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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宏宇步伐轻快地走在街上，心情不错。临近春节，大街上有一种热闹的冷清。外地来务工的人减少了，街上的小摊贩减少了，但是坚持营业的商铺，不论是经营何种买卖，都把门店铺子布置得红彤彤喜气洋洋的。红色是很有张力的一种颜色，街上减少的行人与小摊贩都被这所处可见的红色占了去，似乎如果这时他们再回来反而会挤不进去的样子。除了视觉上，听觉上也是一样。前几天的吆喝声，行人的喧闹虽然少了，但是请不要以为街上就清静了。事实是，取而代之的是一首接一首民族风的喜庆的歌曲，从一间连一间的不同门店里传出，《财神到》《常回家看看》《发财发福中国年》《恭喜恭喜》《过年好》《金蛇狂舞》和《欢乐中国年》等等奔涌而出，仿佛每首歌都在参加选秀，生怕不能被人听到。这不费人嗓子，但磨人耳朵的歌曲乐声从早到晚流淌在大街上，真是一片歌声的海洋。

凌宏宇置身于这热闹的冷清之中，正如内心正感受着快乐的悲哀。

从BJ回到成都，凌宏宇就立刻联系了崔少秋。在他心目中崔少秋现在仿佛是一把钥匙，能够带着自己开启许多道封闭的门，门后面有他想了解的秘密。罗雪茹，一个他曾经认为自己很了解的人，现在是他心头最大的一个迷团。陆仪，他现在特别想多多了解的人。通过崔少秋去了解这两个人，有时候男性的自尊心会狠狠地抽他的脸，他忌妒得发狂，但是经历让他学会了隐忍，让他学会了放下骄傲的姿态。

他颇为不自在的坐在崔少秋的客厅里。一对资深情敌的对视，真是人生充满了各种不可能。曾经他们为罗雪茹打架斗气流过的血，遗留的疤，扎在心中的刺，现在，连一声叹息都没有存下，两个人默默地抽着烟。有人说除了自己，有时候最了解自己的也许可能是你的敌人。连罗俊文都说如果不是你们俩都喜欢上了同一个人，其实你们可以成为很好的朋友，甚至合伙伙伴。现在除了相互了解，还有互相的惺惺相惜，让他们之间形成了一种奇怪的信任和坦诚。

“你是想问雪茹和许志轩的事吧？”崔少秋开门见山。

“我走以后，所有的事。当然，包括许志轩。”

“我们都以为雪茹爱上了许志轩，我也曾一度这样以为，也许雪茹自己在刚开始的时候也这么想。可是，事实是，他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包括爱情。”

“她告诉你的？”

“凌宏宇，你和我都自认为了解雪茹。我们觉得认识她的时候她还只是个中学生，简单单纯，一张白纸。可是我们错了，错就错在我们把她当成小孩子来宠，从没有看到她内心的成长；错在我们以为我们都在爱她保护她她就不会有内心的冲突，不该有不开心；错在我们一早就把她划入了我们男人心目中贤妻良母的行列，没有看到她也会有自己的职业梦想；最错的，我们那时也是年少狂徒，骄傲自负不可一世。自以为以自己的方式给予我们认为好的、对的，对方就应该感到幸福快乐，这是我们错得最离谱的地方。你承认吗？”

凌宏宇以沉默代替了回答。

“你知道许志轩为什么会出现在她的世界里吗？因为许志轩是个追求艺术梦想的人。可能在雪茹眼中，你和我都充满了满身市侩气吧，许志轩为了追求舞台而不顾一切的样子让她看到了自己想成为的样子。你还记得报纸上时不时会出现她的一些豆腐块文章吗？你知道那一小块一小块的豆腐文章里装载的是她的人生梦想吗？”

“我知道呀，她喜欢文学，喜欢写作，所以大学才非要读中文专业嘛。”

“不，我们当时只是‘知道’她的兴趣爱好，却不‘懂’她。你知道她心里梦想的火焰烧是有多浓烈吗？你知道她心中文学是一生的追求吗？不，我们当时都不懂。哪怕是听她这么说了，也并没有认真对待。”

“我不懂，我从来没有阻止过，甚至连一点否定她理想的话都没有说过呀。那时候，万事都顺着她不是吗？”

