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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与发着愣，衣襟里的拖油瓶乘机不安分地动起来。虚与被蹭得心中烦躁，伸手将这只新生的妖怪捞出来。拖油瓶还没化形，一堆缩成团的沙子上一双晶亮的眼睛可怜兮兮地看过来。

“拖油瓶，不想被我丢掉就安分点。否则我马上把你扔回漠西。”

那日石块裂开，薄薄的石壳里蜷缩着一只没有形状的沙妖。虚与见此第一反应是去找梵曲点，梵曲点愣怔地盯着看了好久，别过脸去时眼角似有水迹。

最终梵曲点轻声说：“是……哥。”

当时虚与脑中闪过许许多多的念头：原来沙妖是卵生的！莫忘川也没有全部撒谎！他揣着个活的沙妖走了半个月！

“准备拿他怎么办？”最终虚与只是问梵曲点。

梵曲点伸手想摸摸新生的小沙妖，小沙妖却抱住虚与的手指缩到另一边。他放下手，嘶哑的嗓音很好地掩饰了落寞：“你带他走吧，他已获得新生，漠西再没有任何他会留恋的人事物了。”

于是在梵曲点的注视下，虚与不得不带上拖油瓶。多了张嘴要吃饭，真是想想都觉得好气。

虚与狠狠捏了捏拖油瓶，拖油瓶被捏散又聚拢，虚与再捏，拖油瓶再复原，虚与又捏……如此反复几次后，虚与怒气暂消了便把拖油瓶揣回怀里，神清气爽地上路。

望不到边的草原安静，从上午走到现在虚与连只小妖怪都没看见，逮不着问路的人，虚与只能凭借直觉往朦胧感觉中的东方前进。

结果他走了一日，面前的景色似乎仍然没什么变化。

眼看天色逐渐暗沉，虚与不打算再摸黑赶路。狼族在夜间更为活跃。

他就近寻了丛低矮的灌木，将赤尾扔在一边掏出干粮搓碎了喂给拖油瓶。喂完他自己也吃了点东西，往坚实的枝叶上靠了靠，准备就这样将就一晚。

虚与阖眼困顿未久，半梦半醒间觉得脸上有什么东西。开始他以为是拖油瓶，抬手随意一挥：“拖油瓶自个儿玩去，别闹我。”还未再昏昏睡去虚与猛地惊醒：不对啊，拖油瓶不正在他怀里好好睡着吗？

一睁眼虚与便见一张俊逸却苍白病态的青年的脸，此时失意地喃喃：“不是啊。”

惊吓之余虚与冷静下来仔细打量过这个青年。青年的脖子左侧有淡绿色的藤萝妖纹，是草木成精的标志；衣服是雪青色的立领罩衫长袍，挺普通的布料。最惹眼的还是他的那双眼睛，漂亮的天青色，却空洞没有焦距。

虚与明白了，青年是个瞎子，也许还在找人。

“抱歉。”青年开口，干净的声线却让人觉得少了些什么，比如说爽朗。他说罢起身离开。

“你是在找人吧，要不要我帮你？我叫虚与。”

虚与也站起来，拍拍衣摆上的浮灰。被这样吵醒后虚与的睡意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现在对这个瞎眼的妖怪很有兴趣了。

虚与的话引得对方驻足。

“不必了。”青年显然不打算接受一个陌生人的帮助，冷硬地拒绝了。

“你在找的人是不是眼睛很有特色，或者很爱哭？”虚与在青年面露诧异前又解释道：“呃，我看你刚刚摸的是我的眼角，猜的。”

青年立在那沉默不言，脸上露出类似于迷茫的神情。直到又一阵风吹过，带动虚与颈间金铃漏出几声脆响，青年这才翻然惊醒似的：“对，萋萋是个爱哭鬼。她一哭总让我担心。”青年接着说：“我叫秦涣，是鹦鹉仙洲的洲灵，我要找的人叫顾萋萋。”

虚与着实吃了一惊。

仙洲的洲灵哎，什么概念！

除却蓬莱这一例外，其余仙洲都位在九天之中，由澎湃的灵脉催生，与灵脉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但正是因为有灵脉不息的滋养，仙洲上各处都充盈着灵力，许多其他地方极难一见的珍禽异兽、仙草神木于此皆是稀松平常之物。若是有个仙洲在手，无异于坐拥了一个巨大的宝库，更别说是与仙洲同脉共存的洲灵。

只要仙洲的灵脉还在，洲灵的力量便不会耗尽，也不会衰亡。但这个自称是鹦鹉仙洲洲灵的秦涣看起来虚弱无比，眼睛也似乎是全然看不见了，可以想来他的仙洲灵脉已经快要枯竭了。这样的洲灵不想办法拯救自己的仙洲，反而来妖界寻人，确实耐人寻味。

虚与向来很爱插手别人的闲事，也不刻意压抑自己的好奇心。他问：“你要找的顾萋萋是对你来说非常重要的人吧？你们有怎样的过去，方便告诉我吗？”

秦涣摇头，似乎是习惯性地瞪人，但这双失神的眼睛一点威慑力也没有。“不。”

虚与被拒绝也不急不恼，识趣地不再追问。他从衣襟里摸出拖油瓶，一下一下左右摁压，兴致少了一半：“你的顾萋萋长什么样子？我帮你找找。”

“不必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我一个人走挺无聊的，我想你也一样。”虚与看了看手中拖油瓶，又道，“啊，他不作数的。秦涣，拜托，一起走？”

秦涣看不见虚与或是拖油瓶，唯有感知还在，听见虚与说“他不作数”时不免惑然。他想，虚与指的也许是没有可以交谈的对象。

孤独确实能将人逼疯。

他蹙眉一思索，才展了眉头轻叹一声：“好吧，与你一起走总比一个盲人漫无目的地摸索好。我怕若因为我双眼无法视物，而就此与萋萋擦肩而过。”

说罢秦涣坐下来：“等天亮吧。”

“你先同我讲讲，顾萋萋她长什么样子。”

因为虚与的问话陷入回忆的秦涣嘴角不觉上弯：“萋萋是个很可爱的兔妖，一头柔软如缎的雪白长发总不爱梳起来。很可爱的圆脸和小巧的五官，个子不高，刚好到我胸口。哦，萋萋最漂亮的还是那双不用水涤过便清澈明亮的红色眼睛。”

虚与心不在焉地听，走神了往旁里一瞥却再收不回目光。他抬手遥遥一指：“喂，秦涣，那边那位是不是你要找的萋萋？”

秦涣不知虚与指的是哪边，徒然地彷徨四顾。

在秦涣看不见的地方，一名有着雪白过腰长发的女子踏着月色而来，神色疏离冷淡，一双暗红色的眼眸镀上细碎的银光。

冷冷清清的模样，一如月中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