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拾捌 花影
作品:《 惟此秋凉知我意》一秒记住【3q中文网 Www。3qdu。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宁白鸾有些尴尬:“咳咳,来落子班,为制药救人。”
皮笑肉不笑:“那人是怎么认识的呢?”
宁白鸾呛了一口,剧烈地咳嗽起来,红泥保持着僵硬的笑容,报复似的把他并不宽厚的背拍得邦邦响。听见纸响,转头看向尹诗源,见他正将一张记满的纸摊到一旁晾干,从随身的书箱里取出一张新纸,小心关好书箱,执笔再写。
书箱两侧隔开,一侧是清白的新纸,另一边也矮矮地摞着纸,纸背透出字迹。
书箱她知道,和霍兴兵混熟后,霍为他定做的。只是这是记了多少?
“?,尹老二,你这是一路都在记?”
尹诗源愣了一下,心说就算懒得记红泥姑娘您也别乱起绰号呀,“老二”冒昧啊?原本附庸风雅却尚能勉强解释的名头,怎么突然多了一股子骚味?
侧目偷睨宁白鸾,被揪着后领子的师父没敢笑,自己就更不敢了。遮掩起心痛答复“未来师娘”:“算是,武试以来的见闻,都记着。”
“哦——”红泥扬着下巴竖起大拇指,“有我的事吧?那要是哪天出书记得给我提成。”
尹又偷瞄宁白鸾。这些记事的处置,他没想过,宁白鸾也没提过。
“师、师父……这个不用烧吧……”
听着弱弱的问声,宁白鸾忍俊不禁,轻声笑道:“挺好的东西,你留……着、玩……呗。”
似乎见不得他太舒坦,后领上的手又开始扯着他晃荡。
“红、红泥……”
“干嘛?”红泥停手没好气地问。
“这段时间辛苦自己过,可还好吗?授业顺利吗?”
宁白鸾知道,红泥就等着这句呢,自己今天要是没问,或者尹诗源先问出,这坎儿就算过不去了。
温柔得有些假惺惺的声音,刺激得尹诗源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红泥愣了一下,随即仰着脸自豪道:“姑奶奶是谁啊?当然都教会了。”
神情真挚,沉浸,情感饱满。
念及酒肆初见,念及往日种种,宁白鸾颔首垂眸。
红泥总归是世家里出身,也总要回到世家里去。像许多世家子弟,亲情血缘,在她眼里一定很重,而自己也自知不曾也永远难以达到那个重量。既然终有一别,在此之前,便尽己所能给足她慰藉,此后无论风雪艳阳,不复过问。
他未察觉,这一刻,已在心里作出抉择。
人在试图周全难以两全之事时,总会自寻台阶,会下意识合理化自身的臆断。红泥从未将粘杆传承看得很重,只是将旁人看得很轻很轻,因而对旁人守秘却独向宁白鸾传授。他不会知道,血缘与亲情都只是辅因,红泥真是因为听了他的话才教授阿克占幸吉。
一直以来笃信不移的知意天赋,在她并不漫长也不算辉煌的人生里,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犯了重错。
“你那是什么表情?”调侃一嘴,不再理会宁白鸾,反倒笑容轻快地转向尹诗源,含沙射影起来,“要我说,男人没了女人就是不行,天下最年轻的绝顶宁大侠,离了我才几十天,就呆滞成这般模样——就这还是跟宋小姐和青衣社……混了段日子呢。”
对宋仪印象不赖,青衣社的贞女们更是惊艳地颠覆了她的认知,最终没用“厮混”乃至“狗混”的贬义词。
那些可都是好女娘,要说也是宁小白可恶。
话音刚落,宁白鸾扬起脸苦笑,尹诗源停笔赔笑,心有灵犀地捧道:“红泥(姑娘)是世间难得的女子,岂是他人随便能比?都是我(师父)的不是。”
三人同时一愣,又是一同发笑。红泥笑得花枝乱颤,指着二人鼻子说:“你们师徒俩真是越来越像了。”
笑意收敛,尹诗源察觉什么,忽然一阵后怕,侧眼偷瞄宁白鸾。
宁白鸾脸上笑容僵硬,眯眼狡黠而阴森道:“明天加练。”
无所谓尊卑礼节,只是为尹诗源着想,动容是为了二人都有台阶下。尹诗源摹形为文、诵文为知的强识天赋,天下独一份,可惜底子却还是太差,若根基扎实,早能和二流交手。正愁师出无名,这小子倒自己撞上来了。
不知不觉,似乎省略了“记名”的前缀,真把他当徒弟了。
声音轻飘飘的,却压得尹诗源颤抖的手快握不住笔,红泥笑得更欢。
起先一个封心一个厌世,一路走来,一同学会了适时得流露真情,也学会了简单的人情世故,讪笑的神情都格外像。
心神荡漾,半开玩笑重提旧事:“要真没空讨媳妇,不如姐姐我委屈一点,把你要了得了。”
听者无意,望着那张鲜丽不输少女的面孔,想起红泥年龄,又想起诸多典故,不由得出神。
心下暗叹,世间女子,老得尤快,男子二十才弱冠,女子三十却已是徐娘半老——区区四年,是否真会添上许多皱纹?
女子直觉准过男人,察觉他叹气,红泥不忿,凑到面前:“怎嘛?嫌姐姐老啦?姐可是风……风……风什么来着?”
宁白鸾读书也有限,顺口答道:“风韵犹存?”
心下疑问,“风韵犹存”是否真是这样用?
“对,对!就是‘风韵犹存’!姐姐我风韵犹存,可不算委屈你。”拍着饱满胸脯,颇为自矜地接过话。
苦了一旁的尹诗源,始终心惊。口才不比文才,心里想到“风华正茂”没来得及出口;望着阿克占红泥自诩“风韵犹存”时得意洋洋的面目,想笑又不敢笑,快要憋出内伤。
红泥正在兴头上,自觉事情有望,试着模仿贞女们的扭腰,看见宁白鸾脸上微笑,以为迷得他心神不宁,却不知是方才动作滑稽,狗熊蹭树般,仿佛打了串八极的“大缠”。
各自得乐尽兴,插曲不了了之,谈回授徒详情与入京正事。
暖黄油灯下,宁侧耳听着,尹执笔记着,似乎总是红泥在说,直至三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