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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玉臂匠逃投神算子燕小乙一伤高衙内

作品:《 水浒七星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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词曰:

宫梅粉淡,岸柳金匀,皇州乍庆春回。

凤阙端门,棚山彩建蓬莱。

沉沉洞天向晚,宝舆还、花满钧台。

轻烟里,算谁将金莲,陆地齐开。

触处笙歌鼎沸,香鞯趁,雕轮隐隐轻雷。

万家帘幕,千步锦绣相挨。

银蟾皓月如昼,共乘欢、争忍归来。

疏钟断,听行歌、犹在禁街。

这首《声声慢·咏春》,也是徽宗赵佶所作,满纸皆是风花雪月,道尽宫禁奢靡。可叹大城开封、赵宋都城,无尽繁华之地,数月后,就要变作修罗炼狱城。

却说徽宗与高俅、杨戬商议,要奈何水泊众人。高俅、杨戬大包大揽,上奏定要除去“水泊余孽”。赵佶闻奏大悦,命中官排办御宴:“待朕与诸臣消愁解闷则个!”

高俅对赵佶言:“陛下口赓诗韵,目数群羊;善写墨君竹,能挥薛稷书;通三教之书,晓九流之法。何必因小臣之言,自生烦恼。昔

日,燕、

幽王宠褒姒之色、楚王建章台之宫、明皇宠奉杨妃、汉帝嬖宠飞后主有‘玉树后庭’之曲、隋炀帝有锦缆长江之游。朝朝歌舞,

日日管弦,也不枉了一生受用。”

赵佶和杨戬闻高俅如此说,各一愣怔。赵佶旋即面色如常,觥筹不停。三人方畅饮酣歌,忽听甚处风送一派乐声响亮。徽宗微笑曰:“朕深居九重,反不如小民直恁地快活!”

杨戩回奏道:“陛下若要游玩市井,此事甚易。莫若易服,装扮做个秀才儒生,臣等妆为仆从,自后载门出市私行便了。”

赵佶闻言大喜,即时易了衣服,将龙袍卸却,把一领皂背穿着,上面着一领紫道服,系一条红丝吕公绦,头戴唐巾,脚下穿一双乌靴。留勘合与监门将军,便引高俅、杨戩私离禁阙。先去瓦肆里看了阵杂耍,又去汴河边吃了些羊羹,再去商坊街买了些胭脂水粉杂物。盘桓一两个时辰,看尽市井风流。这徽宗赵佶都忘却了烦心诸事,逛得兴致盎然。正所谓:

东风吹水日衔山,春来长是闲。

落花狼藉酒阑珊,笙歌醉梦间。

抵暮至“金环巷”。又前行五七步,见一座宅,粉墙鸳瓦,朱户兽环。杨戩、高俅对赵佶拜曰:“微臣等在外守护,官家稳便。”这处宅邸无疑便是李师师的下处。且不说赵佶如何一夜缱绻,单说高俅、杨戬二人,见徽宗自去快活,他两个却在侧房里密议起来。

杨戬道:“却才饮酒时,太尉所言极为不妥。若不是官家素来宠信你,换作他人,霎时便祸事至矣。”

高俅笑一声:“无非是说了些亡国旧事而已。今北国金人猖狂,他赵家天下危如累卵,你我哪个看不清?宿元景所奏,其实在理。但官家心内厌恶之,吾等岂可明里附议?暗讽一下,官家听则可,罢了‘花石纲’,断朱勔那厮财路,你我乐见。不听则罢,难不成拼了吾等身家性命去进谏?”

杨戬道:“张梦熊言‘彗星现于东北’,实则在提醒官家提防北国金人,太尉如何攀扯什么‘水泊余孽’?”

