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直鉴心中神,不教虚伪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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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最终木尤还是面带不忍地哑声说道:“对不起前辈,这是我弟弟的东西,也是我们一家最珍视的宝物,对不起。”
许之言听到答复之后,额头猛地撞在石板上,双手抱着后脑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对不起,对不起。”木尤终于忍不住眼泪,颤声说道。
……
“爹!娘!孩儿这就去求学去了,我一定会给你们争气的!”多年前一个村子门口一名穿着草鞋,戴着木头背篓的小人兴高采烈的招手向一对夫妇告别,许之言那年十二岁,因为村子周边没有好的学堂,只好远赴百里求学。
……
“咕~咕~”,“唔,好饿。”许之言揉了揉薄薄的肚皮,看了看时辰,小脸一苦,将腰带再次紧了紧,继续沉浸在书的海洋中。盘缠本就少的他只能省吃俭用,但他毫无怨言,因为他知道他的父母爱极了他。心头藏着这沉甸甸的爱,一切的痛苦都将化作浮云。
……
寒冬腊月,一个人影忙碌在四面漏风的屋里,缺银少粮的许之言只能通过抄书来拥有属于自己的课本。“这是田教科家里的,最后期限是明天早上。唉,明早要化雪,太冷了,就今晚送过去吧。”许之言就这样起身消失在黑茫茫的夜里,这年他十三岁。
……
注定是孤身一人的旅途,他不想就这样放弃。
“许之言!把他带走你就可以前程似锦,平步青云!父母养你养的这么大也该回报他们了。若是他们得知你被书院除名,你拿什么守孝道?你的父母省吃俭用半辈子结果养出来了一个废物,一个被高估的废物,你们都将落为他人的笑柄!你吃的那些苦又算什么?是屁吗,放了就没了?”
许之言握紧了双拳,直要把那口牙给咬碎。
“老师,为什么君子可以一箪食一瓢饮,乐在其中呢?”
“因为他们渴求的是精神上的食粮,锦衣玉食固然好,可是容易引人入歧路。每个人的心中都有欲望,君子也有,所以他们要避开那些诱人的东西,专注于自身的道路。而简陋的环境刚好可以帮助他们清心寡欲,对自己有益的事情为什么不开心呢?”
“老师,为什么宁做真小人,不当伪君子呢?”
“因为背后捅刀子比正面更疼。”
“老师,假如有一天我不违背我自身的道就会死去那又该如何?”
“如果你有不得不活着的理由,那么没人可以指责你,相信自己的心,它会给你正确答案。”
良久之后,
许之言紧握的双拳松了开来。
他释然的一吐气,
缓缓起身,
在木尤惊愕的表情下,
将她给击晕了。
木尤临晕倒之前仍是满眼不可置信,不敢相信这是刚刚那个卑躬屈膝,信誓旦旦的男人能做出来的事。
许之言已经做出了决定。
他有不得不违背自己道的理由。
站在原地,许之言却突感一阵头晕目眩,不知是血液不通还是怎得。
他紧紧皱着眉,甩了甩头,却无意中发现在阴影池塘中有一株白莲,这让他顿时如雷击一般久久回不过神来。
“我只要走过去。”许之言回过神来看着地上的柳昱,艰难的一字一顿说道。
这两步路的距离在此刻却好长好长,嘴上说着,但脚却分毫未动。
“我只要把他带走,带走就好了。”
他红着眼睛,声带已是变得千疮百孔地嘶哑。
“带走就好了...”。
他颤栗着身子,脚上犹如挂了千斤坠一般,一动不动。
突然,许之言似乎想到了什么,“对!我只要把他带走交给老师。”
许之言的声音从低沉变得轻快,最后激动起来。
“哈哈!”许之言顿时略显癫狂的的手舞足蹈。
“到时候东西取出来,我再把他送回来。一切的污名由我来背!”。
