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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惊翻过这几页已经发黄的手稿，再往后翻，发现根本连不上。当时怎么写的，他已经模糊了。他觉得这堆手稿就像西晋初年汲县古墓里出土的那堆竹简，散落满地，需要考古学家一片一片整理出来。难道我是盗墓贼？石惊哑然失笑，也许自己真的是自己的掘墓人吧？也不知道这堆书稿是否还有价值？如果真能像《竹书纪年》那样轰动考古界，甚至推翻一些不可动摇的金科玉律，那自己整理起来，还值得。

石惊自言自语地笑道：“只有盗墓贼，没有中书监荀勗、中书令和峤奉旨整理，《竹书纪年》还谈什么价值？金子埋在土里，还是金子，但是换不了饭吃，更当不来酒喝。文稿整理出来又用何用呢？不如当废纸卖了，还能换点酒钱。古来贤者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

想到这，石惊去厨房炒了一碟花生米，撒上盐花，掏出一大桶散装的高粱酒斟满一小酒盅，一并端着，坐到窗口的书桌前，举头邀明月，对影成三人，絮絮叨叨，聚谈甚欢，不觉沉沉睡去了。

忽然窗外伸进一柄寒光四射的亮银枪，刺了石惊大腿一下。石惊猛醒过来，看到窗外夜空中一位头戴鹰盔、身披金甲的老者骑在八足马上，手握银枪，长髯飘飘，一只独眼炯炯有神，望向自己。他的脚边蹲着两匹雪白的战狼，肩上栖着两只漆黑的乌鸦。

老者怒气冲冲地说道：“我要去参加太白金星在金山寺召开的端午节水陆宣天大会，途中‘福金’和‘雾尼’飞回来向我报告，说你竟然不思进取！你用卢尼文写好的小说，你自己竟然不知珍惜？当年我为了获得卢尼文失去了一只眼睛，倒吊在树上，忍受了怎样的痛苦？我痛苦的吼声震撼了整个星空！荷马双目失明还写了《特洛伊》《奥德赛》！你们中国的古人，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孙敬头悬梁，苏秦锥刺股，无论古今中外，奋斗的火种不会熄灭，你们这一代没有权力躺平，你哪怕是一颗火星，也有燎原的力量！”

石惊揉揉眼睛，定睛看向窗外，黑漆漆的夜色中，只有两只乌鸦栖息在大槐树上，无声无息。石惊想起白天刚看完《北欧神话》，所以就梦到了奥丁和卢尼文的故事。他站起来想要收拾杯盘狼藉的书桌，忽然大腿疼了一下，低头看去，原来是掉下来摔碎的酒瓶的玻璃碴子把大腿划出了一道血丝。石惊笑笑想：我的小说是用卢尼文字写的《竹书纪年》？不管怎样，如果能拍成影视剧倒是可以比卖废纸换更多的酒钱。怀着换更多酒钱的中国梦，石惊开始整理书稿。

一夜无眠，他又整理出一章。

《成长》第十章推杯换盏

一天傍晚，林梦躺在刚买的郊外别墅里，忽然电话铃声大作。林梦从床上抓起电话，满带困意地问：“谁呀？”

“我！小敏！爸爸在电视台门前出车祸了！生命垂危！你快到市中心医院来吧！”

“啊？我就来！你别着急！”林梦放下电话，跑下楼，跳上奔驰，风驰电掣一样来到市中心医院，刚到抢救室门口，赵敏就扑到林梦怀里放声大哭。林梦搂住赵敏，安慰她说：“白院长是国内最好的急救科专家，他亲自抢救，爸爸会没事的。”

赵敏语不成声，没等说出一句话，抢救室的大门就打开了。林梦和赵敏迎上去，赵敏不敢说话，林梦用颤抖的声音问白院长：“怎么样？”

白院长的眼睛躲开林梦的直视，低头说：“我尽力了。”

赵敏冲进抢救室，掀开盖住赵市长面部的白色床单，大喊一声：“爸爸！”就昏过去了。

林梦站在抢救室外，恐惧地抬头看看繁星似尘的天空，安慰自己道：“天不会塌吧？但愿只是我杞人忧天！”

几天后的追悼会上省领导亲致悼词，对逝者一生的功绩，尤其是积极稳妥地推进浑阳市改革做出很高的评价。所有来宾与赵市长夫人、赵敏、林梦关切地握手，逐一致以慰问。轮到白院长和赵敏握手的时候，白院长低声说：“我们约个时间单独见面，这是我的名片。保密！”

赵敏止住啜泣，惊讶地看了白院长一眼。刚要问什么，就被妈妈打断了。

赵市长夫人语无伦次地对赵敏说：“小敏，你爸爸这回进监狱怎么是小车推进去的？上次是自己走进去的啊！你爸爸属蛇，可惜是小蛇。打不过黄鼠狼，也斗不过龙。这回他进监狱，我还给他带书，书是人类进步的阶梯，你爸爸多读书、写书就能还魂！你哭得死去活来的，有什么用？你的眼泪能水漫金山？还是能冲了龙王庙？”

追悼会第二天，赵敏就迫不及待的约白院长在星巴克咖啡厅见面了。白院长刚坐下，就对赵敏说：“我们见面，你没和任何人说吧？”

赵敏说：“你放心吧。我知道你在那种场合约我见面，一定有重要的话和我说，我知道轻重。”

白院长四下看看，周围都是旁若无人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顾客，这才摘下墨镜，说：“这几天，我一直惴惴不安。不知道该不该和你说这些话。我们家从我太爷爷到法国学医归国后，世代为医，家训就是希波克拉底誓言。尤其是我这代人，经过疾风骤雨的洗礼，做人更是谨小慎微，如履薄冰，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敢说。但是前天我的堂哥，他也是医生，卧轨自杀了。因为他二十年前被迫做了违背希波克拉底誓言的事。这二十年，悔恨一直撕咬着他的良心，前天他找我倾诉，借酒浇愁，酩酊大醉。我怎么劝他也没用，他回家后到底还是卧轨自杀了。这让我下定决心和你见面。你看这星巴克咖啡就是赵市长主持引进的，为我们浑阳市吸引外商投资创造了多好的条件。我虽然只是一个医生，但我首先是一个公民，也是浑阳市的政协委员。”

赵敏听着白院长这一篇肺腑之言，百感交集，她为自己的爸爸自豪，女人的第六感也让她紧张，她预感到白院长接下来说的话，一定非常重要。

白院长接着说道：“今天我见你，就是为了以后不被自己的良心撕咬，也为了对得起赵市长。我建议你到我们医院，调取赵市长急救的全部诊断报告，提交公安厅，申请对赵市长的死因调查。”

赵敏紧张得难以置信，她说道：“不是车祸吗？”

白院长说：“我不是法医，更不是刑侦专家。我不能下结论，但是你要相信我毕竟是医学专家。”

赵敏心潮澎湃，郑重地说：“白院长，我相信你。谢谢你仗义执言。”

白院长苦笑着说：“我一生胆小怕事，不敢越雷池一步。要不是堂哥的死，我还下不了决心和你说。现在，还是求你千万保密，不要和任何人说我们见过面，不要和任何人说我提醒你调取赵市长急救的全部诊断报告。我估计这背后一定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