高俅道:“现下童贯、蔡攸在燕京主事,朝廷拨下财帛,也是入到他们袋中。金人来袭,自有他们去顶缸。咱讨个‘清除水泊余孽’的差事,才能见你我的功劳。还可借机整治一下宿元景,替官家出了这口挨骂的气,岂不一举多得?”此正是:

奸佞大多是能臣,黑白曲直看得真。

只因私利迷双眼,指鹿为马总欺心。

二人便开始扳指细数,水泊还有哪些人在朝廷里做事,计议如何算计他等。高俅素来对水泊人等用心提防,说起来如数家珍:

尚在汴京供职者,呼延灼授御营兵马指挥使,凌振炮手授御营火药局正使,皇甫端授御马监大使,金大坚在内府御宝监为官。萧让在蔡太师府中作门馆先生,乐和在驸马王都尉府中帮闲。

在外供职者,关胜授大名府正兵马总管,朱仝授保定府都统制,黄信任青州兵马都监、孙立任登州兵马都监。

其余众人皆辞官求闲,除武松在杭州六和寺、柴进在沧州横海郡、李应在沂州独龙岗外,皆无行踪。

高俅道:“现下呼延灼、凌振、皇甫端三人皆在俺的手下,待俺慢慢料理他等。金大坚却在你处,就交于你整治。萧让在蔡京手里,乐和在王都尉手里,都归你去商议解决掉就是。”

杨戬道:“武松一个残废头陀,没甚油水。柴进、李应都是财主,该先榨出财帛,再取其性命。关胜、朱仝、黄信、孙立四个,都在边远军州,你可有方法去整治?”

高俅道:“碍着地方官这一层,这四个不便亲自下手,待俺思量个法子,总是取了其性命就是。”

提及害人索命,这两个奸佞越说越兴奋,住嘴不得。五更时分,赵佶哈欠连天,命人唤高俅、杨戬起身,自地道中回宫里。杨戬搀着赵佶,防他脚步虚浮跌倒。出地道口时,赵佶果然脚下乏力,打个踉跄,不留神自赵佶袖中掉出一张花笺,却是李师师手书艳词一首,词牌《醉春风》,道是:

浅酒人前共,软玉灯边拥。

回眸入抱总合情,痛痛痛。

轻把郎推,渐闻声颤,微惊红涌。

蓬乍乍,乍蓬蓬,是这蓬蓬乍。蓬蓬蓬!

试与更番纵,全没些儿缝。

这回风味成癫狂,动动动。

臂儿相兜,唇儿相凑,舌儿相弄。

蓬乍乍,乍蓬蓬,是这蓬蓬乍。蓬蓬蓬!

赵佶见杨戬拾起看这词文,不禁面红耳赤,一把抢过去,遮掩道:“游戏之作,不足为外人道。”转念一想,这杨戬是个内侍阉人,却促狭心起,跟了一句:“词中之意,你又不懂。”一旁高俅听了,捂着嘴笑个不住。

杨戬被赵佶调侃,心中有怒气,面皮上可不敢带出来。三人东入小花迳,南度碧芦丛,又东入便门,至宣和殿。这内廷院落积石为山,峰峦间出;有泉出石窦,注于溪沼。奇花异木,扶疏茂密。方寸之间,奇石如深山大壑,层峦高峻,峭壁攒峰。殿内置图书、笔砚、古鼎,陈放几、案、台、榻。徽宗落座吃茶,高俅、杨戬垂手侍立。

杨戬记得夜来商议之事,对赵佶奏道:“内廷里有一个‘水泊余孽’,便是那‘玉臂匠’金大坚,妄称‘地巧星’。此等人留在身畔,恐对陛下不利。”

高俅紧跟着进言:“现水泊曾任‘五虎上将’的呼延灼,授御营兵马指挥使,那厮妄称‘天威星’,掌管禁军,更是心腹之患。陛下不可不察。”

赵佶素爱金大坚所刻印章,亦知呼延家族在朝廷军中的势力。闻听要整治此二人,心下颇为踌躇。思量片刻,赵佶使出平素的推诿术——不置可否,顾左右而言他。自案上取出一幅南唐后主李煜手书的立轴,问高俅道:“卿家曾随小苏学士研习书法,你可识得这幅字?”

高俅见徽宗问书法,忙趋前答道:“李煜擅长行书,笔法虬曲而颤动,彼时称为‘金错刀’,风靡一时。陛下的‘瘦金书’,银钩铁画,震烁古今。此等书法,皆神仙品格、帝王气象,凡人如何能望其项背??

