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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郎待我很好，送上府的聘礼是别家的许多倍。更重要的是他还对我十分上心，每次下雨时还会在我的窗下留些讨人喜欢的小玩意儿。”

季逢霖张张嘴，似是想分辩什么，但谢云暖仍在继续说：“我讨厌你了，季逢霖。你是妖，妖是不会对人有真心的。”她说完便转身离去，带着满脸的嫌弃与不耐，被大雨隔绝。

谢云暖的身边是那曾开得极盛的紫阳花，在大雨中原来早就衰败了。

天狗祭那天，没有下雨，但季逢霖还是偷偷去了。果然同谢云暖的描述一样美丽。

季逢霖在熙攘的人群中找到了和阮青相偕而行的谢云暖，两人端的是一副琴瑟和鸣的恩爱模样。

季逢霖执著地悄悄跟了谢云暖一路，最后在看清夜空绽放的绚烂烟花下、不声不响地牵起的一双手后，终于落荒而逃。

谢云暖不再需要他了。

他也再没理由留在谢云暖的身边了。

季逢霖曾经悄悄注视过的、最深爱过的女子，终于也再不属于他了。

季逢霖未曾敢壮着胆子问谢云暖一句为什么，因为他知道。他知的。

只是偶尔季逢霖还会想起在很久很久以前，也是一个大雨倾盆的日子，空气都因为饱和的水汽而显得粘重。有一个小女孩自廊上而过，只是巧合的一低头，让她看见了一只被大雨打落在地、奄奄一息的小虫子。她没有感觉害怕或者是恶心，而是蹲下来，用自己的手替这只可怜的小虫子挡住一些雨丝。

“你的翅膀可真好看啊。”好像怕小虫子受到受到惊吓，她的声音压得小小的，但是她的笑容像是穿透乌云的太阳，温暖而充满希望。

所幸这雨很快便小了，她的手伸累了，见雨势已小，收回手笑道：“我先走啦，有缘再见。”

小小的虫子匍匐在地上望着女孩子远去的背影，抖了抖湿透的翅膀，趴在原地等到天晴才晃晃悠悠地飞起来。

小虫子一直记得她说过，有缘再见。

那天以后，季逢霖再也没有回去看过谢云暖。

季逢霖的故事就这样终了。

……

虚与觉得这个故事还没有结尾，于是他便等着，就像现在正提着空了的酒坛等着其中最后几滴酒液倾出。

不过季逢霖没有再说话，只是低着头兀自神伤。

虚与等到了酒劲上涌，脑袋也变得昏昏沉沉。

季逢霖见对面的小狐狸抱着酒坛垂着耳朵摇摇晃晃，便知道虚与已经醉了。他明白虚与对他刚刚所讲的可能连半句话也没听进去，不由得轻声叹息，懊恼自己怎么会一时冲动，突然对一只刚刚认识的小妖讲这段他本不愿提起的过去。

季逢霖再抬眼，又见虚与已搁了酒坛，赤红色的兽瞳清亮，正撑着头饶有趣味地看他。

“你因为故人的转变而觉得她憎恶你是妖，却从未敢去深究这到底是为什么。”

虚与说完便打着酒嗝往后栽倒，跌作一只浑身皮毛火红的小狐狸，醉的不省人事。这只毛色鲜亮的小狐狸摔在地上一通翻滚，颈上的金铃叮铃叮铃直响。

季逢霖欲言然后又止，脸色渐渐变得难看起来。

他的眼前走马观花般晃过一段记忆，那是可能会永远成为秘密的过去。

午后暖融融的阳光下，一张藤制的安乐椅上躺着一名老态龙钟的妇人。她微微笑着，挥手招呼正在院子里玩闹的孙辈们。

季逢霖知道她就是谢云暖，即使她老得不成样子，他也认得她就是谢云暖。

老了的谢云暖笑起来皱纹舒展，眼神清亮一如往昔。她用讲志怪故事一般的语气对孙辈们讲起一个少女总能在雨下的窗台上收到有人为讨她欢心而留下的物什，讲起窗外伴着潮湿雨气的清扬笛声，讲起那个分别时好像失去了全世界般落寞的妖怪青年，笑得眉眼温和。

季逢霖听见谢云暖用叹息般的声音，在最后为故事收尾时泄露出自己的心声：“我真的好想好想和他在一起，可惜我的一生对他来说只是一瞬。他是妖，对他来说，一百年太短了。”

就像是飞虫与人类一生的长度，太短了。

季逢霖恍惚间发现，他遇见谢云暖，原来已经是好几百年前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