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走向人生 (二)电力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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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学的时候都是诗情画意,可是,很快,我们就要面临着走向社会的现实。在快毕业之前,学校也组织了一些到我们学校培训的站段的职工给我们介绍以后可能的工作岗位。我还和合肥水电段的几个来培训的人处的挺好。本来以为毕业后不久就会成为他们的同事,结果,让我深深失望了。在毕业后回老家等待大概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我接到了上海铁路工程总公司蚌埠一公司的通知书,让我到该单位人事科报道。本来就万分不想到工程单位,在考上中专填志愿的时候,我就有意避开合肥铁路工程学校等那些工程局代培的学校,但是,命运阴差阳错,我最后还是中招了。当然,这肯定也是托班主任吴老师的友情推荐,让我成为了工程单位的一名电力工。
我先是到蚌埠接受了大概半个月的学习和培训,然后被分到了电务工程队。我进的这个单位的简称叫上铁一公司。下面有线队,桥队,电队,建队,还有综合队,是专门搞铁路基建施工的。因为当时没有工程,公司让我在培训后回老家休息了两个月。那时候家里养了一群鸭子,我就天天放鸭子。大概是92年11月份左右,单位通知我,说我已经具体分到了工班里,并让我准备好,要到芜湖北参加施工。那时候在蚌埠在单位,感觉真好像是两眼一抹黑,因为谁都不认识。一些南京运校分来的学生,在培训的时候还能和他们讲讲话,可很快,大家都分到各个工班,到各个工地了。那时候,电队主要有三个工种,通信,信号,和电力。队部有一栋办公楼,有队长,副队长,书记,财物,调度等办公室,,每个工种都有一个领工员,领工员也有办公室。每个领工员管下面几个工班,工班没有办公室。工班里的人有工程就到工地干活,没有工程,就各回各家。蚌埠本地的工人还好,没活干就回家,反正都是一个市的。而像我们这些外地的农村的孩子,除了工地,连一个暂时栖息的窝点都没有。
我在工程公司干电力工的第一个工地是芜湖北火车站。我们工班应该是当年11月左右开进去的。芜湖北那是铁路上的名称,在地方,就是当时无为县的二坝镇。二坝镇当时因为铁路的存在,一度相当的繁华,相当于一个小的铁路地区,连行车公寓都有。二坝对面就是WH市区,和WH市就一江之隔。每天有汽车轮渡,旅客轮渡,和火车轮渡连接,人流熙攘不绝。工班就租了二坝镇不远江堤下一个村庄的民房。这家民房是两层楼,兄弟两个住在一楼,把二楼租给了我们工班住宿。我们在院子里把锅炉支好,又在坝子下面租了几间民房作为存放材料的仓库,工地生活就这样开始了。我们的工班是电力三班,工班的工长姓沈,他的皮肤黑黝黝的,人长的壮实,行事作风有点黑社会大哥的味道。他讲话刻薄,但是人其实不坏。工班的技术员是刘晓明,但技术员严格来讲不属于工班,而应该说是队里派到这个项目的技术员。刘晓明老家砀山县城的,讲起来算是我的师兄,也是苏铁机毕业的,但是比我早十年。他在单位呆了十年了,又是技术员,人又比较圆滑,所以很吃的开。他也给了我一定的照顾。除了刘晓明,工班里还有我和陆红彩是外地人,其他几个都是蚌埠本地的,而且都不太好管教。雷子是技术骨干,但是脾气倔,一般人他都不服。家友原来劳教过,还带有许多社会上的争勇好胜的习气。我们在公司培训那段时间,家友还和我们干过一架,没想到我和他竟然到了同一个工班。潘林是老蚌埠,家里亲戚都是那个单位的,有点万金油的味道。何健的学历可能是除了我和技术员刘晓明以外,最高,是高中生,所以工班的台账都是他做。何健算是工班里唯一一个老实的人。还有一个徐府,个子跟我差不多高,脾气也暴,一头烫发乱蓬蓬的。但徐府不知道为何,喜欢和我在一起。工班里还有一个退休留用的老王,肚子很大,专门给我们做饭的。