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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锡安所有流传的故事中，多是对神国的传颂，世人皆言：‘愿神拯救你’，但是你和我都清楚，神从未拯救过我们不是吗？你只是一个哑巴便被遗弃，然后被我带到了贫民窟里。五年过去了，现在神国的那群混蛋居然连我们最后的栖身之所也要剥夺？！”

一个赤裸着上半身的老人怒吼着，破风箱般嘶哑的嗓音透过集装箱搭成的临时住所向着外面无尽而沉寂的夜色扩散，如同垂死乌鸦的低鸣，今天贫民窟的夜晚格外沉默，以至于他的声音在此时显得突兀而又清晰，大概贫民窟的所有人都能感受到他的愤怒，就和他们一样的愤怒。

老人用他那干瘦的手臂拍了拍身边衣着单薄的男孩接着说道：

“明天审判所的人就要来了，到时候我们所有人都要接受定罪仪式，我们大概率会去无主地进行永久劳役，小哑巴，你现在带着这些赶紧逃吧，不管去哪，离这越远越好，一直走，也许是永远走下去。”

老人指了指身边的破旧背包，不知里面装了些什么，但不用想也能猜到大概是老人为数不多的家当。

男孩显得营养不良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低下头略微思索，接着伸出手指了指老人，然后做了一个表示疑惑的表情。

“你是问我怎么办？”

老人表情严肃起来，沉重地说：

“我和你，还有这里的其他人一样，都是在世界之外的人，我们不属于这个世界，但是我们的尊严没有被丢弃，而现在我们决定维护尊严。我们不会逃，这里是我们的家。”看着男孩变得有些焦急，老人赶忙继续说道：“我知道我知道，也是你的家，但是你不一样，你很年轻，同时你也已经足够成熟，这是你这个年纪独有的魅力，现在的你已经有能力重新回到这个世界了。而且，我们也想被人记住，不愿真正被这个世界遗忘，不是吗？你会记得我的对吧，小哑巴。”

在老人说完后，空气再度陷入了沉寂，这种沉寂持续了很久，在老人准备再开口时，小哑巴缓缓站起身，重重地点了点头，背上了那个破旧的背包。即使男孩已经十六岁了，它对于贫民窟的孩子那瘦弱的身躯依然显得很大，男孩背着有些费劲。在走出集装箱之前，小哑巴回头看了看仍然坐着的老人，他那枯瘦的身躯挺的笔直，眼睛里泛着恐怖的血丝，但他嘴角却已然带上了笑容。之后男孩便走进了黑夜，朝着北方走去。

在小哑巴走后良久，老人自顾自地喃喃道：

“愿你能找到真正的神国，我确信必有那丰饶之所，我在那预言中所见，那地祂和不公正都远离，那是人之所建、人之所居。”

小哑巴在空旷的公路上走了很久，身边经过一个又一个和他生活了五年相似的贫民窟，往常这条公路上的每个夜晚，会有人拿出他们珍藏的不知多少手的旧音响和cd机放着音乐，人们围着烧着火的废弃燃油桶，跟随着音乐的律动起舞，但是今天这些都不在了，显得了无生气。

小哑巴很喜欢这五年的生活，他们不为世界所接受，但他们乐观而满足，所以这五年他过的很快乐。不过小哑巴有时候会感到孤单，因为这里的人们时不时会展现出一些不为他所认知的神奇能力，而他作为一个普通人难免会感到格格不入。老人告诉他，在经历巨大的苦痛过后，我们便有了超出普通人的超凡力量，和神国那群人借由神的权柄施加的超凡不同，我们也不知道这力量从何而来，但我始终相信这是人与生俱来的的能力，而苦难让我们得以认识它，只是这种认识的代价太过沉重了。我曾见过一则算不得隐秘的隐秘历史，在神国统治之外，我们这样的人被称为受礼者，而在神国的眼中，我们是背叛者，因为我们的力量让祂害怕。祂用祂的伟力创造的这名为神国的牢笼困不住真相，不只是我们锡安，祂统治下的各国也都有我们这样的人，只是我们锡安离神国太近，离反抗太远，以至于只能在这贫民窟里苟活，被世界遗弃。

据小哑巴听老人所言，这次贫民窟将被清理是因为神国和锡安共和国发起的联合行动，名曰“锡安净化”，二者的联合声明称，为了锡安的繁荣稳定发展，将使用神国的力量对锡安的违法犯罪行为进行结构性的打击，旨在彰显神的威严与恩惠，而清除贫民窟只是这个行动的一个小部分而已。神国虽然总是冠冕堂皇地说神国的归神国，尘世的归尘世，但他们总会时不时展示他们一些不可思议的伟力来彰显存在，而且各国也都实质上的被神国左右着，以至于在人们心中，神国虽始终超然物外，但万物总在神国的“庇佑”之下，而前往神国，也是大众的最高追求之一。

锡安人的认知中，神国乃是主为其信徒所建的应许之地，而主是那创世的神，《创世纪》更是黄口小儿都知晓的故事，按照世人的逻辑，神创造人，所以神庇佑人，而人赞颂神。但小哑巴在刚被老人带到贫民窟时，曾听老人讲过一个锡安还未建国，而是一个城邦时候的故事：

（*以下故事的部分内容截取自旧约：耶利米书前两章，该故事和圣经原本的内容出入很大，只是借用其中的句子，望读者不要误解）

先知耶利米预言：

主何竟发怒，使黑云遮蔽锡安城。祂辱没这城和其中的首领。祂张弓，好像仇敌，祂站着举起右手，如同敌人，将悦人眼目的，尽行杀戮，在锡安百姓的帐篷上，倒出祂的忿怒像火一样。主如仇敌吞灭锡安的一切宫殿，拆毁百姓的保障，在祂的民中，加增悲伤哭号。主定意拆毁锡安的城墙，祂拉了准绳，不将手收回，定要毁灭，祂使外郭和城墙都悲哀，一同衰败。

锡安民的心哀求主。锡安的城墙啊，愿你流泪如河，昼夜不息，愿你眼中的瞳人，泪流不止。主啊，求你观看，见你向谁这样行。

在这城毁灭时，见一男子呼号：“若祂降下苦难我必复仇！”之后便拾起那正燃烧的火把砸毁圣像，然后死去。

想到这，小哑巴似乎终于明白了老人所说的维护尊严是什么意思，于是转过身就准备往回跑，他跑得很快，他知道事情已成定局，但他怕来不及再见他最后一面。这时，他的脑中突然响起了老人的声音，这时的声音并不如他临走时所听到的那样愤怒，反而出离的平静。他并没有在意这声音究竟从何而来，而是认真倾听着：

“不要回头，小哑巴，这是我所愿意的结局。我知道你不是真的哑巴，我很想亲耳听到你的声音，但我已不能再听。我真名耶利米，是的，就是我经常和你讲的故事里的那个耶利米，我曾为祂传道，而如今我已背叛。若你某天用你口传颂我名，我便安息。包里是我给你最后的礼物，希望你好好使用它。再见了孩子。”

声音响起的同时，小哑巴停下脚步，他看到在黎明的第一束晨光驱散了黑夜，所有的贫民窟都燃起熊熊烈火，而透过漫长的距离，小哑巴仿佛见到了老人在火中微笑。

小哑巴跪坐在地上，眼中的泪水再也止不住地流淌。当冬日温暖的红日越过地平线完全悬挂在天空中时，小哑巴第一次开口说话：

“若祂降下苦难，我必复仇。我定要你记住我名：波多里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