徽宗赵佶素来喜爱李煜的诗词书画,并未在乎其“亡国之君”的身份。故高俅将李煜的书法和自己的书法并列赞誉,也不以为忤,欣

然受用。

野史有言,赵佶乃是李煜转世。为着太宗赵光义鸠杀李煜,结了世仇宿怨,李煜便转世投胎成了徽宗赵佶,来断送赵光义一脉九世国祚。两年后靖康之变,赵佶诸子除赵构外,皆被摧残。而赵构成为南宋高宗,却无子嗣,南宋皇权又回到赵匡胤一脉手里,历八世。野史无据,人心有数。亡国之君,行事往往相类。正所谓:

轮回!问千载百朝,末帝是谁?

国破家败身殒,称天子龙孙,败后最悲。

诗画迷情,近佞远诤,南宫泣血望北。

违命候,昏德公,梦回故园时,可曾愧悔?

三人再闲聊几句,赵佶要入定修玄,摆手让两人退下。

高俅杨戬出门再商议定:眼见官家不欲对此二人斩尽杀绝,便换个方式,撵出京城去。其余众人,拟再不请旨意,直接办了就是。高俅回至殿帅府,押了两道牒文,着枢密院调呼延灼改任燕山府兵马都总管,归郭药师节制;调关胜改任济南府兵马都统制,归刘豫节制。都换到自己相熟的官吏账下,才好伺机加害。

书中暗表。此一番关胜调任济南府,却先夺去了一筹好汉的性命,便是“一枝花蔡庆”。这蔡庆跟随关胜,仍回北京大名府为民。他一个行刑刽子出身的人,大名府有无数的人恨他。关胜在时,无人敢去寻他晦气。如今关胜调去济南,他却贪恋大名府繁荣,不跟着走,却是不智。关胜离去未待一个月,便有无数的仇家寻来,生生逼得蔡庆惊惧中病馁而亡。一枝花自此凋零。搁下不提。

单说杨戬回到内廷衙门,心下思量,如何对付金大坚。原想这是易事,仔细谋划,却颇有些犯难:金大坚一个篆刻匠人,无职无权;在京也无家小,无可拿捏;这人惜命吃素,仅靠素菜薄粥度日,财帛都不过手。“弄权、谋私、贪腐”的罪名,都安不到他身上。所刻印章,只供赵佶一人所用。桩桩件件都有御笔签押,评为优等,哪个敢硬说他“任事昏聩欺君”?

恰似豺狗遇见鸵鸟蛋,一时竟无从下口。只得先修书二封,分寄蔡京和王都尉,叮嘱各去算计萧让、乐和。杨戬卖个乖,在书信里并未提及自己和高俅要对付所有“水泊余孽”的因由,只让蔡京去对付萧让一人。他如此做,是怕蔡京抢去了功劳。

总是天佑豪杰、地厌奸佞,杨戬写给蔡京的害人密信,恰好正落在萧让的手里。蔡京时年已年近八旬,眼花不能看信、手抖不能提笔。其子蔡攸在京城时,有机密事尚可与其商议,让其代劳。今蔡攸随童贯去燕山府公干,蔡京只能靠萧让为其处理各处公文私函,代笔回复。

蔡京信任萧让,为着萧让在朝廷上并无任何相识,无帮无派,且无依无靠。谁料想杨戬这厮无脑,却写来一封加害萧让的密信。蔡京

不看,让萧让来回复。正所谓:天理昭昭!

萧让见信大惊,便扣了来信,烧毁灭迹。含糊其词,回书应付杨戬过去。萧让和金大坚乃是同乡好友,上水泊前就是故交。自进京做事,别了妻小,这二人孤苦相依,便约定每月望、朔相聚一次,以遣愁绪。可巧次日便是和金大坚相约聚会的日子。

二人皆薪资低微,又无财帛过手揩油,是以每次相聚,都拣汴河边“蝇头小店”去坐。点几盘卤煮牛下水、熏猪肠、酱头蹄之类,价格便宜,却也滋味十足。

这萧让乃是个豪气干云之人。昔年征王庆在宛州时,萧让曾献“空城之计”,同陈瓘、侯蒙、罗戬三个文官一道,大开城门,于城楼上大吹大擂,吓得贼兵不敢入内。再派老弱残兵猛然喊杀而出,以至贼兵不战自乱,斩首万余。世人皆赞之曰:

书生谈笑却强敌,狼毫不逊狼牙利。

笔走龙蛇传檄至,百言胜过万乘骑。

金大坚虽是个匠人,可也胆气不缺。昔年征王庆在荆南城,萧让、裴宣、金大坚三人一道被捉。敌将劝降,三人皆睁眼大骂道:“无知逆贼!汝等看我每是何等样人?快把我三人一刀两段罢了。这六个膝盖骨,休想有半个儿着地。待打破城池,将你这伙鼠辈,碎尸万段!?敌将大怒,叫军汉:“打那三个奴狗跪着!”军汉拿起杆棒便打。只打得跌仆,哪里有一个肯跪,皆骂不绝口。

敌将道:“你们要一刀两段,俺偏要慢慢地摆布你。”喝叫军士:“将这三个奴狗,立枷在辕门外,只顾打他两腿。打折了驴腿,自然跪将下来。”军汉依令,便来套枷摆布。带伤一夜号枷,这三人都硬撑着,无人肯求一声饶。待天亮得救时,俱已站立不得。着人背着走,尚要呼喊杀敌。有一首“瑞鹧鸪”赞金大坚道:

朗目轻须懒风流,汴京岁月笑无由。

信手镌雕,凤篆龙章印,治玺绝艺镇皇州。

疆场赤胆铁骨硬,玉臂匠人班头。

携宝隐匿林下,坐看朝霞起、晚烟收。

三两茅舍,清溪流。

萧让对金大坚尽言杨戬要蔡京来对付自己的事,告诫金大坚务必小心任事,切不可给杨戬捉住把柄。

金大坚道:“这数年俺在内苑,憋屈得紧,早思离去脱身。若杨戬那厮来对付俺,正好将计就计,离了汴京。你也知晓,俺素来跟‘神算子’蒋敬交情深厚。他现下在家乡长沙府潭州乡间隐居,频捎书信来。古语道‘灾年饿不死手艺人’,便是凭俺刻碑手艺,去哪里不赚几个殡葬钱?这治印手艺,再不显露便是。”

萧让道:“蒋敬与俺也交厚。水泊上咱几个斯文人总在一处,彼

此钦服。你若去投奔他,倒也是一条出路。”

两人言语里回忆水泊昔日辉煌,叹息如今人员凋零。喜一阵、悲一阵,不觉都醉倒了。亏得蔡府门馆那个小厮,见天色已暗,萧让未归寻过来。将二人扶回萧让下处歇下,才不致二人醉在河边过夜。

自此日起,金大坚便留了心眼,处处提防杨戬。没几日,那阉人便露出了马脚。

内府御宝监只一样最有油水,那便是印章石料。宋时刻石制印,可选三样石料:丽水青田石、余杭昌化石、北地巴林石。内府所用,皆是石料中的极品。青田石极品唤做“冻石”、昌化石极品唤做“鸡血”、巴林贡石的极品,唤做“福黄”,皆寸石价逾寸金。内府贪腐者,均把石料看做命根儿、金库儿、宝盆儿。杨戬手下一班阉人,素来随意取用盗卖。金大坚历来谨慎,取用石料皆造册签收,做得到件件有踪。石料库管者平素也盯得他极紧,不放一毫儿空隙。

近来却对他放松了管束,故意将账册弄得混乱不堪。金大坚得了萧让示警,便看得出这里的险恶。他也装作不知,将计就计。

旬日后,杨戬突然发作,声称料库里丢失大批贵重石料,冻石、鸡血、福黄各十来块,价值千两黄金。杨戬命内官封了账册,调来户部郎官细细查验。又遣人搜查全体匠人下处,掘地敲墙地翻找,不放过哪怕一块砖头。其实翻查其他人,都是装装样子,所针对的,唯金大坚一人。

这一番折腾过后,账册竟是一丝一卯都查不出纰漏,石料更是块块有踪、件件有据。将金大坚在内府的居所翻找得狼藉不堪,甚至挖地三尺,连泥土都过了筛,也不见一毫儿石料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