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前世——天子转世还是天子,他前世是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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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喜欢,便牵着她的手带她玩,离开其他人独自聊天。小女孩聊的有模有样。
她说,她从两岁有记忆开始,就能看到将要发生的事,和知道每个人将要说的话。
——所以她是隐约知道他会到来,也知道他会找她说话。
她等着他走过来。
她说后来随着她慢慢开始学说话,与人接触多了之后,她一点点消失了这种能力,只是偶尔还会有模模糊糊的“感觉“——感觉总是很准确,哪个人好,哪个人坏,喜欢谁,不喜欢谁,大概可能有什么样的事情要发生。
她喜欢的人很少,不喜欢的人她一概不理,别人怎么哄骗讨好收买都不理,怎样恐吓逼迫诱骗也不理。
她回避很多人,觉得有不好的气息。那让她本能的戒备和不适。
他笑了,跟她说,等我大了,我娶你。
小女孩子不说话,只是看着他。
他轻易说出口的是什么他知道吗?他真的能够做到吗?
可她知道自己会等着了。
她认真的学琴棋书画,读四书五经,成为最博学聪明灵巧的人——她不想他失望。
很快她的诗名便远扬了,文章更是被人传颂,她的文字脱俗大气,气象开阔,不像个女孩子做的。
难得的是她懂得民生疾苦和人性仓皇。文章里有不属于年龄的、重甸甸的清醒和思辨,并不天真,沉重又轻盈:举重若轻,带着四两拨千斤的灵巧从容,力量感直透文字。其中的决心,象一个人紧咬着牙关,又心有沟壑,从从容容。
目光穿过黑暗,看向遥远的地方。深不见底。
是那么孤寂深远。又急切沉重。让人震动。
那不止是她看过的书里的东西,是她亲眼看到,亲身经历的。
她有清晰的感知能力,这种能力,又让她生活中所经历的痛苦比别人更清晰,也更长久——她看着一个人,她能一眼看透他的心性,他想做什么,以及,这些心思和行为发展的后果。她从后果看回现在。
她的言谈举止,是从结果来倒推回今天:应该做什么,说什么。
她能看到事情的发展轨道,也知道做的事情如果偏离正常的轨道会带来的影响和后果。她能即刻感到那些持续的反应,能在虚空中感觉到它们如何如水纹一样在空间中四面八方荡漾开,影响到更多人的生活,并改变事情的进程和每个人的行动。
如果你知道事情的结果,中间的艰难险阻,坎坷苦痛,便不再有份量。你知道不管用多长时间,它们终究会过去,烟消云散,成为过程中的一个符号,一个经历,一场让人冷眼旁观并无尽叹息的闹剧。你知道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什么是短暂的,什么是要纠正的,什么必然灭亡。
她有各种奇怪的梦,在梦里,她见过更大的世界,形形色色的人和事情,看过人们生存的艰辛和仓皇,生存里人性的恐怖——所以她对人的戒备始终不变。
——她比养在深宫衣食无忧的他更了解人性。
——因为她是庶出。在她6岁的时候,妈妈便抑郁成疾,千不舍万不忍的抛下她一个离开了人世。再也不用在这个家里受上上下下的龌龊气。而大房安插过来、多年狗仗人势欺凌他们母女成习惯的下人们,便更加没有顾忌的将所有恶毒都投泄到她身上——他们知道大房和她的子女们对他们这样公开的贬低和恶毒很满意。也知道她一个小女孩子毫无办法。
过去的女人,进错了门便是一生。万般不由人。
她母亲这一支贫寒伶仃,几乎没有亲友。即使零星的一两个,多年来知道她母亲艰难,每次上门总被人盘剥凌辱,恶声恶气,捉弄坑害。不是故意泼屎在门前,就是逼着走后门甩脸看,完全不把人当人对待。
这家的家风猖獗得很,家丁女仆鼻孔朝上,以戏耍穷人为乐,洋洋得意一副人上人的架式,恶趣味极多,并做的狠毒放纵,以为得意。远近闻名。
人们敢怒不敢言,尽量绕着他们走,他们不以为耻,反而更加兴奋,不可一世——认为别人怕他们。觉得自己很厉害。打骂随意,拿低级当情趣、残暴为能耐。
于是亲友便越来越少往来,最近这几年,几乎已不再联系了。
这些他自然是不知,她既不知怎么说,也不敢说出来——家丁的恐吓是明确的,如果说出,只会招来他们更多欺辱伤害——他们笃定的将她攥在了他们手心里——戏弄她、折腾她和看她难受,已经成了他们每天必有的娱乐和享受——可以供他们这些下人们宣泄和享乐的实在不多,他们不会有人放过这种机会,成了习惯之后,便再也无法放弃这种颐指气使、随便作贱他人的乐趣,看着实际上的年幼的主子的愤怒和无奈,气急恨极却永远无法摆脱他们如影随形的捉弄和公开的鄙视轻蔑,是多么快乐的人生啊!
