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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一地的鸡毛

一觉醒来，看手表，4点半。拉开窗帘一看，外面一片黛黑，没有星星，半轮下弦月，月光惨淡。夏雪继续闭目养神了一会儿，就起床去跑步。

夏雪跑到了河边堤坝的游步道上，塑胶道上已经有一两个跑步爱好者在往回跑了，迎面又有几个退休工人，手里提这个小收音机，一边走路，一边听戏曲，有的遛狗。看他们的样子，夏雪估摸着两夫妻一起来锻炼的不多。那为什么不和自己的老伴一起呢？是彼此兴趣不同吗？也许有感情不和的，各自过着自己的生活：遛着猫狗，迈开自己想走的步子，也许挺好。

也许人内心是孤独的，最后还是孤独的活着。

跑了二十分钟，夏雪回去洗澡洗衣服。时间还早，步行去上班。太阳已经爬上山头，东边的云成了彩色，悠闲地游荡。

六点半到学校，已经有孩子等在大门口了。有的家长上早班，顺路就把孩子送到学校，他们不知道前一天老师下班是五点半，原来指望早上可以稍微多睡十几二十分钟，但家长送孩子来得早，测温刷码的老师接校长室通知也得提早到六点四五十就开工了。

来到教室，看看墙上的挂钟刚过7点10分，夏雪又对了下自己的手表。

教室里已经有六七个学生到了，讲台上的是林伊诺——今天她是负责早自习的小老师。

那么早加到学校了，孩子们也不容易。

从一年级开始养成的习惯，夏雪要赶在2/3学生前进教室，到了教室，她批改作业，学生早读。孩子们想偷懒放松，也不敢大声喧哗，他们知道夏雪到教室的时间前后浮动大约在十分钟，一旦被逮到准会受罚。有时候坐在窗口门口的孩子会主动担任警戒，远远听到脚步声，探头一看，一个手势，大家心知肚明，立刻元神归位，手忙脚乱的抓起一本语文书或者资料，装腔作势的读起来。很多年了，她保持着一贯做派，不然已经养成的早自修的习惯就会废了。陪伴也是好习惯养成的一个重要方法，只是很少有论文谈到。

有时候也会有告密者的悄悄报告：“夏老师，XX望风”，其实大家听脚步就知道夏雪走到哪里了，夏雪只好换上软底鞋靠近，还真的给逮住过几个调皮的，夏雪来了个杀鸡儆猴，好一阵老实。

这老师学生之间就是猫和老鼠，谁是猫谁是老鼠还真不好说，看谁能在三十六计的斗智斗勇中胜出。

夏雪在教室里露个脸，算是提醒学生别心存侥幸。绕着教室走了一圈，回到讲台，威严的扫视了一下，看一切正常，回办公室泡茶。

夏雪推开办公室的门。打开饮水机和电脑，拿起抹布擦了擦桌子，顺手把水池和洗手台板也擦了。饮水机还在呲呲呲的烧煮，水煮沸还需要一会儿，夏雪想趁没人先把地拖一下。

拖地是个技术活，这一排都是雷区，那些凳子碰不得，一不小心凳子上的东西撒了一地，没准里面还夹着玻璃玩偶什么的，碎了就不好意思了。

地拖完，水也烧开了。夏雪灌了满满一杯开水，盖上盖子，轻轻摇匀，倒掉；杯子温热了，再放茶叶。她喜欢喝浓茶，放的茶叶够多，然后注入1/3的水，把茶杯放在鼻下，一吸，馥郁的香气令她心情舒畅。这是她最享受的时刻，如果时间允许，起码闻他个七八分钟，让茶香更深的抵达身体的各个部位，就像瑜伽课老师说的：深深地吸，慢慢地呼，让新鲜的空气滋养每个细胞……

教室里的人有一半多了，夏雪让孩子们按照组次排队上来批改作业。面批的效果是众所周知的，但是需要更多的时间，夏雪变不出多余的时间，只好早上早点到学校。这一来，十年了，就养成了早早到班级的习惯了。

学生讲台两边排成两队，夏雪左边批一个，讲几句；右边批一本，指点几句；流水作业般的推进。这下刷刷几个红圈：“你明显是上课没听！说了多少遍了，你一步一步来，先把引号里面的人称代词一个个还原成具体的姓名，说，这个他指的是谁？”

“是……是……”

“哎，你看这句话是谁说的？对，那么这个他就是说话的人，明白了吗？然后，引号里还有一个他指的又是谁？”

“是……是……秦王？”

“什么？”夏雪感觉鼻子歪了。她摸了一下鼻子深深吐出一口气，看了眼身边的孩子，“你上课别再顾自己玩了，你看你说错了，还要转过头去骂人家？”

