么了？你有话跟我说吗？”

她等待着，他捏着她的手，掌心干燥温暖，她回握住他。祁梦声牵起她的手，放在唇边摩挲着，她的脸立刻烧了起来，手还在他唇边，她不敢动。

他暗哑着嗓子，问：“你知道我是谁吗？”

他等待着，她静静地坐在那，没有马上回答，她心中明白他这个问题的含义，可如果他不愿意在她面前摘下面具，如果她的揭穿可能让他付出的一切，包括他所谓的死付诸东流，她便会止步于此，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她清冷的声音响起：“祁梦声。”

“所以，你还是愿意跟我在一起？”

“是。”

“你变了。”

“哪里变了？”柳墨青有些疑惑。

“变傻了。”

“……”

“不然怎么会喜欢上我。”

柳墨青一副认命的样子：“傻就傻吧。”

祁梦声眼神深邃，眼底的爱欲渐浓，他凝视着她，像是要把她这一刻的模样刻在心里：“谢谢。这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一天。”

“可我希望你以后的每一天都能感觉到幸福。”柳墨青道。

祁梦声很想说，我不敢奢望，现在就足够了，但看到她一脸期许的表情，他又亲了亲她的手。

柳墨青笑着说：“生日快乐。”

他却意外地平静：“你知道今天不是我的生日。”

柳墨青心跳在胸腔内不断加速，掌心泛起潮意。

“你本来打算送我什么生日礼物？”

“我练了首曲子。”

祁梦声错愕：“你练了首曲子？你不是不弹琴了吗？”

柳墨青不说话，淡笑着看着他，脸上有点不自然的红。他转念一想，突然反应过来，兀自低头笑了起来：“跟我来。”

柳墨青不解：“去哪？”

她跟着他走到二楼尽头，柳墨青记得这里是有一个房间，但那里一直是锁着的。祁梦声在这扇门前停下脚步，柳墨青察觉到他握着她的手略微用力。

他拿出钥匙，打开门，跨入门的一刻，他轻轻放开她的手，直接走了进去。柳墨青茫然地面对屋内的黑暗，想着去摸索电源开关。

“别开灯。”

他的声音传来，黑暗中，她的五感变得敏锐，听出了他些许的紧张。可她还未反应过来，忽然一阵空灵的古琴声响起。柳墨青有些想哭，那是她曾经写过的一曲曲子，它还没有名字。

一曲渐逝，屋内似乎还回响着那首曲子温柔空灵的曲调。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摆，空气中浮动的尘埃也随之静止。

她的手指稍一用力，灯光亮起。他已经起身，站在古筝旁，微微低着头，像是在酝酿什么，又像是等待什么，更像是害怕什么。

柳墨青已然忘了身处何处，她第一眼就看到了那把她在那个琴房里被老板当做镇店之宝的炫光古筝。然后，她眼里只有这个站在古筝，不愿抬头看她的男人。

下一秒，他摘下了隐形眼镜，静静抬头，漆黑的瞳孔已然变成了漂亮的深咖色瞳孔。在灯光下流光溢彩。

这张脸不是她熟悉的脸，但她知道，这就是她心里的人。她的脑中一片空白，有些不敢确定，直到刚才她还一直劝诫自己要忍耐。可是，当他就这样冲她有点小紧张的微笑，她的心快要被思念的潮水淹没。

“……阿池？是阿池吗？”

她小小地朝前迈了一步，第一声的时候声音几乎轻到听不出，她轻声呼唤这个名字，嗓子发紧，纵使心中再确定，她依然恐惧得不到回应。

他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随即又放松下来。

祁梦声动了动嘴唇，第一次觉得说话如此费力：“这么烂的梗还是我来吧，李施琅说我没什么天赋，就这一首我差不多练了一年，这个啊，说起来还是你写的，当时你就把它扔掉了，说是写不好。”他停了下，轻咳一声，“对不起，刚才还好好的，也不知怎么了，突然觉得不知道怎么用这张脸面对你……老实说，我是不是，没以前帅了？”

他故意摸摸脸，想开个玩笑缓解下气氛，还未说完，就被她抱住。她使出了全身的力气，踮起脚，紧紧搂住他，身体因为过于激动而颤栗。

“阿池。”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能激动到这个地步，他没有否认！他在第一时间回抱住她。

“小家伙，小心你的手臂啊……”耳畔轻轻响起一声回忆里的呼唤。

柳墨青已看不清眼前的一切，她这才发现，自己竟已泪流满面。她的眼泪为一个人流，为一个人干。

他在她耳边叹息：“我都不知道，原来你这么想我。”

柳墨青脑中的弦在紧绷了十年后，终于断裂，她经历了太多，内心剧烈的起伏，让她疲惫不堪，多少次她想流泪却流不出，只有这一刻，她的隐忍、恐惧、委屈、期待、兴奋……所有的情感得以爆发。

祁梦声感受到怀中人身体不可抑制的发抖，很是自责，手段、诡计、演戏……这些虚伪是他这么多年来不知不觉练就而成的本事，是罩在他身上保他安全的黑色铠甲，但也正是这身铠甲，一而再再而三地欺骗，甚至伤害了他最重要的人。

阴暗是泼在他心上一层又一层的血，凝结成黝黑色的硬壳，看多了现实的残酷，看透了世态的炎凉，他的心早已不生波澜。

但在她出现在他眼前的那一刻，不受控制地悸动。她在他身边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做梦，纵使只是她的背影，她轻轻飘来的一个眼神，都让他心绪难宁，欢喜不已，暗恋情深，却又不得不克制到底。

她并不知晓，当他醒来，被告知将他从死神镰刀下救下的人是她，他的心脏因过于激动而阵阵发痛。

命运多么残酷，让他面目全非地出现在她面前，接受她陌生的目光；命运又是那么可爱，有生之年，还能让他光明正大地看到她。

她不会知道，当她说：“我并不喜欢他……我爱他。”那一瞬间，他有多么欣喜若狂。

而当她一身是血出现，背负伤痛，向所有人强势宣告“祁梦声是我的，谁都别想抢走。”时带给他的震撼有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