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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负担

作品:《 找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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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是你?”魏理看起来同样不轻松。这也难怪,他对宫熙贤的印象还停留在良心发现的开发商阶段。

相形之下,宫熙贤见到魏理并不感到多么意外:“我来找林远。”

“恕我冒昧,不知道宫小姐找林远有什么事?”

话虽礼貌,但明显带着戒备,宫熙贤即便听不出其中隐约的敌意,也知道林远嘴严,因此并不据实相告,只是借口未免牵强:“房子还在我名下,林远约我今天来过户。”

宫熙贤自认为蹩脚的理由,没想到却正好印证了魏理几天来的担心。只见他像是再也支撑不住,不仅身子气势垮掉,声音也一下子苍老许多:“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问林远,他也不说,只说早晚的事,早比晚好,可是哪有年纪轻轻就立遗嘱的。想来宫小姐估计也是他理清的一部分。”

听到遗嘱两个字,宫熙贤脑子轰的一声。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自出事以来林远的应对反应,不管是做得太过理智,还是藏得太过完美,都不可能真的如他表现得那般波澜不惊。

魏理也不管她如何,自顾自往下说:“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独了,有事不爱找人商量。不过说起来也难怪他这样。小时候他父母都不太顾得上他,因此别的孩子在外面发生什么事,可能第一时间想到的是父母,但林远好像从来没想过要依靠谁。有一次,我记得应该是他小学的时候,他在外面和人打了架,鼻子下面有明显的血迹,我恰巧在门口遇到了,问他怎么回事,他却只顾着把血痕擦干净,倒是进屋前开了口,叫我不要说出去。我只当他怕被骂,但这种事哪能不让他父母知道,他大概猜到了我的心思,又说,说也没事,学校那边肯定不会知道,因为他没动手,而他父母知道了也不会做什么。果然叫他说中了,他父亲听后也只是叫他以后文明一些,不是什么事都要用打架来解决。自那之后,我有心观察,倒不是指责谁,但这孩子真的是自己管自己。但愿这次也能像以往一样,我能相信他自己一切都做得好,而这份吓人的遗嘱也只是远虑而非近忧,又或者是一种流行而已,我听说是有这种流行的。”

怕只怕这次他自己也没底,只是就像魏理说的,他习惯一个人做决定,于是那份积淀下来的沉着冷静便让人很容易相信他的笃定。

真厉害,简直是为她量身定做的,这不就是她曾经对于完美爱人的设想么,独立,完整,自我负责,又为爱而爱,纯粹,简单。她应该为此感到高兴,却为什么这么生气?没错,这样的林远或许是她曾经想要的,现在却无疑成了巨大的讽刺,就在前几天,她还在为自己在医院连签字的资格都没有而低落,而你看,人家并不需要谁来支撑。

宫熙贤气极反笑,她知道自己现在扭曲极了,就跟此刻房子里的清爽干燥和外面越来越狂躁的风雨所构建的世界一样扭曲。

“这么大的雨,您知道他去哪儿了吗?什么时候回来?”

“宫小姐不知道么,我以为你已经见过他了。”

“并没有见到。我到时,整栋楼的灯都开着,手机也在家,但人不在。”

说完并不见魏理如何着急担心,只不过似乎又黯然神伤了一些,宫熙贤不免奇怪,这时却听到他叹了口气,然后说到:”肯定是出了什么事了。当年车祸之后,大概有两三年时间,只要在家,他都会这样,把所有灯打开,也不知道是害怕还是孤独。如今又这样,真教人不放心。”

宫熙贤不敢想象十几岁的林远楼上楼下一盏灯一盏灯开过去的情景,怪不得他之前说“我陪着你”,当时她只当他是刻意美化她的恶劣,自欺欺人也好,道貌岸然也罢,从没想过原来是推己及人,将心比心。

可是现在有她陪他了,为什么还要一个人?自苦很伟大吗?

宫熙贤一刻都等不了,他那时没有问出口的话,她现在倒要反过来问问他,他把她当什么?

“您知道他会去哪儿吗?”

