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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课才开始，门外传来说话声，随后是刺耳的电锯声，夏雪感觉牙根痒痒的，无法开口。她打开教室门，看见三四个工人和一堆铝合金圆管。

“你们干嘛呀？”

“不好意思啊，吵到上课了。我们得赶进度，给栏杆加高。”说话的大约是个领头的。

怎么样的嗓门也是比不过电锯声的，夏雪默默地关上了门。抄写生字吧。

挨到下课，回到办公室，唐灿的办公桌上，还摆着开了口子的牛奶盒子，咬了半个角的糯米饭团，这些应该都是她自备的早餐，才吃了几口。

夏雪坐下发了会儿呆，抱怨：“这节课上什么都不知道，就听外面电锯响。”

“嗯嗯，你们发现没，窗户上都装了栏杆。”小六说。

“好像那什么——监禁处。”

“监禁处你都知道呀？哈哈，厉害了，我们的小夏同学，下次我们跟着一起去看看。”梅舒颖笑着，她有时叫夏雪“小夏”有时叫“老夏”。

夏雪不说话了。梅舒颖是一个能让自己服气没脾气的人，不管她说得对不对，夏雪都愿意听。不过正常情况下，梅舒颖说的都对。

“是有点像的，这样弄有用吗？要跳楼的总要跳，拦不住。”

“拦不住吗？有双保险呢？你们没看到一楼都在加装网罩吗？”

“是的是的，我看到了，我问了施工师傅，他们说不知道干什么用的，就说是老板叫他们来装，他们就来装。”

夏雪心里认可，也算是“非礼勿视，非礼勿言。”

“至少是亡羊补牢，这叫态度。”

铃声响了，办公室里只剩下梅舒颖和夏雪。

“不要什么话都说，老夏。”梅舒颖找来拖把开始拖地。夏雪立刻起身。办公室六个人，梅舒颖在整理自己的办公桌时，总是不声不响的就把整个办公室的卫生也带上了。夏雪开始反思：为什么梅舒颖说的话别人愿意听，因为她做的事别人愿意看。这之后夏雪有意无意的注意梅舒颖，她发现一个道理，大家认可一个人，不会是没来由的，你若能抛下妒忌，就能看到大家认可她的原因了。

夏雪一边擦台盆，一边说：“嗯嗯，是的。早上碰到陈丽娟了，万幸那娃命大。昨天下午是不是在谈判？什么结果？”

“还好命大！既然是谈判，一次怎么够？”

“没谈好吗？”夏雪知道梅舒颖的人脉厉害，有些消息，她比校长知道的都快，但是她知道什么可以说，什么不可以说；她还知道什么时间可以说，什么时间不该说。

“有些时候，态度比结果重要。”梅舒颖没有回答夏雪的问题。

什么叫态度？现在的大环境是，只要学生出了事，不分地点、不讲缘由，有责没责老师和学校都得担着。

罚站罚抄都是体罚，事关师德。做个佛系老师们又何妨？老师不能站着上课那就蹲着。

但有时候真的是毫无征兆防不胜防：学生课后吵个嘴家长说心灵受伤了，是老师教育不到位.；去年有个孩子去音乐教室上课路上，一不留神跌倒了，磕掉了半颗牙。结果父母非得说是学校有责任，索赔，后学校强制规定离开教室去专用教室上课或者去操场上体育课的，必须排队来回，必须班主任和任课夏老师协调护送，必须……有时老师在这幢楼的五楼上课，一下课就得百米冲刺赶到另一幢楼五楼，带队到另一幢楼五楼上课，重点是上课时间不如路上的时间多。....学校的安全防患已经提高到一级战备状态，可还无法确保360全方位无死角。这锅不背到底，那就是反人类了。

这是掩耳盗铃还是亡羊补牢呢？

估计陈丽娟就是想破脑袋，也没想到会出这种事。不然，哪怕全班同学考试都是零分，她也要看住这个如此决绝的孩子。学生考试成绩差，大不了绩效考核少拿一千，而出了这样的事，这事就算学校里大家噤若寒蝉，但禁不了学校外边的飞流短长。在这样的社会舆论媒体爆料上层压力下，不死也得脱层皮。

中午没有休息，小腹坠痛频繁，夏雪估计盆腔炎发了，这一阵期末复习加补课辅导班，是累到了，加上睡眠不好，一直没见好。

夏雪很讨厌去医院，太麻烦。一般小病就买点药吧，不然去医院是找罪，没病也会郁结成病。医生和老师不同，老师对学生，明明很严重的问题，还必须正面鼓励为主，医生呢，一点点小问题，就危言耸听，忽悠患者多花钱。

记得前几年去省看小叶增生，那个女专家让她花了整整一天做了一大堆检查，掏空了她的口袋，然后扫了一眼检查报告，极其严肃的拉着脸说：“马上住院！立刻马上！不然出问题自己负责。”吓得夏雪以为自己得了绝症。

后来表姐带她去找妇保退休返聘的黄医生，15分钟门诊手术，老医生给夏雪看了切下来宛如鸽子蛋的组织，说拿去做个检查吧，一般没什么问题。说完老医生躲到角落里抽烟去了。这个满头银发的老医生，抽烟的时候手颤抖，拿起手术刀却是稳如磐石；没有废话，不忽悠，不管他有没有论文，都是真正的华佗扁鹊。在中国的医疗体制，华佗、扁鹊都应该是非法游医，而纸上谈兵的的赵括，最起码也是医学院院长教授级别。

下班路上，在药店配了一盒消炎药回家。

换上家居服，随便对付一下晚饭，就铺开试卷打算大干一场。夏雪曾经洋洋得意地自诩不会把学校的工作带回家，现在也是不敢大话了。

场面铺开，开始大干。她发现有两个孩子“慎重”的“慎”少写一横，“榜文”的意思竟选择第三种，都做了记录，明天得重点解惑——年纪大了，记性慢慢弱下去，就算学校不要求留痕备查，夏雪也习惯做登记备注。只剩下阅读题了。夏雪伸个懒腰，揉揉眼睛，拿起手机打开看了看，学校经常有通知发布，需要随时回复。

钉钉群还真有不少信息。班主任们已经在线编辑回复统计情况。校长竟也在群里吆喝：“还有9个班级还没有上报，截止到10点。”夏雪看看时间，已经九点了，真累。

下学期就六年级了，青春期撞上毕业季，再碰到自己五十的更年期，想想都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