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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屋传来高跟鞋的蹬蹬声，许方方从她自己的房间走出来，吓了我一跳，印象里许方方比我们大三岁，从来都是清汤挂面的梳个马尾，脸上也从来不化妆，脸颊上还布满了细小的麻子，虽然体态匀称，但从来都是穿白衬衫蓝裤子，学习的时候戴个黑边眼镜，很朴素的样子，今天这是明显经过打扮了，头发在肩膀的地方烫了大花，显得整个人都妩媚了起来，画了很细的眼线，眼角上扬，显得眼睛很细长，荷叶边的碎花小衫，一条小喇叭浅牛仔裤，和一双露脚趾的小高跟凉鞋，整个人散发着要去参加夏天里最后一场舞会的气质，和从前完全判若两人。

许方方没看到我，就跟她爸说：爸给我五十块钱，许叔叔说，“好!大丫头是这个家的骄傲啊，要什么都给！”说着从外套里的口袋里掏出钱包，抽了一张50块给许方方，然后又说了句“亏着这大丫头像我，聪明学习好，长的也瘦，要是两个都像你不就完了！”这句话明显是说给许正正妈妈的，马上空气里就一种火药味弥漫开来，许正正妈妈看来是已经习惯的，并不打算接话，只是闷头用筷子挑着面，她爸喝了口酒，又说：“你看老二长的，越来越胖了，学习也笨，这长大了以后都没人要！”许正正和我都听到这句话了，我忍不住尴尬又怜悯的看了眼正正，小胖子许正正低着头，眼泪哗的一下就下来了，许正正妈妈急忙向这边看了一眼，正看到低着头啜泣的许正正，立马心疼的朝她爸爸喊：“老许你这也是当爸爸说的话吗？大的小的都是你生的，你怎么能这么偏呢？”她爸说：“我说的不对吗？这个家里以后就靠着我和大丫头挣钱，养活你们俩！”她妈妈声音变得又尖又细“我要不是跟着你来这，那么好的工作我能办停薪留职吗？我自己有钱，我现在还没靠你养活呢！”“拉倒吧！你看你胖那样！走道儿都费劲对吧，你就是个废物！”随着正正爸这一句话落下，正正妈气急一巴掌扇了过去，被正正爸一把扭过手向前用力一推，正正妈庞大的身躯重重的撞在桌子上，红酒瓶子被震的摔到地上，啪的碎片四射！我们像是被这声音惊醒了一样，正正跳下床去扶她妈，满脸是泪，朝着她爸大吼：“你走！！你走！我们恨你！”正正爸脸色涨红，一巴掌就挥在正正脸上，“你打我女儿，我跟你拼了！”正正妈尖叫一声，朝着正正爸就扑上来，我被眼前这一幕惊呆了，手足无措站在那里不知该怎么办，忽然看到许方方就倚着门口站着，手里拿着一个苹果往嘴里送，似笑非笑的就那么站着，看着，吃着苹果，就像看路边不相干的人在打架一样，然后就像平常走路那样很自然的走到饭桌前，“都闭嘴！”刚才还满是菜肴的桌子整个被许方方掀了。杯子盘子碟子滚出了很远，碎了一地。

许方方一手一个，把我和许正正拉出门，一直走到楼道里，坐在楼梯里。许正正抽泣着浑身直抖，样子有点吓人，许方方小心的提起衣服下摆，坐在楼梯上，纤细的手指把牛仔裤的裤脚挽了挽，又从随身的包包里拿出一支烟，点上，顺手给了我一支。

我有点懵，她怎么知道我抽烟？她竟然也抽烟？

那时候我抽2块钱一盒的九州，许方方抽的是一种长长细细的薄荷型烟，棕色的，后来我知道叫绿more。

“他们那个样子，咱俩是从小看到大的。”许方方是说给许正正听的，却没有看她，眼神空洞的落在前面。“我们其实都知道，他们俩之间根本就没什么感情。你还记得吗老二，爸第一次带了那个阿姨来家里吃饭，咱妈都看出来了，却还是做了炸酱面给那女的吃，我恨爸，恨他欺负妈，我也恨妈，恨她好欺负！”我抽了几口烟，不是我习惯的味道，有些晕，继续听着许方方说：“你们都觉得是我聪明，不用怎么努力就能考第一名，天下有那么好的事情吗？有不看书就能得高分的学生吗？我夜里做梦都在背公式，每天早晨一睁眼就很紧张，怕前一天背的单词睡了一觉全忘了，非得再看一遍才能放心”。

我看着有些哽咽的许方方，突然觉得许方方很可怜，许正正大概也这么想，她们姐妹俩一向感情不是很好，今天许方方说这些话，让我也很意外。我还注意到许方方抽烟的姿势其实不太娴熟，而且真正喜欢抽烟的应该不太会抽薄荷型的烟，都是抽烤烟比较多，看出来刚开始抽没多久。

“谁到了高三还没谈过恋爱，我就没有！不光没有，我连一个知心的朋友都没有！大家在听港台歌的时候我在看书，大家看电视剧的时候我在看书，大家朋友们一起出去玩的时候我还在看书，我为了什么，就是为了快些自立！早点离开这个家，这个家，没有温情，充满欺骗，充满伤害，爸永远把你当成炫耀的一个物品，妈的眼里永远就只有老二，除了走，没有出路。整个级部一共就3个保送的名额，我连着一个学期给班主任接送孩子，才争取的这个名额！上名牌大学是我的理想，将来，我还要出国，要走遍世界，要去从来没有去过的地方，去过现在没有的生活！”

我有些沉默的听着许芳芳的话，心里一阵没来由的酸楚，被老师誉为破罐子破摔的我，从来没有认真的对将来有个什么样的规划，将来，我会做什么呢？我的理想呢？我想要过什么样的生活呢？

那次之后，我也想要好好上课了，距离中考还有3个月，我不想考不上高中让爸妈再掏钱去念书，更不想上职业中专混完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