魏理沉思一会儿说道:“我能想到的也就只有那个地方了。”

确实是个宁静安详的地方,连暴风雨都绕着走,非常适合做墓地。

不远处的林远举着伞,站在墓碑前,一身黑衣融入雨幕中,或许因为她已经窥破他平静面具下的不安恐惧,明明眼前他还是一副铮铮不可战胜的样子,却给人一种千疮百孔的错觉。

虽是错觉,但宫熙贤来时的愤怒在见到林远的那一刻却真实地烟消云散了。转瞬她又想,自己凭什么就擅自认定林远那是假装强撑?遇到生死攸关的事,没人能够做到无动于衷,但也不是人人都会呼天抢地。就像她刚刚不是也有一瞬间十分不合时宜地想,等到日后林远没事了,看她怎么拿今天这一幕来笑话他,这简直是外强中干的完美诠释,难道就要说她的担心是假的了么。可见他们的每一面都是真实的,那么既然林远选择当这一切是过眼云烟,她又何必非要摆出一副愁云惨淡的样子,反倒要叫他自责,怎么看都不是关心人应该有的作为。没准林远也是一早料到大家的反应,不想承受额外的负担,才会率先传达想要一切如常如旧的信息。

“那是他父母的墓。”

魏理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宫熙贤所在的角度其实看不太清墓碑那边的情况,只隐约看得到地上放着两束花,但一点都不难猜,林远到这里还能来见谁。活着的时候不指望,不在了倒成了慰寄,是否他早就恶心透了这错位的时间线,所以才比一般人更加珍惜当下。

虽然重回原点,但想通之后的心情自然比小心翼翼的相安无事来得踏实,宫熙贤有了思考的余力,便主动问起:“今天他只叫了您来,是请您做见证人吗?”

“不是,是我找律师起草的遗嘱,今天给他送过来拿去公证。”

“遗嘱里都说了些什么?方便讲吗?”

“倒也没什么不方便说的。他母亲那边倒是有亲戚,但从来没来往,和没有一样。他父亲压根就没有,只听说十几岁的时候,被林远的祖父寄养到朋友家,其余一概不知。因此遗嘱涉及三方,裴誉教授是林远的老师,还有聋哑学校是他一直以来资助的,然后就是我本人。说起来,一个和他正经有血缘关系的都没有。”

“提到房子了吗?”

“没有。这也是我之前想不明白的地方。你说这要是为长远打算,他早晚要结婚生子,这遗嘱还能这样写么。但要说只顾眼前,死活不卖的房子倒一句不提。不过看到你来了,这也就解释通了,还没过户,自然不能算在遗产里。”

遗产两个字像个魔咒,所到之处,冰川雪海,两人齐齐沉默下来。魏理自觉失言,便说要下车去找林远。宫熙贤拦住他,真诚请求道:“先前是我扰了大家的平静,我去说声抱歉,魏先生给我个机会。”

算上今天魏理统共见过宫熙贤三面,虽然对事不对人,但每次见面真的算不上愉快,因此即便宫熙贤满足他所有目标客户的条件,他有心结交,却总是气氛不对,无从着手。另一方面,虽然说出来未免显得他不够积极进取,毕竟客户人脉就是他的资本,但面对宫熙贤这样的人,恐怕真就是结交也无用。这倒不关乎宫熙贤会不会信任他,只是这个姑娘比她同龄的年轻人成熟精明得多。就比如认错这件事,不敢承认错误,或者承认却又让人听出满腹抱怨和不情愿,那都是不成熟的表现,而你看这姑娘,不仅知错认错,显然还懂得“做都做了,就要达到百分百的效果,否则还不如不做”这个道理,做得教人很难不原谅。那么和这样的人打交道不好么?好,会很轻松,但可惜,越是这样的人,对于自己想要和不想要的越有清醒的认知,他们不主动找上你,你就很难说服他们改弦更张,突然对什么东西感兴趣起来。

不感兴趣吗?宫熙贤原本打算从侧面上去,却突然想起刚刚在画室看到的那幅未完成的背影图,难道不正是一时兴起才令她诡使神差地选了后面一条路。不过随着靠近林远,她却有些后悔。她从没体会过望着一个人背影的心情,不知道别人怎么样,她此刻倒是有些胆怯。可是为什么呢?她分析并不是背影的缘故,更可能是行为本身,她现在这样真的很像偷窥。

“……我不敢再想了,现在只求能陪她久一点。是我自私吗?自私一回不行吗?”

果然不管偷什么,都会有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