他们不在乎的一边使坏,一边闹出很大动静向周围人炫耀。看着人们的畏惧——否则他们会觉得锦衣夜行——他们积了几辈子德可以随便的骑在主子头上活着,对她喝来斥去,随意妄为。而他们孤弱的小主子,除了忍耐,就是忍耐。
从没有人象他们活得这么尽兴,可以有体面的人任他们随便欺辱和随时发泄。他们常常在梦里笑醒。笑醒之后盘算着第二天怎么继续折腾她。又有什么新方法。
他与小女孩的誓约,下人们是在旁偷听到的,但由此更是忌惮和惶恐:他们逼死了她的母亲,长年放肆侮辱虐待她,是因为算定她拿他们没办法:她母亲家道中落,无所依傍,如今又撒手尘寰。父亲常年不管不问,如同没她这个人。大房将她这边的男女仆从全部换成自己的人,穷乡僻壤的转了不知多远的流氓无赖亲友都找过来,专门祸害和看管她:肥水不流外人田,这些人的粗鄙他们自己是不用的,正好用来作贱她,让自己看着解气痛快!
如今事情居然峰回路转:谁会想到最得宠的小皇子对她居然一见钟情?若她将来嫁予皇室,以皇子如此对她珍爱,这些人的小命难保。如今天天借她的名义所压榨和克扣的好处,也会统统没有。
这件事是绝对不能成的!
存着这些私心和惶恐,下人们并没有将这件事告知自己的主人。
何况这家的主人,是太子的人。
太子并不是皇后亲生,而是黄贵妃的孩子。
和黄贵妃一样,太子这几年也并不安宁。父皇身体康健,虽立太子多年,却并未将朝政事项传授给他,而是大权独揽,说一不二。
朝臣也习惯于视他如无物,以向皇上表达不贰忠心:皇上敏锐骁勇、刚愎自用、天性独断,对朝中事务多疑多忌、思谋深远,对身边近人和亲信却又多有纵容拉拢,自上而下,豢养的耳目繁多。一群宦官和内卫以秉奉圣旨佐朝政不敢懈怠为名,各自驯养一批势力,明的暗的铺展到全国各地,街头巷陌,在京城和各郡横行无忌,不仅与民争利,更是卡住各地商贾巨头,与官争利。
几年下来,这些线人富贵一方、称霸一方,打压争抢,互不相让。一个个颇为工于心计,长于玩弄权谋。
合联纵横,巧取豪夺,争功邀赏、争奇斗怪——花巧百出,做足了心思。对皇上的品性喜好摸得通透,对下边又骄横放纵、目中无人、残暴血腥、予取予求,无人敢过问——手段毒辣、狂暴奸狠的肆无忌惮。
群臣本就安于富贵,不愿招惹是非,而今更是人人噤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若皇上懂得我们如今的逻辑和推理,大概更能判明事情的真和假,是或非,但那时没有科学研究和理论实验这种东西,皇上全靠自己的感觉——而近臣自然比任何人都懂皇上的感觉。懂得如何摸着皇上的喜恶说话。
由此内臣逐渐气焰嚣天,作为皇上的亲信及耳目,越来越猖獗放纵,目中无人,欺上瞒下,党同伐异。太子和黄贵妃不得不慢慢拉拢一批自己的人马,以防万一。
女孩子的父亲和大哥,便是太子的人。
他们对皇后的忌惮,不是一天两天。皇后虽然少有是非,但过于不问世事,便有身边宫女太监,联合侍卫外戚,打着皇后的名义谋利争权——钱是永远不嫌多的,皇后的权势在这里放着不用,岂不可惜?如此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岂可浪费?
所以京城里耀武扬威的不止一两帮人。
到得他17岁,已长得英俊高大,武功超绝,他心性专注清澈,练武上颇有慧根。父皇看得心中欢喜,但又知他单纯良善,与母亲一样性情过于谦和,易为人所利用诓骗,不懂人心险恶。
近几年边关屡屡告急,北边匈奴不时进犯,虽没有大举攻城略地,但各种骚扰不断——是在进行先期的试探。于是父皇和母亲商量,让他到边关镇守,历练几年,尽早明白世事艰难,及皇家维护江山的不易。
他走前见了女孩。女孩自小忍耐成性,并未向他诉过苦。见他远离,相见不知何期,缓缓给他讲了自己的际遇和现状,他越听越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