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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花和小冬把小莲从床上扶到堂屋门口，懂事的盈盈赶忙把藤椅搬到院子里，他们一起把小莲扶坐在藤椅上。

盈盈到锅盖上起一块西瓜，递给奶奶，说：“奶，你吃点西瓜，西瓜是凉的，吃到肚子里就会冰到你长疹子的地方，就不会那么疼了。”

小莲接过西瓜，用手亲切的摸着盈盈的头，用那种病了很久的虚弱的声音说：“俺家的盈盈长大了，真是奶奶的好盈盈啊！”

一家人坐在洒满月光的院子里吃着西瓜，一口又一口香甜的西瓜进肚，身上的疲惫也慢慢消散了。

吃了两块西瓜，盈盈就躺到妈妈怀里，她太困了，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明亮的月光照在小莲那充满病容的脸上，那神情看起来让人揪心。

小春开口打破了夜晚的寂静，她对着小莲说：“妈，你那腰后背的病得去医院看看啦，这几天把秋季庄稼种上以后，我、小冬还有三嫂子就一块儿带着你去县医院看看。”

小莲脸色沉重，说道：

“人各有命，如果我命不该绝，不去医院也能好好活着，如果我没那个命，别说去县医院，就是去省里的医院也不管用。

你们都不用劝我，玲花已经劝我好多回了，我不去医院。

恁爸当初就是因为去了县医院，病情不但没有好转，反而越来越重，从他发病到他走，不到一年的时间。

我哪儿也不去，就在家里。”

小莲的声音虽然病病恹恹的，微微弱弱的，但她的态度很坚决，不容动摇。

玲花没有说话，两个女婿也没有说话，这种时候，儿媳妇和女婿的身份是比较敏感而特殊的，他们不便说太多关于任何决定性的话，容易引起误会。

小冬接着她姐的话说：“妈，你不去医院可以，但是咱得把这个理说一下。

我说话比较直接，如果说的有啥不对的地方，你也别生气。”

小莲两眼无神，茫然的看着院子里的那片小菜园。

小冬接着说：“妈，你不是只有俺三哥一个儿子，你有三个儿子嘞！

按咱农村的规矩，老人生病了就应该三个儿子轮流照顾，这家照顾一个月，那家照顾一个月，不能光让俺三嫂子一个人扛着。

俺三哥常年不在家，家里的活地里的活都是俺三嫂子一个人干，像割麦收秋这种时候，地里的活又多又重，别说一个女的，就是一个男的也承受不了那个累啊！

俺三嫂子心善，她不喊累不喊冤。但我们都看在眼里，我们要给三嫂子讨个公道啊。”

一提起另外两个儿子，小莲的眼里就涌满了眼泪。

当初董明正生病的时候，那两个儿子儿媳就没有照顾过一天，都是玲花没日没夜的帮着她照顾。

董明正看病的钱也几乎都是董志华拿的，后来家里实在没钱了，让几个子女凑钱给董明正看病，大儿子那一家还找各种理由拖着不拿钱。

当初，玲花二话不说，就带着盈盈回娘家借钱。那些情景都历历在目啊！

现在，自己生病几个月了，大儿子和二儿子两家人没有一个人过来看望。

他们的眼睛难道瞎了吗？！

他们的耳朵难道聋了吗？！

他们看不到自己的母亲没法去地里干活了吗？！

他们没有听说自己的母亲生病了吗？！

全村人都知道自己生病了，他们两家人还装作不知道的样子，对自己的生身母亲不管不问。

比贫穷更让人绝望和心寒的是人心啊！！

那两个儿子现在有什么想法，她心知肚明。

他们现在明摆着不想管自己生病的母亲，既不想照顾，也不想拿钱。

小莲想：别说他们现在不愿意照顾我，就算他们答应让我去他们家里，我也不敢去啊！他们那刻薄冷漠的态度比杀了我还让我难受啊！

面对小冬如此直接又锋利的问话，小莲没有回答，她只是无力的默默流眼泪。

她一个老人能怎么办呢，还不是任凭儿女们的安排。

玲花知道小莲的难处，没等小莲开口，她就说：

“我愿意照顾咱妈，我不嫌累。咱妈现在在家里养身体，不用花什么钱，也不费啥力。

她身体不舒服，整天从这家挪那家，从那家挪这家，挪来挪去的，太折腾人了。

你们都放心，咱妈永远都跟我们住在一起，只要她在世一天，我就愿意照顾她一天。

到任何时候我都不会不管她。”

小莲充满感激的听着玲花的一字一句，滚烫的眼泪不断涌流下来。

小春和小冬也都默默流下了眼泪，她们为拥有这么好的一个嫂子而感动而庆幸。

小冬擦了擦眼泪，叹了一声气，接着说：“嫂子，我们都知道你是好心人，现在咱妈在家里不用花什么钱，以后真要是去医院了，看病的前可得平摊啊，不能让你一直吃亏。”

玲花笑着说：“以后的事儿以后再说。啥吃亏不吃亏的，咱妈还经常跟我说吃亏是福嘞，我不怕吃亏。”

小春和小冬听了玲花的这些话，放心了不少。

女儿女婿踏着月色回家了，院子里只剩下她们娘三个了。

小莲轻声跟玲花说：“玲花，你把盈盈放到屋里床上睡觉，我有几句话跟你说。”

玲花抱着盈盈回了屋，用一个小薄单子给她盖住了肚子，就又来到堂屋门口，坐在一个小木头凳子上。

玲花说：“妈，有啥话你说吧。”

小莲舒服的躺靠在藤椅上，眼睛没有焦点的看着院子。

她娓娓道来：“玲花，你还不知道吧，我是他们董家的童养媳。

我出生的时候，还是旧社会。我还有个弟弟，比我小五岁，我弟弟刚出生不到三个月，俺爸就得了急病去世了。

俺爸俺妈都是给地主家种地割麦的老百姓，在旧社会，一个最底层妇女，光靠自己给别人种地养活两个孩子是不可能的事情。

为了我和我弟弟都不被饿死，俺妈痛心做了一个决定：把我送到别人家里当童养媳。

在当时的社会，这种事情很普遍，也很正常。

孩子都是父母的心头肉，不到走投无路了谁也不会把自己的孩子给别人，那个时候俺妈真是没办法了啊，她只求自己的孩子能活着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