后来工程做到一半,又来了个马根全,马根全原来在地方派出所联防队干过,所以给人的感觉也是混世的。马根全后来要求做饭,把老王搞到工班里干活了。我们干的活主要是在工地上埋电缆,竖电杆,架电线,包括安装变压器,隔离开关,也偶尔干一些室内的配电的活。我们每天上班,都是穿着灰色的工作服,腰间挂着扳手,起子,老虎钳子,然后把脚扣,绳子,铁锹,洋镐,瓷横担,铁抱箍等等放到大板车上,由老王拉着,然后其他人在后面推着,往工地赶。工地有的在野外,有的还是在铁路既有线,所以一路行走很不方便。开始的时候,电缆沟,电杆坑都是我们自己挖,干的完全是农民工的苦力活。后来大概是到了工期一半的时候,挖沟挖坑的事情就基本交给民工了。不过在电线杆上的工作也不轻松,有时在既有线施工,为了尽快的恢复供电抢进度,我们要在电线杆上连续地干活。有次装个隔离开关,雷子在电线杆上6个多小时没下来。有的高压线抱箍加瓷横担连接在一起都有七八十斤重,我们就一个人站在电线杆上,下面的民工把它们栓好,让我们用绳子吊上去,再安装结实。有天中午将近四十度,我爬了二十多根电线杆,又累又热,最后拉电线的时候还差点被从电线杆上拽了下来。当时想死的心都有了。后来好不容易干完了,我下了杆子,一口气喝了六七碗老王送来的绿豆汤。就这样,工长老沈还经常嫌我干活不好,他这个人,可能对我们这些学校里出来的学生有种天生的反感。不过,我也承认,我那时候干活跟工班里其他人比,自然是不行的,因为我一个动手能力比较差,第二个,我当时还在见习期,那些活,我以前也根本没干过。我当时还不安分,一有空,就学英语,也不跟他们在一起喝酒,显的特别不合群。所以,他看不惯我,也是正常的。过了几年后,我改行到公司派出所上班,老沈看到我,却是客气的一塌糊涂。他没想到,我这个看起来蔫不拉几的农村人,竟然能连跳三级,直接从电队的工班,进入到了公司的机关。我的这种进步,对他这样没有什么文化的工人身份的人来说,是很难实现的,这可能也是他对我们这些学校里学生不感冒的另外一个原因。他认为不公平。
在芜湖北,也是有很多快乐的时候。工休的时候,我喜欢到江边去看江豚。芜湖和二坝的这一段江面是真宽。到了傍晚,显得特别的美。我和徐府也经常坐轮渡到对面的WH市里去玩。有一次我还乘坐火车轮渡过江,去了芜湖水电工区,找到了我中专时的同学汪万水,在他那度过了难忘的两天。张方平当时也在芜湖北铁小教书,我还约他到我们住的地方吃过饭。我还认识了在芜湖北铁中教书的毕书东。同班同学洪祖兵,金怀圣在芜湖北水电领工区实习的时候,我也常到他们那里去玩。当时,楼下房东有一个大录音机,经常放一些流行歌曲。我记得当时最流行的歌曲就是叶倩文的《潇洒走一回》,大喇叭放的震天响,引得坝子下面交管站站长的女儿经常朝我们这边看。我后来乘着工班休息的时候,把房东的录音机还带回老家放了几天。后来不久,我知道了跟我一起进公司的合肥铁路工程学校的李志兵也在二坝,他们是线队,租住在这个村庄的最北头。李志兵是技术员,比我的待遇好多了,他和另外一个技术员宋林海经常下馆子吃饭,都能报销。那时候,坝子中间有个茅草屋饭店,他俩每次去吃的时候都经过我这里,喊我一起去过过嘴瘾。工地的生活虽然辛苦,但却也是相对自由的。因为不是每天都有活,经常停工休个一两天。休息期间,沈工长也不管大家,大家各玩各的。如果连续能休个好几天的话,他们就要回蚌埠了。当时,芜湖北到蚌埠好像一天也有两趟慢车。一旦确定要回去,家友和徐府就显得兴高采烈了,不仅要洗澡,刮胡子,还把头发梳的一丝不乱。因为他们两个都在谈对象,要回去见到心上人,心情激动也是正常的。我一般都不回去,因为我在蚌埠举目无牵挂,回蚌埠有什么意思呢。我只有在春节放假的时候,才回老家过年。芜湖北的工程大概是做了一年多一点时间。在93年底,工期结束,我们各自回家待命。
