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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小风，凉月清圆，篱笆小院，摇曳烛火。

小院土房，昏暗灯火下，两道身影窃窃私语，偶尔有细微啼哭音传出，应是晚间未入食，气力游弱。

“薛瘸子，这娃娃从哪儿抱来的？”老太望着襁褓婴儿，开口问道。

“嗐，倒了霉，山坳里遇着的，本想不理，这娃娃闹了声，心里一软，也不知为啥就拎回了。”

“唉……”老太长叹一声，“知道你薛瘸子四十有二，这般岁数，也没个子孙，心里有盼，但如今这世道，怕是难养活。”

“那我给他扔了去。”

薛瘸子嘴上说道，手脚却不动，目光带着犹豫看向一侧的老太。

老太抬起胳膊，手指粗大，掌心中岁月驳纹遍布，触了触娃娃白嫩的脸颊。

短暂沉默后开口：“扔啥，你薛瘸子想扔吗，老太婆和你过了大半生，你什么德行，老太婆瞅你一眼就懂了个二三。”

薛瘸子讪讪一笑，心里明白这老太应是喜欢上了白净娃娃，紧实的拳头松开来，心中喜意没存下半刻，不禁又担心起来，“那该如何养活这娃娃，家中一穷二白，野菜树皮养起来的娃娃，不得夭折？”

“紧巴紧巴就是了，明日我跟坊里的慕云绣娘说道一下，把玉镯子送了她，让她多给我排些绣活。”看着娃娃的脸上露着好奇，老太的嘴里勾起一抹笑意。

“婆娘，那镯子可是你娘留下的最后点念想啦。”

“老物件就是为了迎新娃娃的，取舍之间，都有得失。”老太眯了眼，给娃娃挠了个痒。

咯咯咯……

应是被老太挠的舒服，娃娃发出阵阵笑声。

“那把镯子去集里换了银两，不是更妥当些吗？”

“不同，送了慕云绣娘，她会记得你的礼，安排绣活多，一旦做好了，那就是久事儿，若是换了银两，解了这半刻的饥荒，最后还是回了这个境地。”

“是这么个理。”薛瘸子点了点头，“明儿个，把我的烟枪也当了去，换些银两买点猎具，以后作农的时候打些肉食，拎给娃娃吃。”

“呦，薛瘸子，你那宝贝烟枪可舍得啊？”

“烟枪算的啥，从这刻起，瘸子的命都是给了这娃娃，他是我老薛家的种了。”

“老婆子可不乐意搭命。”老太低声笑骂了一句，起身从娃娃身旁离开，从掉漆的柜子里寻了个铜色烟枪出来，“囔，赶紧抽几口去，明儿个当了，可别念想。”

薛瘸子笑了笑，伸手去接。

伸了一半，手顿了顿，缩了回来：“不抽了，有娃娃了，伤了他身体咋办。”

“看给你稀罕的，跟年岁小些时候，稀罕我一个样，不过婆子老了，你有了新稀罕的玩意了。”老太撇了一眼薛瘸子，“都是你老薛家的种了，叫个啥合适？”

薛瘸子上一时还有些笑意的眼睛，变得认真。

思索良久后开口：“门道中兴时，太爷以‘晨钟暮鼓’排序，提醒后辈警觉醒悟，到了我这已经是第四辈，挂了个年字。”

“娃娃这一辈，不求腾飞，光景平安就好。”

“便从‘景瑞之兆’排序。”

“唤作，薛景平吧。”

————

山间和润，青崖叠峦。

半山突起的一块青石上，一个少年独坐，偶尔掀起的稀碎风意，让少年不禁裹了裹布衣。

“呼——春分已过了好几日，凉意还是有些刺骨。”

薛景平望着手里攥紧的书页，眼中闪过渴求。

“这抄录的文章，果然不禁看，断词处有些难表其意，若是去上先生的堂子，又要不少银两，唉……”薛景平心中有些气闷，一脚将青石旁的几块碎土，踢了个稀烂。

“爹娘那般劳苦，不能让他们发觉我想上堂的想法，苦了生计，只能让白狗子上堂时，多做些抄录，好日后学。”

薛景平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土，将书页小心的叠起，别在腰间，拎起一个荆条制的筛筐放在背上：“再过两月，就满十四了，到了上工的年纪，攒些银两就去上堂，学些知识。”

言语未落，薛景平就向着另一侧的青石小道下山去了。

依稀有些碎语传来，“这狗日的世道。”

崎岖的小路在薛景平矫健的身形下，显得平坦许多，摘了半筐青果，拔了些野谷，晃悠的接近篱笆小院。

土房上空，烟气绵长。

“娘，回来了。”薛京平踩着青石路，踏入院中，将筛框放在篱笆门的一侧，大喊道。

这院子，已经比十四前的样貌，好了多许，土房新抹了一层，木质的房檐上挂了不少晒干食物，篱笆一角，三只山鸡低头啄食，黑红青三尾垂下，多了几分不俗。

听闻屋外传来声响，土房内的薛老太走出，擦了擦手问道：“京平哎，采到青梅果子了吗？”

十四年的光阴流逝，老太的身形有些佝偻，不似从前。

“采着了，看那样式，再有一月，应是要熟了。”进门的薛景平拿起一根荆条，拍打着，身周尘土弥散。

“嗬……这些灰尘，进山一趟，成了土娃子。”薛老太打趣，接着说道，“对了，今天做了白面卷，你一会给慕云姨娘送些去。”

“晓得了，洗把脸就去。”

“呦……娃娃大了，懂得仪表啦，炉子上就有热水，别烫了。”薛老太呵呵一笑，嘱托道。

随后转身向薛景平放置的筛筐走去，将野谷取出打碎，洒在院中。

不多时，薛景平提着一个布包，出了篱笆小院，身后传来薛老太的呼喊。

“快去快回，约摸着一个多时辰，你爹就回了，别落了饭点。”

“少些顽皮，别晃悠布袋，小心调汁洒了。”

“晓得了。”薛景平回应一声，身影没入青石道一处拐角。

日落西山，青水镇镇口。

薛景平望着镇子轮廓，舒了口气：“今日用了半个时辰，比上次来用时少了半分。”

循着熟悉的街巷，薛景平停在了一个别院门口。

慕云绣坊。

砰砰砰……

“来啦来啦！”一个女眷声音从坊内传来。

开了一丝缝隙，女眷看到薛景平，把门敞开了几分，露出笑意：“是你啊。”

“慕云姨娘在吗，我来替娘送白面卷。”

“在，你先进来，绣娘教新收的弟子辨丝。”

“好。”

说罢后，薛景平提了脚，进了绣坊的门，那女眷将他引到一处侧房后，说去报给绣娘。

过了半刻，侧房外传来轻盈脚步。

吱呀……

随着木门打开，一个年近四旬的妇女出现，岁月在她面容上，多了几分纹络，也添了几分气质。

“景平来啦。”慕云绣娘微笑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