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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崔氏变得从容起来，她靠在凭几上呷了口茶，不紧不慢道：“没想到，你竟还有这等心思。大郎要和翊宁公主订婚，你便盯上了盛元公主。盛元公主学了一身粗野习气，听说还时常和男人厮混，毫无高门贵女的风范。娶妻应当如大郎那样，娶一个门当户对、温柔贤惠的女子，盛元公主不通礼数，举止粗野，不能进我们卢家的门。”

卢祈云听到这番话静默了片刻，开口道：“我确实无意与她成婚，但这是我的决定，和她没有关系。夫人尚未见过李商央，凭什么敢说她不通礼数，举止粗野？何况，她为人如何都是她的自由，容不得别人评判。”

卢崔氏意外地挑眉，道：“你竟为了一个女子，顶撞我？”

“夫人是我的母亲不假，但是，这和你的所作所为没有关系。”卢祈云同样平静冷淡地看着她。

卢祈云不疾不徐道，“你做错了事情，合该道歉。”

“好，好！”卢崔氏怒而拂袖，从坐塌上站起来。

她怒视着卢祈云说道，“都说有了媳妇忘了娘，你这还没当上驸马呢，心思就已经完全偏了。你舅父本为你准备了大好前程，好好的清贵郎官不当，非要接天后的招揽，去大理寺任职。你为了讨好天后和盛元公主，竟然置世家的名声和风骨于不顾，那我倒要看看，没有崔家给你保驾护航，没有我给你疏通走动，你能不能在官场上混出名堂来！”

卢祈云无动于衷，点点头道：“我自己做的事情，自然一力承担。若没有其他问题，您可以回了。”

卢崔氏本是吓卢祈云，没想到卢祈云毫无悔改之意，还公然赶她走！

卢崔氏气的不轻，心底当真生出一股狠劲来。

她本来已经和兄长说好了，等科举结束后，将卢祈云安排到修史馆、崇文馆之类的地方，但是现在卢崔氏改主意了，明日她就去找兄长，让兄长不必管卢祈云授官一事。

既然卢祈云执迷不悟，那就让他狠狠撞一撞南墙。

卢崔氏倒要看看，没有她，卢祈云在大理寺能不能撑过一个月！

卢崔氏冷笑一声，拂袖道：“好，这是你说的，日后勿要后悔。你好自为之！”

终于要走了，卢祈云站起身，秉持着一个儿子的礼仪，目送卢崔氏道：“母亲慢走。”

卢祈云站在灯下，长身玉立，衣冠胜雪。

他背着手而来，衣角扫过地面，上面的暗纹流光溢彩，他的脸庞映衬在灯光下，清冷疏离，宛如美玉。

偏偏他黑发如墨，眉眼深致，唇红齿白，冷中又透着一股艳。

一个人身上，竟然能同时集中威严与貌美两种截然相反的特质。

他长得好看，偏偏行为举止无情无欲，两种矛盾的气质糅合在一起，越发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卢崔氏暗暗心惊，她知道自己儿子长得好看，但是世家养尊处优，代代掌权，只要不是底子太差，儿孙基本不会有丑人。

年轻的世家郎君们长相都不差，曾经卢崔氏以为卢祈云和崔知宜长得差不多。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卢祈云变化越来越大，到现在，卢崔氏几乎要不敢认了。

卢祈云以前，长这个样子吗？

卢崔氏恍惚片刻，回过神后，发现她竟然对着自己的儿子恍神了。

卢崔氏拉下脸，用力甩了下袖子，推门而去。

绿枝进来送水，她刚刚靠近，正要开门，没想到门突然从里面摔开。

绿枝吓了一跳，她见卢崔氏阴沉着脸，表情极其难看，再一抬眼，郎君冷冷清清地跟在卢崔氏身后。

绿枝便知道，夫人和郎君又发生争执了。

或许也不能叫争执，因为每次都是夫人气得大骂，而郎君一言不发，最后，夫人越骂越气，怒而离去。

绿枝微微叹气，夫人和郎君先前母子情分便淡淡的，但是自从郎君病了一场。

醒来后，他们母子二人相处越发艰难，几乎每次都要闹得不欢而散。

绿枝不敢多话，连忙笑着迎上去，跟在卢崔氏身后，问：“夫人，您和郎君谈完了？奴婢送您回去。”

卢崔氏脸色冷的几乎结冰，讥诮道，“你们卢家的人，我支使不起。”

这怎么还上升到卢家了？

绿枝脸色也尴尬起来，卢祈云倒没什么反应，他像没听懂卢崔氏的那句话一样。

卢祈云心平气和地对绿枝说：“天黑路滑，你送母亲回房，路上小心。”

绿枝应是，而这时卢崔氏已经头也不回地走远了，绿枝来不及和卢祈云多说，匆匆行礼后就疾步去追卢崔氏。

方才那场谈话没有给卢祈云造成任何影响，他依然平静地回房，继续默写刑部格。

律疏是刑律，并没有完全覆盖所有罪名，还有一些分散在六部格中，尤以刑部格为众。

卢祈云已经默义了律疏，接下来再熟悉一下刑部格，他的例行复习就可以告一段落了。

卢祈云抬笔蘸墨，突然笔尖一顿，慢慢抬起眼来。

他看向窗外，看着天空中的月亮，想起了那一个拼命杀妖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