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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家长的补课执念

钱金莉的心情，夏雪可以体会。只要从她身边路过，都能闻到全职妈妈操心和期望的味道。

梁晟钰三年级以后很少能挤进班级前六，这样的结果，最焦虑的首先是钱金莉。钱金莉私下里给孩子在省城找了很多辅导班，梁晟钰的成绩一直维持在六到十二名之间，就像正常的心电图，并没有因为补课而出现跳跃。夏雪发现梁晟钰在校外补课是一次孩子订正作业反复错误，夏雪问她怎么回事，梁晟钰说，辅导班的老师就是这么说的。夏雪这才知道钱金莉给孩子报了三四个课外的补习班，够辛苦的。

夏雪问了钱金莉，钱金莉说一年的辅导费就达到六七万。六七万，就是一个打工者一年的收入。夏雪想如果学校教得更好一点，家长就可以少给孩子补点课。其实夏雪太高看自己了，补课，对有些孩子，是提高成绩的手段，对另一些孩子，补的只是一个心理上安慰的暗示。

夏雪隐约听说过学校也有老师在从事有偿课外补课，但大家尽量避免提起，小学老师骨子里的清高还是有的，只是有不向五斗米折腰的心气，却没有不向斗米粮低头的腰板，饭要吃，脸也要。去年领导提出小范围给亲朋孩子补补课，是人情。第一次听到这么接地气的理解，老师们几乎要欢呼。

有的家长说老师补课，课内知识点不讲，到课外补课的时候再讲。夏雪觉得那是外行说笑了。一个班级几十个孩子，好比一只手的手指有长有短，课堂上那点知识，接受能力强的早就能够举一反三了，学困生还在云里雾里；一个想学要学，一个不要学也学不进去，在这样的前提下要实现公平教育和教育的公平必须分层教育。一说分层教育，首先就得考虑家长的那点小傲娇，那点自尊心。

教学按层次分班，只有课外学习辅导班做得到，所以才会有那么多家长心甘情愿付费补课；而不愿去补课的，就编派说学校老师上课不讲重点难点，留到课外提高班收费补课，纯属臆想。

辅导班的事，钱金莉已经提了四次。

第一次是在梁晟钰刚读二年级的时候，学校马路对面有一排楼上楼下店面房，是水利局的。水利局也不差钱，一副租不租两便的样子。先前东边好像是家公司门脸，西边仿佛是个酒吧，可不知道有没有开门营过业。钱金莉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说那两家都是和水文局有密切关系才得以在此落脚。后来这两家似乎都悄无声息了。钱金莉啧啧叹息：“夏老师，你看这黄金地段，要是办一个放学后的托管班辅导班，那可不要太好咯！”

看看门口接孩子的车辆停到三五百米之外，夏雪心想，也许吧。

600米外背街处有两家这样的机构，好像都生意不错，一家叫“小博士”的，几年前开始招生，就母女俩，三间矮平房，一个不足15平方的门前空地，女儿负责辅导孩子，妈妈负责等在学校门口接孩子，虽然学生成绩没怎么提高，但是解决了上班族家长的后顾之忧，各取所需。去年开始买下旁边两间半店面房和后面的仓库扩大规模搞基建，看来这生意做的很是不错。

“夏老师有没有兴趣，这里办个辅导班，夏老师除了辅导孩子，什么也不必操心，我老公有人脉可以租下对面的房子。”

夏雪笑笑：“我们老师不能做这个的，政策不允许，违规的事我不做，怕打板子。再说我也没精力。”

第二次是夏雪骨折那回，是钱金莉在知道了所有事情后，隔三差五的来照顾夏雪。夏雪感激她的好意，她不知如何表达内心的谢意，只好静静地指导梁晟钰的功课，也会向梁晟钰了解一些班级情况，因为按医嘱，她至少得休息一个半月。梁晟钰说，开始两天是隔壁班的李老师来上了两节语文课，没有作业，数学老师和体育老师也来上了两节课，后来，来了一个个子矮矮的小姑娘，也不怎么上课，就让大家抄生字，抄课文，抄作业，有时会给他们放动画片看。钱金莉忧心忡忡地看着她说：“这怎么办？马上期末了。”

钱金莉瞅着孩子写作业的空隙，对夏雪说：“夏老师教的就是不一样，实打实的有效果，代课老师不行的，辅导班培训班的老师要是有你们正式老师这样的水平，真是学生和家长的福气。”

“呵呵，想的远了。”夏雪淡幽幽的。

“不远不远，要是夏老师辅导学生，我们钰儿第一个报名。”钱金莉看看夏雪的神色继续说到，“要是在你们学校附近租几间房，装修一下，放学后学生可以在那里写作业，由你这样有经验的老师辅导，那比社会上的辅导学校好太多，如果有学生要迟一点来接，也没问题，我来管着。”

夏雪很奇怪钱金莉怎么想的那么周到，但老师是不能参与课外辅导的，这是个原则问题。体制内的人，也许年轻的时候会有“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的冲劲，十年二十年的打磨后，不再有挣脱束缚的念想，因此就没有了与规矩掰手腕的勇气底气。

再则，夏雪也没那个精力。失去婚姻的巨大阴影还是无法逃离，夏雪陷在自责里，别人以为的未必就是真相，夏雪只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自欺欺人罢了。

钱金莉看夏雪心不在焉，也就及时刹住了话题。

第三次说起是在前年，有一回钱金莉来家里给夏雪送亲手做的柚子茶。她笑着说：“我看夏老师嗓子不好，估计上课讲累了，我做了蜂蜜柚子茶，自己家的柚子，昨天我熬了半天，你尝一尝，好不好吃，好的话我再给你做两瓶。”

夏雪问起梁晟钰补课的情况，钱金莉看看夏雪，想了想，慢慢地说：“三年级了，城里的家长就怕三年级两极分化，补课补得可凶了。城里数学英语补课好的机构很多，语文好的难找，我这是实话，我们就指着你夏老师了。”

夏雪没听出弦外之音。

“夏老师你知道吗，城里的孩子多拼，双休日全天都在补课赶场，有些周五就开始了，还有的平时也在补课，还找到老师家里补。我们这样，是比不过他们的。”

这些夏雪有耳闻，夏雪不去触碰违规的事，她怕被贴上利令智昏的标签。夏雪把名声看得重。她无奈地笑笑：“课堂上听好就够了。”

“哪里够？课堂上你们老师不是要管差生吗？”

“是的。”差生肯定得管，而且是要花更多精力去管，不然他们也就不是差生了。义务教育的小学阶段，一个都不能少的。钱金莉是要她放弃差生吗？这是不是有点自私了？如果你是差生家长，作何想法？但夏雪还是笑了笑，毕竟，钱金莉对自己真的很照顾，她也理解一个母亲的想法，“有问题随时找我，有不懂补一补，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