94年四月左右,工班又接到一个工程,到浙江金华孝顺施工。我们先从蚌埠料库里把锅炉,床板,材料,工具等物品搬上了公司的大货车,让大货车拉过去,然后工班里一起乘坐火车先到杭州,再从杭州转慢车到金华的孝顺。那时候车是真慢,从蚌埠到杭州要一夜的时间,第二天早上到杭州站,再坐杭州到千岛湖的慢车,站站停,一直坐到下午三四点才到孝顺。当时工班里租的是孝顺镇森工站的房子,森工站正好有个大院子,好堆放施工的材料。这下从北方来到了南方,环境和语音都有大大的不同。94年我已经转正,拿的奖金都是工班里平均的奖金。但每次沈工长发奖金的时候都要嘟囔几句,意思是我活干的不好,这是照顾我的。技术员姓方,讲起来也算是我们的师兄,但他没有刘晓明圆滑,嘴还特别的臭。他经常在沈工长跟前讲我不会干活,啥也不懂。但发奖金的时候,他和沈工长一合计,还是给我跟其他人一样。在孝顺,我们干的活基本和芜湖北一样,但经常拉着板车在孝顺街上走,那种感觉不怎么光彩。孝顺在金华和义乌之间,算是一个比较大的镇,经济比当时的肥西县乡镇要强多了。我们还和沈工长一起逛过两次义乌小商品市场,他们买了不少东西,我就买了个塑料盆子,他们都笑话我。因为在南方施工,我们的奖金拿的不少,每个月都有五百朝上。因此我那时也存了一些钱,还支援我姐夫家装了一部电话。
金华的风气比较开放,男女之间好像不像我们北方这么拘谨。当时森工站的站长姓季,他老婆肥胖的很,戴了一身的金银首饰,走路摇摇晃晃的。她每次见到我,都嗲嗲地喊我的名字,让我直起鸡皮疙瘩。小季打麻将的时候,有时就让他相好的,一个像鲁迅笔下的“圆规”一样的瘦女人坐在自己的腿上,而他们各自的另外一半也在旁边观战,彼此都没有意见。我们工班里老王,竟然又遇到他年轻时相好的了。老王年轻时在金华这边工区干过,当时,隔壁有个小姑娘经常到他家来玩,就被老王发展成女相好。这么多年过去了,老王现在是以退休留用的身份过来干活的,竟然又和那女的接上头了。那个女的经常晚上过来,陪老王睡觉。当时我们都住在三楼,老王住在中间两间的外一间,里面住着家友和根全。那女的来了也不避讳里面有人。女的也不嫌弃老王窝囊。老王是真窝囊,床上就跟狗窝一样,天冷了还垫着席子。老王还挺着一个大肚子,整个形象像只牛蛙。但这个女人每次走,都要顺点东西,有时要点钱,有时带点工班里发的福利,有一次没啥东西带了,把老王的一双胶鞋都带走了。现在想想真是可笑。森工站有个老职工,姓啥我现在已经忘记了,喜欢和我聊天。但他讲的什么,我大部分都没听明白。金华那边的方言,一句话结尾好像都是升调。什么什么的哇,这个样子的。老职工喜欢喝粮食酒,有时也喊我喝一点。老职工有个女儿叫小娟,小娟个子矮,白白肥肥的,在镇上的一家纺织厂上班。小娟性格开朗,跟我们都打成一片。小娟也更乐意找我聊天,大概她觉得我可能更老实一点,还有点文化。有一次,应该是中秋节吧,工班里放假,他们全部都回了蚌埠,只有我留下来。然后森工站也放假,除了小娟,不留一个人。老职工就跟我说,我们都走了,我女儿就交给你了。当时,森工站的职工是住二楼,我们住三楼。我后来一想,这么大的森工站,前面一排楼,后面那么大的院子,如果就我和小娟住,孤男寡女,很可能要出事。而我对小娟,又没有那个意思,不能因为一时寂寞犯了错误。我就决定,到JH市去,找我的同学,同一个宿舍住了四年的兄弟,小陆。
毕竟是曾在一个宿舍住了四年的兄弟,我们在苏州上学时,小陆就住我对面的上铺。我等于天天看着他爬上爬下,看了四年。小陆年龄虽然在宿舍里最小,但性格挺稳重,干工作,做事情都是一把好手。我在他家里玩了三四天。他家虽然是婺城区,但当时相当于郊区,还是一个村子。小陆有一个姐姐和一个妹妹。姐姐动不动就约我打麻将,可惜我打的不好。他的妹妹是金华银行技校的,性格活泼,那次周末回来,和我聊的挺开心,还和我下了无数把的五子棋。她的眼睛亮晶晶的,给人一种很愉悦的感受。我后来还写了一篇小文章《那一双亮晶晶的眼睛》,以表达对她的纪念和感谢。小陆还带我去参观金华龙游双龙洞,以及看斗牛比赛,斗牛比赛的场景我到现在还历历在目。玩了好几天,我不想回孝顺,又没有其他地方可去,就决定回蚌埠。当天晚上将近10点多,小陆送我到金华火车站广场,还买了一些金华酥饼送给我。我记得当时乘坐的是45次特快列车,是福州到上海的。一直到火车上,我还在心里念叨,感谢我的兄弟,小陆,对我的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