他,终于找到了正当的不可不为的理由,更是他的心智为了自保而不得不编出来的蹩脚的理由,就像快要溺死之人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一般。
他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书院。
在白莲的见证下,一个违背信义的小人俨然成为了一名高尚的舍己为人的君子。
想到这他顿时精气神一凝,轻松的走将过去,把柳昱抱起来,就准备直接离去。
“对了,老师给的遮天符,差点给这一茬忘了。这要是碰见某些个老怪物那岂不是前功尽弃了。”许之言猛地一拍额头,心情不错的说着。
他拿出了一张白底黄边的符箓,准备贴到柳昱的身上。
可就在准备下手之时,许之言却不知为何浑身一震,身子猛地就驼了下去。
只见他脸色煞白,目光涣散,惶恐无比地喃喃道:“遮天符只可以遮住……遮住死物的气机。”
寒风缓缓掠过荷塘,荷叶上一滴水露不舍地垂下,点起圈圈涟漪,又将许之言的鬓发吹的飘荡起来。
世道不该如此艰难,让人死里来死里去。
他的目光困难的挪到那小小的剑印上,眸子灰寂无比。
他本以为事情就会这般顺顺利利的进行下去,然后高歌猛进的迎接未来的大好前途。
可他现在就像个活死人一般,心猛烈地挣扎着,人却没有一点活力,只是呆呆地站着。
“我...”他的泪水猛然涌入眼眶,嘴唇剧烈的抖动着。
他紧紧的抓住心口,说不出一个字。
天很黑,明明还是午后,但在太阳底下的黑影此刻显得分外突兀,一个男人抱着一个婴儿站在阴影中,一动不动,只有风在嘶鸣,叶子在呻吟。
……
良久,那人动了。
他眼色朦胧地看了看那条小巧的手臂,但却不敢直视婴儿那张熟睡的圣洁的脸庞。
最终他用尽全身力气的拿出一把刻刀。
许之言高高扬起手中的刻刀,狠狠的向下划去。
……
他刺中了自己的胸口。
“对不起...对不起...”
许之言虚弱的跪伏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哭了好久好久。
哭的好放纵,哭着过去的苦,哭着当下的折磨,哭着未来的勒索。
又哭的好自由,这一刻他才重新感受到心脏的跳动,血液的涌动。
他无法再欺骗自己,骗自己是一个自污的君子,他无法再逃避,他就是一个追名逐利的小人,他无法再原谅自己一错再错。
读的是圣贤书,做得却是肮脏事。
从欺骗自己的那一刻他就已经选择了另外一条不归路。
无法原谅自己,无法报答父母老师的莫大恩情,也无法面对那脆弱天真的小女孩,他只好以死谢罪。
许之言没有勇气去面对明日的指责,亦没有勇气违背心中的真我,他只想把最后的懦弱,最后的委屈统统化作哭泣,权当在这世上走一遭的证明。
许之言想着若是这一生可以重来该多好,这样他也可以像那些农夫一般在地里耕耘,享受着太阳的炙烤,多陪陪自己的父母,不用一天两顿冷粥,不用寒冬里带着冻疮抄书,不用冬天里和着衣服入睡,不用幼龄孤身一人背井离乡……
没人可以理解他从一个小村庄走到南国第一书院到底付出了多少,他好孤独,他也好迷茫。
“爹,娘,言儿好饿,好冷。你们在哪啊?言儿不想离开你们。”许之言怀抱着双臂,蜷缩成一团,沾着鼻涕的嘴唇不住哆嗦,就好像很多年前的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儿一般无助的呻吟着。
血和泪交杂,浸满一地,哭泣声越来越小,直至熄灭。
风止了,阴影散了,只剩下荷塘之间的一株白莲,静静的发着余晖。
杀死人的绝不是过去,而是绝望的未来。
一道头上顶着牛角身影缓缓浮现,慈祥的双目心疼的看着倒在血泊中的人儿,轻声说道:“痴儿,这是你必须要走的路啊。”
说罢老者一点拐杖将地上的血渍清理干净,又将许之言轻轻卷走,只留下了在地上的两个小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