“不是，是他笑我。”

“他笑你你听见了，我说了那么多遍，你一句都没听见！看这里，联系课文，蔺相如是在说他和廉颇的问题，那引号里面的“我”指的就是蔺相如啊。哎哎，你听我说了吗？”

“夏老师，他还笑我。”

夏雪扔了笔，站了起来。内心有个声音说：“别生气，别生气，生气解决不了问题！”

夏雪吐了口气，恶狠狠地瞪了眼后面的男生，翻个白眼，重新坐下：“钱进，你这写的是啥？读给我听。”

钱进看看夏雪，没辙，只好开始念：“小英雄雨、雨，这里漏了个来字。”

“还有呢？再读下去！”

“小英雄雨来鬼子把从水、水又漏了个字，水底游，游……”钱进读得很吃力，他有些尴尬地偷眼看看夏雪。

“游的右上是卧人，下面是子字，不要写成反文旁，记住了吗？记住什么？说一遍！好了，不说你漏掉的字，这些字你自己都不认识吧？还有你写的这句话什么意思？把你想说的意思说一遍，嗯，按照说的写下来。”

钱进低着头，脸上却是憨憨的笑，还不时的抬一下眼皮窥视。夏雪瞪着他：“下去改！”

钱进得了特赦似的，倏地跑回座位。下一个孩子迅速地递上作业。

“钱进，你看什么？还不写？”夏雪眼角瞄到钱进正津津有味地看着排队批作业的队伍，听到呵斥，他无奈的抓抓脑袋，咧嘴傻笑着赶紧低头。

“夏老师，钱进还没写作业，在跟人讲话。”林伊诺报告。

“没有，我就问一个字嘛，没有讲话。”钱进立刻委屈的样子辩解。

“给你五分钟，”夏雪看看手表，“7:40前无法完成，就抄课文吧。”

钱进回头一看墙上的挂钟，立刻收起痞相开始写作业。

亿洋还没到。夏雪有些纳闷，赶紧给亿洋妈妈打电话。

亿洋妈妈告诉夏雪，早上出门的时候，母子俩拌了几句嘴，亿洋就不愿出门了。好不容易求爷爷告奶奶地坐上了车，路上爸爸又说了他几句，等到了学校门口，一打开车门，亿洋钻进人群中就跑得无影无踪。亿洋爸爸好不容易把车停好下车去找，哪里还有亿洋的影子？这会儿，还没找到。

夏雪问亿洋妈妈，他们在哪里。亿洋妈妈支支吾吾了半天说已经在上班的路上。她补充，亿洋已经不是第一次管自己走掉了，上回双休日不给他玩手机，结果也是离家出走了，后来是在汽车站旁边找到的，在看人家下棋；还有一回去看人家钓鱼，孩子不会有事，但是他们上班迟到是要扣工资的。

“夏老师，你们老师该干嘛就去干嘛吧，我们亿洋没事的，我知道的。晚上回家我和他爸爸会说他的。”

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除非第一次发生问题能够处理好。家长怎么就不明白这个道理呢？一时逃避一世悔啊。

夏雪想了想，还是给负责安保的副校长打了电话。

副校长了解了大概后，又去调取了保安室的监控，看到孩子没进学校大门就跑了，决定带上夏雪顺着孩子跑的方向一路去找找看。

李副校的车开开停停，绕了一个很大的圈子，终于到了亿洋家住的小区门口。李副校一路拍了些照片，让夏雪再给亿洋妈妈打电话。电话没人接听，夏雪又重新打过去，还是没人接听。李副校让夏雪发了个信息过去，告诉亿洋妈妈他们目前正在做的，希望家长有了孩子的消息，第一时间和学校取得联系。发完信息，车掉头，回到学校继续上课。

中午的时候，亿洋妈妈发信息说孩子回家了。夏雪立刻打电话过去，还是没人接听。夏雪不由得怀疑是不是自己拨错电话了，正在检查，亿洋妈妈的电话打进来了，她说，刚才和孩子在一起，怕孩子有情绪，就没有接电话，问夏雪什么事。

什么事呢？夏雪一下子噎住了。想了一下说：“那，孩子还好吗？哪里找到的？”

“没事，他就在小区的乐园里。他自己跑回了小区，在那里玩，饿了才回家。我知道他没事的，让你们费心了。”

“孩子没事就好。那么下午亿洋来上学吗？”夏雪问。

“这孩子还是随他去吧，下午就随他待在家吧。”亿洋妈妈顿了顿说，“明天我家亿洋来上学的时候，请夏老师不要在同学面前提起这件事，我们亿洋性子犟，脾气倔，自尊心又强，如果提起这个，怕他心里有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