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判(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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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肃静!”
卡西尔·康罗手中的乌金色木锤重重地敲击在判台上,迸发的响声瞬间肃清了场中肆虐的躁动,最后一席的灰影收到某种奇特力量的影响,再一次沉寂下来。
“第三席判决受审之人柳生有罪!三席皆判决受审之人有罪!罪人柳生,你可有异议?”
最终的宣告高昂地回荡在恢宏的角斗场内,看台上熙熙攘攘的人影皆聚焦于场地中央那位受审的罪人身上。
尖刺丛生的荆棘座椅上,柳生缓缓地睁开了双眼,那双锐利的眸子像是烁亮的刀尖,闪着犀利的光采,慢条斯理地划过了高台上的每一张面孔。
这过程很漫长,因为那双眸子没有略过任何一个与会者,傲然的态度就像是一位君主审视着他座下的罪臣,每个对视那双眼睛的人都会心生寒意,那是一双无情的眼睛,虽然看不出悲喜,却仍令人不安,就像是一柄能够轻易伤人的利刃一样,即便只是静静地摆在展台上,无人将其举起挥舞,也会森然的释放威胁。
“引罪士来了吗?”
柳生忽然开口。
“当然,柳生阁下。”
寂静的角斗场中一人从容回应,声音自白影绰绰的第二席飘然而来。
无数的目光如箭雨般精准地射那回应柳生的白影,只因为“引罪士”这名号实在是太过骇人,此人乃是恶名昭彰的邪异术士,在教会的通缉名单上也是名列前茅,不仅是神官一席的诸君目眦欲裂,咬牙切齿,就连周围的白影怪人也纷纷侧目,瞻仰其貌。
“‘罪人柳生’,这称呼还真是令人怀念,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就曾这样呼唤过我,该说你高瞻远瞩,还是我宿命难逃呢?”
柳生微微动容,言语间,过往种种浮上心头。
“生有利齿的野兽,生来就是要食肉的,怀有利器的狂徒,必然是会伤人的,鄙人与阁下初次相遇,就知道阁下的体内流淌着狂徒之血,凡俗的秩序难以约束,因此触犯刑条律令,背负罪业也是在所难免。”
那人悠悠答道。
“你说的不错,但是,种种罪名,种种恶行,都是你们强行施加于我,但本人问心无愧,不知有罪,”柳生语气坚决,心神无惘,抬起头望向敌视他的教会神官,“你们有你们的正义,”又转头望向第二陪审席上的一众白影,“你们有你们的大义,”最终直视着负责审判他的圣徒卡西尔·康罗,眸中寒光锐不可当,逐字逐句地说道,“可若是你们欲要以此来约束我的道义,只不过是痴心妄想!”
此言一出,在场之人颜色俱变,柳生口中所说的逆悖之词已然触及众人心中关乎信仰的界限,因此再也不能自已,无法再以从容态度待之。
“受审之人柳生,其罪难恕,还敢口出狂言,即便我主不降罪于你,本庭也要将你这无法无天之徒亲自处决,以明正法!”
心中秉持的神圣信仰遭受眼前罪人轻屑的藐视,一向持重的圣徒卡西尔·康罗也按捺不住心中怒火,手中的木锤狂暴的敲砸着判台,怒呵道。
“本庭今日在此,受我主之旨意,以我主之名义,承我主之权柄,降神憎之罪于执黑刃之人柳生!”
圣徒卡西尔·康罗手中紧握的判决之锤被灌入神力,顷刻间这间圣物绽放出绚丽的光芒,一锤落下,象征着审判仪式的结束,也预示着最终的惩戒即将来临。
编织成座椅的荆棘疯狂地翻腾生长,大簇带刺的蔓条迅速鼓涌膨胀起来,迅速侵占了大片漆黑的地面,丛生的荆棘随即贪婪地将柳生掩埋吞没,枝条上密布的尖刺无情地切割撕扯着柳生的身躯,如有千万条毒蛇攀附周身,用锋利的毒牙狠厉撕咬,直至血肉模糊。
承受着此般苦楚,柳生却如没有生命的死物般任其摆布,没有任何反应,一丝呻吟与喊叫也没有发出,常人无法忍受的剧痛似是清风拂面般,令他无动于衷。
身躯在无法挣扎的凌虐中逐渐支离破碎,唯有一双黑得发亮的眼眸怔怔地注视着上方,透过交织繁错的荆棘与利刺间的缝隙间仰望着赤红如血的穹顶。
依凭神术仪式所诞生的角斗场赤红色穹顶,如黄昏时分的一轮残阳般倏然散发出夺目而瑰丽的血色光芒,这妖冶的血色映射四方,在角斗场之内的每一处角落升腾而起,仿若所有事物皆被掷入篝火堆中,烧成一片殷红的残霞。
形状狰狞可怖的咒文与符印争相浮现而出,盘踞在赤色的穹顶之下,熠熠生辉,在这些冷酷而古老的符号与图案的加持下,辽阔的穹顶被构筑成一片笼罩一切的神术阵式。
未知的巨大神术阵式开始在角斗场上空疯狂运转,其中酝酿的惊人超凡力量所造成的声势如天灾降临般令天地剧变,会场内迅速刮起无休止狂啸的魔力乱流,无论个体实力如何强大的与会者身处此种恐怖规模的风暴中,皆如倾天海啸中的独木舟般心中生出无尽的无力感,阵式中偶有神力余波泄露而出,其中蕴含的骇人威压即可令凡人窥见神明伟力的冰山一角。
一根赤红的十字长钉自穹顶的神术阵式之中缓缓脱出,两人高的长钉周身雕饰着华丽而残酷的玄奥纹路,这是神的语言,即使以凡人的神智无法理解,也可清晰感知到其中流露出的,无比强烈的憎恶与诅咒。
神术仪式「神憎之罪」在此刻终于锋芒毕露,修长的十字钉身上寄托着来自神明的敌意,高悬在角斗场的上空,锐不可当的钉尖直指着被掩埋在荆棘堆中的罪人。
交错密布的荆棘深处,缝隙间隐约可见一双眼眸,它们就像是通往地底的深渊,吸收了自世间而来的所有坠落物,空荡荡地沉寂成一片深不可测的黑暗,就连即将降临的严酷惩戒也视若无物,无悲无喜地审视着无法反抗的灾难,毫不在意即将发生在自身的任何一切。
诞生于神术仪式中的赤色十字长钉,自角斗场上空的穹顶脱落,裹挟着来自世间的巨大憎恶,径直朝着荆棘丛生的漆黑地面落下,在众目睽睽之中,轻易地洞穿了那具被禁锢在藤蔓与尖刺之中的躯体,锋利无比的钉尖深深地没入地面,将罪人之躯钉在地上,钉尾的赤色十字高高伫立着,像是为罪人所立的一块墓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