许志轩笑了，摇头道：“你果然还是不懂。你没有否定过，也许是的。但是，作为一个爱人，她的爱人，你旗帜鲜明的支持过吗？你不否定是因为你认定她的才华，还是只是不想得罪女朋友呢？雪茹是很敏感的，你瞒不住她。”

“说说许志轩吧。”凌宏宇突然有些气短。

“许志轩，一个从小县城考出来的艺术生，从他站在雪茹面前那一刻就自动笼罩着一种你和我都没有的光圈----披荆斩棘为梦想先。雪茹崇拜他，崇拜他不顾一切追梦的勇气和决心。也许一开始，雪茹对他有几分喜欢，进而崇拜，于是我们所有人，包括她自己都以为，她对他是爱了。直到，你去温哥华读书，距离和时间最能检验一段感情。更何况，雪茹也知道许志轩并不爱她。”

“许志轩不爱她？”

“不仅不爱她，反而在利用她。他有自己的白月光，但是那个女生的家庭是他不可企及的。他大概也以为雪茹爱他，于是我们的这位傻白甜罗雪茹小姐就成了他计划中的备胎，‘爱他’、家世不错。后来据我所知，他的白月光结婚了，他们的秘密关系被男方知道了。然后，连给吃瓜群众安排的狗血剧情都没有，女方闪电办去了一个欧洲小国，许志轩相关的所有演出全部被中止。这个时候，刚好是你和雪茹关系最甜蜜也是最敏感的时候，许志轩呢，也不算趁虚而入，他只是在最绝望的时候希望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就各种拼命高调显示他跟雪茹有多亲密。”

“你怎么会这知道？”

“我不如你清高啊。我去调查。那个时候不告诉你，当然有我的小心思，我也不会觉得对不起你。”

凌宏宇听他讲得这么坦然，不禁笑了，无可奈何的摇摇头。

“如果那时候我更不讲武德一点，说不定我和雪茹都结婚了。

“你想都别想，一点儿可能都没有。”

“当年你要这么笃定的相信她，相信你们之间的感情就好了。”

凌宏宇沉默了。

“现在需要你帮我解惑了？”崔少秋身体向他前倾一点，问，“你的那场婚姻是怎么回事？”

伤疤被撕开总是疼的。凌宏宇脸色一沉，有尴尬，有恼怒。沉吟了许久，他说：“和雪茹分手以后，我跟家里的关系也处理得很差。一时间没有了经济来源。这时候有人就给我介绍了这么一桩生意，假结婚，帮助对方拿身份。那时候，有没有婚姻对我来说有什么好介意的，有钱赚就行。”

“你不是学法律的吗？违法的事也做？”崔少秋给他一个大大的鄙视。

“这件事对我最大的惩罚就是没有瞒住，让你们知道了。”

“女方不是怀孕了吗？”

“那不是我的孩子。我跟她除了假装夫妻的时候拉拉手，搂搂抱抱一下，一点儿其它关系都没有发生过。她是有男朋友的。拿到身份后我们就离婚了。她呢就和孩子的爹结婚了，搬去了蒙特利尔，我们就再没有联系了。”

“你可以解释呀，就比如现在，我肯定会狠狠地嘲笑你，但是，会相信。”

“唉，说到底这事很拿不上台面，说是出卖自己都不为过。而且它毕竟是违法的，真的很怕被别人知道。所以宁可你们都以为我酒后乱性，或者拈花惹草，风流成性。”凌宏宇微微仰起头，长长、重重的出了一口气，“可是我怎么都没想到，雪茹会跑去找我。你知道人一旦以烂为烂是件多么可怕的事吗？当时对方还没有拿到身份，我们不可能离婚，我也没法跟雪茹解释，也不敢。同时，心里对她和许志轩还耿耿于怀，索性就解放了男人最动物性的一面。从那天开始，我真的有过不少女伴。你是男人你知道，”凌宏宇指指心口，“这里，空的。这就是与我的那场婚姻有关的全部。说出来，心里坦然多了。不过，我用脚后跟想，都没想过你会是成都第一人。”

“其实之前我一直挺恨你的。并不是因为雪茹选择了你，而因为你身在福中不知福，你辜负了她。但是没有想到这次又再到你，我却开始同情你。”

“同情？”凌宏宇不解。