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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历十二年冬，万物凋零，银装素裹。

鹅毛大雪纷落千家万户，即便是灯火通明、人流如织的洛阳也不例外。

天将拂晓，大雪遮目，纷纷扰扰看不清切，只闻一绽初阳东升，昏黄的天色倒映在斑驳雪衣上，显得苦寒凄冷。

青砖小街。

两侧行商头戴斗笠，身披蓑衣，手持木帚，扫落衔在货箱上的积雪，不断吆喝着。

偶有行人被吸引注意，停驻脚步，购置些物件。

穿着袄子的小童们手握拨浪鼓，或糖葫芦，或泥人偶，奔跑踩踏在积雪之上，小脸泛红，喜色难消。

街尾深巷里，昏暗无光。

隐约传出阵阵瑟瑟发抖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两侧的墙垣下，有衣不蔽体的老人蜷缩着，亦有身着补丁粗布衣的瘦削青年们抱团取暖。

大雪美色，于王侯贵族、大富人家而言，是难得的美景，于劳碌阶级而言，则是飞来的横祸。

而对于蜗居在街头巷尾、楼后桥下的乞儿们来说，无异于择人而噬的厉鬼。

呼啸的寒风是张牙舞爪的尖啸，让他们不由捂紧耳朵，双臂合抱拢住胸膛。

有瘦削少年自这乞儿倚墙而眠的巷子中踱步走过，他身形矮小，拢着一袭肥大不合身的大红貂袍，帽檐盖住眉毛，赤足踏雪，露出的脚掌早已冻得通红，但他走起来却没什么僵硬之感，闲庭信步般，穿过一个个颤栗僵硬的乞儿。

偶有人抬起眼眸，以为是富贵人家的少爷，想要作乞讨状，但又看到那通红赤足，话咽回肚里，不再浪费本就不多的气力。

亦是有人心生歹意，一青年乞儿不管不顾的猛然站起，拉住貂袍少年的手腕。

少年顿住身形，却也没侧首去看，他另一只手翻下帽檐，露出一头蓬松凌乱，双瞳如渊，晦涩无波，刀削般的精致面庞上满是割痕，仿佛碎裂被强行粘合的瓷器般。

就连拉住其手腕的乞儿都是一惊，不由得松力几分。

“小哥是哪里人氏？”

乞儿簇拥中，有佝偻的老乞丐微微颤颤站起身。

少年投目向其看去，也不回应，剑眉微蹙。

“你这袍子不错，只是看着不像你的，莫不是偷窃所得？”老乞丐接过一旁乞儿递的烂木拐，喉咙中挤出锯割木般的沙哑声音。

拉手的青年乞儿色厉内荐：“将这袍子留下，你可以走。”

“你一人取暖未必太过吝啬，这上等的好袍子，可以换多少吃食，救多少性命啊。”亦有乞儿附和。

“换了银子，自当也给你分润，毕竟你这袍子定是来路不正，若是被主家瞧见，说不得落下一顿恶打，白白害了性命，我们这是在救你。”

貂袍少年依旧沉默。

老乞丐也面露不耐，他摆摆手。

三两乞儿随之站起身，缓缓朝貂袍少年靠近。

“你们干什么！”

巷口传来娇喝。

乞儿们不禁纷纷侧首看去。

两个少女站在巷口。

年长些似丫鬟，撑伞不语，身着素袄，面露无奈。

年幼些应是大户小姐，身着华贵大袄，发髻高盘，身姿婀娜纤细，唇红齿白，肌肤白皙如玉，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怒目而视，腰间系着篆“林”字玉牌，倒教乞儿们不敢再动。

她纤纤玉指朝老乞丐点去：“你，别躲，就是你。”

“人家从这路过你也要扒点好处下来，是不是本小姐经过，你也要本小姐的袄子不成？”

老乞丐一张老脸写满了凄楚，拄着烂木拐，颤颤巍巍的走上前道：“林小姐，您何等尊贵，老乞丐哪里敢打您的秋风，可这小子身上的貂袍显然是不合身，又极其华贵，定然是哪里的小厮、家奴，偷窃了主家的物件，老乞丐这也是替天行道，办件好事，扒下来后，定然也是要物归原主才是。”

“你当本小姐耳聋不成？”林家小姐眉头蹙起，但也心生疑虑，她看向貂袍少年道：“小哥莫要怕，有本小姐在，这老乞丐不敢为难你，你从实说来便是。”

“俺娘给俺的。”貂袍少年愣了愣，薄唇轻抿道。

林家小姐眼眸一亮，朝老乞丐喝道：“你听到没？还不放人家走。”

貂袍少年重新盖上帽檐，甩开拉着自己手腕的手。

一众乞儿们也是敢怒不敢言，只觉得林家小姐有失公允，怎可听信其人一面之词？

“放他走。”老乞丐闷声道。

一众乞儿这才坐回原来的位置，让出道来。

貂袍少年面庞遮在阴影中，教人看不清神情，他径直从乞儿间走过，直至巷口，方才停驻脚步，朝那比自己还要高一些的林家小姐道了声谢，声音细不可闻。

“你这脸上的伤...”林家小姐轻咬朱唇，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