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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徐绥下值，前来拜府。

柳庄亲自来迎，闷闷不乐，徐绥问道：“五公子为何这般不快？偌大府中，怎么这么冷清？”

柳庄说道：“别提了，昨晚父亲回来后，连夜就找了建康城有名的人牙子，买了上百歌伎舞女，又租赁百十只花船，极尽奢华之能事，连蜡烛都用金箔包了，买了江南上好的绸缎，只为了充当步障，铺设了五十余里，那些舞女歌姬，连同花船，都在长江边驻扎着。这不一早，前来贺喜的京官把门槛都快踏破了，父亲不但来者不拒，公然收取贺礼，更是高谈阔论，以皇亲国戚自居，更公然违反吾皇的禁足令，指派二哥充作迎宾，然后带着官员们跑到花船上宴饮玩乐去了。”

徐绥问道：“驸马爷为何不去凑个热闹？”

柳庄瞪了徐绥一眼，说道：“我推说昨日受了惊吓，生出风寒，父亲令我在家好好养病。”

徐绥笑道：“那真是巧极了，下官前来，携带良药一副，专治驸马爷诈病之症，只是良药苦口，唯恐五公子不肯服用。”

柳庄见他打机锋，唤了童仆设宴，搬出酒来，说道：“你我虽然相识日短，但早已情同莫逆，你若再满口驸马爷叫着，别怪我翻脸。来，徐兄，有话直说，切莫见外。”

徐绥喝了几杯酒，说道：“五公子，令尊到底比你活得要明白。柳大人早年南征北战，屡受赏赐，单单早前击破白狄红狄联军二十万之战，稳定黄河以北防线之功，就获赐黄金千两、钱三千万缗，更遑论血战寿阳、剿灭西羌、力挫黒夷大小十几件战功，所获赏赐早已超过巨亿之数。之前任职礼部，是吾皇借此提醒他，要恪守君臣之礼，才可保住富贵无忧。故而令尊廉洁自省、简朴度日，被吾皇视为肱股。如今宝贝儿子跟太子结成亲家，柳大人也位列三公，又与陆丞相交好，虞帝明面上是为了防备宗室造乱，然而他难道不会怀疑太子逼宫吗？或者忌惮功高震主，柳大人既有名望、又有财富，待虞帝百年之后，万一逼迫太子禅让，取而代之，谁能制止？故而令尊极尽奢华，自毁人望，好让天下百姓流传，柳大人贪财索贿、淫乐无度，崩塌掉百姓的好印象，无非是为了告诉虞帝，自己并无大志而已。”

柳庄猛然醒悟，叹气说：“原来如此，在这建康城里，能安安稳稳的活下去，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徐绥又喝了杯酒，说道：“建康城尚且如此，更何况你那未过门的媳妇？宫中内苑，可比建康城要险恶多了，洛公主只是为了和我撇清关系，就把我痛打了好几顿，免得太子的仇家对我不利。如今想想，一个给洛公主诊过病的医官，稍受优待，都有丧命之虞，更何况你这吾皇钦点的驸马爷？”

柳庄不以为意：“天子脚下，法纪森然，我有何惧？”

徐绥说：“你又说错了。别说你这个在护国大将军府里居住的驸马爷，即便洛公主被虞帝宠爱无两，稍微一个不留心都能被绑架偷出建康城。法纪管的是光天化日之下的事情，而野心家们躲在暗处，他们的阴险和狡诈，远超过我们这些良善人的估计。”

柳庄自认身份不如公主，又明白柳府不如内苑安全，轻轻点了下头。

徐绥说：“你可以一人击退数名穷凶极恶之徒，自然本领高强，对头光明正大来寻你，你自然不怕。但是，在凤阳宫走了几回，让我明白，栽赃陷害的事情在有些人刻意布局下，简直不要太容易。故而，我今日来到这里，劝你暂时离开建康，等到十八岁，再来奉旨完婚，到时太子羽翼必然稳固，他们也就没有必要冒着风险再对付你这个驸马爷了。”

柳庄仍然有点迟疑：“可是，母亲病体刚好，唯恐我这一走，又是三四年光景，连累母亲思念。”

徐绥说：“我早就说了，良药苦口，你是舍不得建康城内的花花世界，舍不得孺慕之情，舍不得人人尊敬的地位，那么我就言尽于此，你自己做个定夺吧。”

柳庄给徐绥倒上酒，说道：“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待禀明椿堂萱室，由他们二老定夺。”

半夜时分，喝得醉醺醺的柳元让回府了，柳庄提着灯笼出来迎接，跪倒在地：“孩儿被虞帝赐婚，心中不安。想到自小生养在端木府中，恩师夫妇，待我如亲子，恳请父亲准许，去恩师住处尽孝三年，再回来奉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